正月初六,官府的賑災詔令終於張榜公佈。這一天正是所有店家開張之日,雖然京城受了一場雹災,卻不會影響店家們開業。又加之這天官府宣佈賑災,更是全城喜氣連天。
此次除了對受災人家散米、放官貸以外,還允許京城裡的流民用協助重建倒塌的房屋的工來換取酬勞。若有京城戶籍的男丁願意以修建房屋充作徭役的,也可作準。
一時間,京城裡的泥瓦匠、木匠紛紛響應,這些手藝人每年有兩個月的徭役,現在是農閒時候,把徭役給服了,其他時候就能騰出時間來幹其他的,不用再臨時聽從官府的調配做這個做那個。
而在此之前,一直在賑濟全城的“國子監救災隊”,終於可以下場休息。
幾日後。
京城裡,如今茶餘飯後的話題都是關於大年初四那日的雹災。初五那日,國子監太學生聯手救災的故事,也在京城裡廣爲流傳。
京城某茶室內。
“那書生姓趙,長得是眉清目秀,氣宇不凡。此人有一項本領,任何人的長相只要看了一眼,便能過目不忘。這趙書生見那潑皮又來要冬衣,當即把眉一皺,喝止道:‘兀那漢子,我見你也是一堂堂男兒,怎能做這重複冒領之事?我問你,你既然已用李二的名字領過一套,爲何要又用張四又拿一件?’”
這說書先生是唱作俱全,尤其是神態,抓的更是入木三分。說道那趙書生皺眉,也把自己的眉頭皺了一皺。只可惜這個說書先生的長相實在是一般,絕沒有他口中書生那種眉清目秀之氣。
“後來呢?快說啊!”
說書先生拱了拱手。
“嘿嘿,小老兒說的口乾舌燥,想討點茶水錢,買碗茶水喝。”
茶室中無數銅錢飛了過去。
“謝諸位的茶水。”那說書先生看着跑堂小二把地上的錢一個一個撿到一個盤子裡,這才喜笑顏開地繼續說道:
“剛纔說到那趙姓書生過目不忘,一眼看出那潑皮想要拿重複領那救命的冬衣。那潑皮自然不認,一口咬定趙姓書生嫌他腤臢,不願給衣。”
“諸位,想這趙姓書生也是大家子弟,願意來這貧戶所住之地發放冬衣,必定是位德才兼備之人,他前前後後督促着發了無數件,怎會突然嫌棄某人腤臢。無奈這書生生性文雅,哪裡見過這等無賴小人死纏爛打,竟被那無賴說的是瞠目結舌……”
“後來呢?冬衣有沒有給他要走?”
“我看這書生就是沒用了點,是我,早就給他一頓好打!”
“諸位莫慌,聽我細細說來。”說書先生抿了口茶。
“前面說過,這位趙姓書生過目不忘,他見那潑皮無賴,反倒被氣的朗聲大笑,將那潑皮剛纔冒領時所穿何衣,領東西所按手印的是哪根手指,說了那些話,做了哪般事,樁樁件件,一一道來。那書生言之切切,潑皮卻是越說越心驚,大冷天竟冒出一頭汗來。”
“京兆府的衆差吏掰開那潑皮的手掌一看,果真左手拇指,右手食指均有紅色印泥的痕跡。”
下面的聽客叫了,皆叫了聲厲害。
“這下證據確鑿,那潑皮不能再賴,衆差吏橫眉怒目,將那潑皮用哨棒打了一頓。就要叉將出去。”
“打得好!”
“這種人就應該得些教訓!”
“應該把先前得的那件冬衣也給拿回來!”
衆聽客聽到惡人自有惡人磨,均覺解氣,人人連呼痛快。
“各位別說,當時確實有差吏要那無賴把先前用‘李二’之名冒領的冬衣給吐回來,卻被那趙姓書生喝止。”
“這書生怎地這般心慈手軟!”
“莫非那書生是個濫好人?”
