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我,狼狽的蹲在陌生班級的隊伍末尾。
其實這樣說也不對,因爲剛剛入學,我們都是新生,每一個班級對於我都是陌生的。
現在正是我們高中部入學培訓的時候。我上了個衛生間回來,認識到這座大廳可太大廳了。滿目全是陌生的面孔,再也找不到我所屬的班級在哪裡,但是新一輪演講又已經開始,只好就近找了一個不認識的班蹲下。
旁邊的同學都會時不時略帶嘲笑的看着我。我不知所措,偶爾對他們笑回去,同時也感覺有些迷迷糊糊的。
神遊間,我注意着副校長致辭時的背景音樂,突然想到那天的聚會是不是洗了我的腦,任何事物都能以不同的方式將我引入關於它的瞎想。
是的,任何事物,比如現在大廳中那大氣磅礴的背景音樂,舒緩的節奏很扎心。
那天我們回程又是走二環。暗夜裡的路旁,燈火闌珊。
我用耳機聽着的,還是來時的那些我最愛的曲目,順序播放,現在全部變得索然無味。靜下心來靜靜品味,某些舒緩的旋律間似乎又摻雜着難以言表的惆悵。
聽不進去了,但是不聽又無聊。就這樣,我強顏歡笑地熬到了車庫。
“媽,有什麼東西要拿嗎?”我大腦沒有在線,只是習慣性地問。
“葡萄,你張阿姨拎過來的。”她下車後把我帶到後備箱,“對了,我都沒有問一下他們到了沒。”
說着,她點開微信,我看得見上面的內容。
她:清尚,你們到了沒有?我到車庫了。
張:到了就好。我們還堵在收費站。
她:到了報一聲啊!謝謝你的葡萄。
張:見外了!不過確實,你們今天選的地方挺好的。
她:你們高興就好。你