“此事正是讓小老兒佩服之處。那趙姓書生當時道:‘此人既然能入紅圈領衣,必是已經衣食無着之人,他一時起了貪婪之心想要冒領,小懲大誡即可。此乃貧苦造成的罪孽,而非什麼大惡。若奪了他這最後一點希望,才真是要將他逼上絕路,逼着他去做那大奸大惡之事。’”
“那冒領的潑皮聽了書生之言,慚愧萬分,發誓以後不再起貪婪之心,好好做人。那些差吏佩服書生肚量見識,遂不再刁難那個潑皮,放了他回去。”
“這些冬衣大部分都是國子監學子家中所募,原都是富貴人家裡常用之物,那些災民平日裡哪裡見過這些精緻的衣衫,一時動了貪念也是有的。只是周圍領衣的災民見這書生有這般過人的本事,即使有想冒領的,也不敢再動那花花腸子。”
“這冬衣能夠井然有序地發放,這位趙姓書生當立一大功。”
茶室裡一長者以手撫須,笑而不語。同桌幾位像是隨從一般的男人們一臉迷惑。
好生生的不呆在衙門裡,跑到這大街上來聽什麼說書?
等等,姓趙?
“唔,此話有理,若是沒衣沒食,豈不是要搶別人的?”
“這趙姓書生見識不凡,難得還能寬容待人,不錯,不錯。”
“說書的,那趙姓書生姓甚名誰,是哪家的公子?”一個梳着雙丫的小丫頭脆生生的問那說書先生。
“咦?小妮子春心動了?我看你年紀還小,等過幾年你能嫁人了,那書生怕都已經娶了妻生了子了,還是歇歇這份心吧。”
“小丫頭,莫非你是替你家小姐找如意郎君的?”
“喲,大家看,這茶館裡什麼時候進了這麼多女娃娃!”
這些聽客都是這間茶館裡的常客,一見多了許多張生面孔,自然要多看幾眼。不知何時,這後排坐了不少小丫頭,甚至還有些女娃娃換了男童衣服,裝作男孩的。
女孩子耳朵上都有耳洞,仔細一看便知,這些小丫頭見有人注意到了,索性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和那臺上的先生說道:“你這說書的,快快把那書生的身份說來,我們賞你銀子。”
說罷,拿了個銀豆子出來晃了晃。
這些聽書的大部分都是給銅板,哪裡有出手就是銀子的。說書的先生一見,立刻笑着賣了個關子。
“這位趙姓書生家學淵源,自幼熟讀《大楚律》,是以有這般見識。世人常曰窮刁民,窮刁民,此人卻能說出‘此乃貧苦之罪,而非大惡’。諸位可以想想,這是哪家出身的公子。”
“熟讀《大楚律》,莫不是京兆府尹的公子?”有好事的亂猜。
“我看說不定是大理寺裡哪位官員家的公子。”大理寺專管平反冤案,這麼猜也沒錯。
“大理寺卿家的姑娘不是嫁了信國公府嗎?我記得他家姓方,怎麼姓趙了?”
“你笨啊,大理寺難道就一位大理寺卿嗎?”
茶館裡坐着的長者越聽臉越黑,恨不得拍桌子站起來喊:
“那是老子兒子!”
這位長者正是刑部尚書趙恆。那位說書先生所說的趙姓書生,乃是他年方十六的的嫡幼子,趙聃。
這刑部尚書今日聽家中下人說到城東有一茶館,日日以那西城賑災之事說書,便起了好奇之心,以上街“體察民情”爲由,晃到了東城這處茶館。
誰料一進門,便聽到了說起自己的兒子。
嘖嘖嘖,聽見他家的小兒子在別人嘴裡如此優秀,他也與有榮焉,這種恨不得站在桌子上大叫“那是我兒子”的高興心情,真是比當年被聖上點了刑部尚書還要更深幾分啊!
這長者身邊的都是刑部的屬官,聽到說書先生說到這裡,又見到上官這等臉色,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忍不住紛紛低頭喝茶,掩飾嘴角的竊笑。
那說書先生一臉黑線,見那些聽客越扯越沒了影子,連忙高聲揭曉答案道:
“這位趙姓書生並非尋常人家的公子,正是當今刑部尚書趙大人府上的嫡幼子,姓趙名聃的那位。”說書先生對着上方拱了拱手,又對下面的小丫頭們擠了擠眼。
“似乎是,沒有定親……”
小丫頭們笑着把手中的銀豆子拋到臺上,引得那說書先生連連道謝。
趙恆一見這些小丫頭儼然把家中嫡幼子當成了什麼乘龍快婿一般的人物,不由得搖了搖頭,心中暗歎。
他這嫡幼子比他的長子差上十幾歲,從小被家裡人寵的嬌生慣養,想不到還有這等見識。想來往日他把這孩子當成無知小兒,竟是他有眼無珠。
“我說你這說書的,怎麼知道這麼多事?倒像是你那幾天就在城西一直跟着似的!”一個茶客閒着無聊,好奇打探。
“此乃天機,不可說,不可說。”說書先生笑着看了一眼桌上的托盤。
喲,今天的打賞好多!
他笑的更厲害了。
不錯,不錯,給那王油子買故事的本錢賺回來了。
就知道說這些才子佳人,鋤強扶弱的戲碼,人人都愛聽!
“說書的,這次國子監的太學生們賑濟災民,除了這趙姓書生,還有什麼別的事蹟沒有?”一個小丫頭輕喚了一聲。“有沒有不是高門望戶的書生!”
她家府上門第不高,她家小姐怕是攀不上那刑部尚書家的大門。倒是若有些寒門子弟,要是上進又心善的,可以考慮考慮讓家裡主母打探一二。
最多小姐多陪些嫁妝就是了。
說書先生又不認識國子監哪一位學生,自然是不知道哪些寒門子弟在那幾天做了什麼事。當初他找王油子買故事,自是看準了人人都愛聽大戶人家如何行善積德的故事,便買的都是幾位才子俊傑的事蹟。
這下又不能說不知。對了,還有位……
“我說這位姑娘,家中能隨手又出米又出糧的,哪家不是顯赫人家?若說並非名門的,昨日裡說過一胡姓學子,乃是太醫院院使之子。此子玉樹臨風,一表人才,自幼喜好醫術……”
玉樹臨風!小丫頭們的眼睛亮了!
“那一日,國子監衆學子紛紛捐衣捐糧,唯他捐的是藥。原來這胡姓學子憂心雹災過後會使京中疫病蔓延,所以求得其父胡院使的手書一封,在京城內四處奔走,倒拉了幾十位仁心仁術的大夫去了西城。”
那說書的先生舌燦蓮花,聽得那些聽客如癡如醉。有些雖然已經聽過了此節的,依舊拍桌稱讚。
“這胡學子雖捐的不是衣食,卻比衣食更加重要。此人終止了一場大的疫病,又救治了許多風寒發熱,命在旦夕的百姓,可謂是衣披羣生之人。要知道疫病一起,我們這些不住在西城的人家也要大受牽連,這些郎中願意義診,也是一項大大的功德……”
“好!再來一段!”
“再說那信國公府的長孫少爺,此子剛滿十四,卻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內蘊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凌雲之志氣……”
“嘁啊!剛滿十四,就萬夫難敵之勇,你莫不是坑我們……”
“是啊說書的,你別是收了人家的錢,替人家揚名啊!”
“去去去,十四歲小子能幹什麼,再萬夫莫敵也是賑災,我們又不是來聽沙場小將傳的,換一段緩一段!”
說書的先生心中叫苦。
不是他要說的這麼肉麻,而是那王油子就是這麼說的。這後面還有一段“長孫少爺怒打登徒子”的戲碼呢,這麼一倒彩,到底是說還不說啊?
話說此次朝堂的賑災詔令下的如此快,也和這些國子監的太學生有着不小的干係。
這麼多年來,但凡聖上某項決策要下達,除非是滿朝文武都能一致滿意,否則總要互相攻訐好多天後,相互妥協一番才能達成。
但此次正在賑災的正是這些國子監的學子少爺們。這些人一下子在家拿米,一下子在家拿炭,一會兒讓下人們捐冬衣,一下子掏了老子孃的私房錢跑出去賑濟,惹得這些官員一肚子火,可這畢竟是善事,做都已經做了,如果不能善終,反倒惹人笑話。
老子家自家的家產,憑什麼替朝廷賑災!
於是乎,滿朝文武迅速結成統一戰線,架也不吵了,錢糧的事情也不提了,也不扯皮了,不告病了,紛紛集思廣益。
有那些國子監學子成功的案例在前頭,一羣官員修修補補,立刻就擬了一個成熟的賑災方案出來。
楚睿先是不解爲何滿朝文武突然一下子變了臉,恨不得催他立刻下令開倉賑災纔好。待他向左右的心腹大臣一打探,原來是許多大臣家中後院起火,正等着他救火呢。
嘖嘖嘖,這麼多天,這些人的耳朵怕是被管家的媳婦給揪沒了吧。
楚睿又想氣又想笑,真想再涼他們幾天泄泄憤,讓他們也急一急。但他畢竟是理智之人,不拿百姓開玩笑,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批覆了此事,宣佈張榜公告,令各部調撥物資,京兆府審覈災情,戶部協助京兆府救災。
其實該救的已經救的差不多了,就連施醫贈藥都有人做了。
太醫院裡那位胡院使這幾天被人不停誇獎,連走路都帶風。
廢話,活兒都被休假的幹完了,上班的能不高興嗎?
東市最有名的酒樓醉霄樓裡,掌櫃的興奮的向東家彙報一樁大生意。
原來是信國公府包下了整座酒樓一天,要和這幾天一起賑災的太學生、軍士、京兆府差役們慶賀此事圓滿完結。
初六一開市就有這般好兆頭,這是今年要大發利市的節奏啊。
包酒樓這般張揚,倒不是李銳想出來的。而是顧卿想起以前在大學時,凡是系裡或學校組織了什麼活動,只要成功舉辦了的,事後總有慶功宴。這麼做既是答謝大家的辛苦,又是進一步加深鞏固同學間的關係。
她坐在後院,想要做個善事,結果沒費什麼事,此事就成了,甚至連李銘和李鈞都沒有派上什麼用場,顧卿心裡一方面覺得齊邵與李銳實在是了不起,一方面未免有些沒有大展拳腳的遺憾。
她私庫裡私房頗豐,又有不少商鋪年年收的許多進項,心想不能多做什麼,索性讓李銳帶着辛苦了半天的學子與官差們一起包個場子,慶賀慶賀。
李銳正是愛鬧的年紀,聽家中祖母要給他銀子出去交際,抱着顧卿的脖子連喚了好幾聲“好奶奶親奶奶”,說是回頭帶那些國子監的朋友一起來給她磕頭。
他那幫朋友對奶奶可有好感了!
李銳一番話,直聽得顧卿頭皮發麻。
我了個神啊,她已經能想象一屋子年輕的帥哥挨個給她下跪磕頭,嘴裡喊着“老夫人福如東海”、“老太君壽比南山”之類的話要壓歲錢的情形了。
“我……”顧卿吞了口口水。“此事還是回頭再說吧。”
能不能一個個來啊!
“這些先不說,那家將們說的‘長孫少爺怒打登徒子’的橋段是怎麼回事?”顧卿好奇地問了聲。她也是略微聽到了一些風聲,卻不知細節。
李銳的臉紅了紅,把頭扭到一邊。
“……沒,沒什麼。奶奶你別問了。”
李銳這般害羞,倒惹得顧卿起了好奇之心。去年燈節拜她那一嗓子所賜,李銳那“辣手摧花”的名聲傳的老遠,如今他又來個“怒打登徒子”,這難道是要逆襲的節奏嗎?
“那城西有個姑娘在施粥的粥廠外面賣身葬父,後來有幾個流民不願意給人家葬父,卻要人家姑娘跟她。原本孫兒是不想管這事的,只是打打鬧鬧間不知那姑娘竟衝進了粥廠裡面。當時孫兒正在粥廠裡盯着家人們發粥,見那惡霸朝粥鍋倒去……”
顧卿聽得心中緊張,連忙追問:“然後呢然後呢?掉到粥鍋裡去了嗎?”
哎呀呀,這是災難片轉言情劇又轉動作片的節奏哇!
“……孫兒擡起一腳,一個沒留神,把那惡霸踹到另一邊的火塘裡去了。”李銳對天望了望。此事他真是對不住那惡霸。
“咦?死了沒有?”火塘好像很大啊。
“奶奶,我要是殺了人,還能站在這裡嘛!”李銳氣急敗壞地說。“當然是沒死!”
“哦。”沒死啊。虧她還緊張的要死。
“……不過以後怕是沒臉見人了。”李銳心情一陣煩躁。
都是女人惹的禍,沒事拋頭露面惹事做什麼!賣身就去青樓門口賣啊,在城西粥廠門口賣,不就是想要讓他們這些少爺能多看幾眼嘛!
“那姑娘漂亮嗎?”顧卿關心的問。“人家爹有被葬了嗎?”
賣身葬父哇,多狗血的橋段!
“不知道可漂亮,孫兒從頭到尾沒看那姑娘幾眼。不過是一普通村婦,又什麼好看的。”李銳對奶奶老是關心這些莫名其妙的事簡直無語。“那姑娘倒是對我感恩戴德,又是磕頭又是要報恩的跟我走。我說我家不缺丫頭伺候,便把她買了……”
顧卿瞪大了眼睛。“什麼,把她買了?你不缺丫頭伺候,缺什麼伺候?”
不會是缺暖1牀丫頭吧?
就知道跟着大孩子們混會學壞!
“祖母別急,孫兒又不傻,怎麼會帶個身份不明的人回來。就算不是壞人,這種拋頭露面,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到處招蜂引蝶的下人,我還不敢收。”李銳黑着臉解釋,“孫兒把她買了,送了那王油子爲妾。”
“呃……是不是有些過分啊?”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名字。王油子,這這這……
“那王油子有城府有擔當,又是正經的京兆府差吏,混得好又仗義,家中父母雙亡,那女子又不用服侍公婆,王油子納了她不算委屈她。”
顧卿一聽似乎不是壞人,這才放了心。
“祖母不要覺得我做的莽撞。我要把她送王油子,那女子還不肯,我看必定不是個好的。我錢都付了,父親也答應讓下人幫她葬了,又有京兆府的司戶在場,當時就定了賣身契,轉手把她給了王油子。”
對於這個世界的人口買賣,以及對女人的輕視之心,顧卿已經無力再傷感。
她自己若不是穿成了邱老太君,還不知道要走到哪一步。
只盼那女子跟了王油子,能收起高攀之心,好好的和人家過日子。
城西,王思柳家中。
“媽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跑!”王油子握着那張署名‘李春花’的身契,咬牙切齒。“你身契在我手裡,跑到哪裡抓回來都是打死!”
“大哥,這下怎麼辦,是不是要通報信國公府的長孫少爺一聲?”
“通報個屁!老子自己沒本事沒把人看好,人家送的女人自己跑了,難道還找人去哭?”王油子臉色鐵青,要不是看那姑娘實在貌美,他也不會要這麼一個看起來就不好養活的女人。
“她是外面逃難來的流民,不知道我在西城地頭上的手段。找,仔細找!往哪兒跑,走去了哪兒,我通通都要知道!”
“不把她抓回來給賣了,她不知道我王油子……王大俠的手段!”
“是,大哥!”
另一邊,剛剛跑出城西的“李春華”長舒了一口氣。
連生還和她說信國公府很難進,他上次磕破了頭那老太太也沒留下他。她不信,以爲換個弱女子能勾起那雛兒的憐惜,想不到信國公府不但難進,那小孩更是個不懂風情的愣小子。
自己那般往他身上貼,居然還被推開!
還把她轉手就給了那麼一個賊眉鼠眼的粗漢子!
天知道她聽到李銳說買她的時候有多高興!只要讓她進了府……
主子,奴家對不起你的安排!
‘主子,你這是坑我啊!’
齜牙咧嘴在上藥的“惡霸”痛的眼淚都出來了,可眼淚一流到臉上的傷口上,倒引得更痛,如此不停循環,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好幾遍了。
明明說好了只是一場“強搶民女”的戲,最多不過被打一頓丟到京兆府裡,很快就會被撈出來,結果根本不跟說好的戲碼走。
先是被一腳踢得腸子都要從嘴裡吐出來不說,更是倒黴的整個臉都壓到了火塘裡!
那小子是吃什麼長大的,看起來年紀不大,怎麼力氣這般大!
他可是身高八尺的大漢!
媽的!這臉上傷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啊!易容的功夫都省了!
還他的劍眉星目高鼻廣額!
李銳得了奶奶的話,立刻拉着家中堂兄和齊邵去東市裡定了最好的那家酒樓,時間就在明日,從中午開始,包上整座酒樓一天。
聽說這酒樓唱曲的、演戲的、說書的都有,不怕這麼多不同圈子的人無聊,最多分好幾層宴客就是。
沒錯,他準備宴請所有參與了此事之人。
一時間,齊邵、李鈞和李銳寫帖子寫到手軟,接到帖子的人也都興奮莫名。
這是要徹夜狂歡的節奏啊!而且人家說了,這是“慶功宴”,不可不去!
去,當然去!
就連最煩交際的道士張玄,都接了帖子應承一定會去。
此事若是有官身的人來做,那就叫“奢靡揮霍”。可他和一羣國子監的學子、以及那班屬官小吏們慶賀,就叫做“年少輕狂”、“性情中人。”
嘿嘿,反正御史大夫的兒子都在裡面,誰敢參他們府裡一本?
堂兄李鈞被李銳拉來,是因爲這位大堂兄有着千杯不醉的本事,最適合擋酒。
只可憐李銘被丟在家裡,如同小貓撓心,眼淚汪汪。
嗚嗚嗚,我也有籌集那麼多冬衣的!什麼叫怕被人灌醉,最多我不喝酒就是了!
奶奶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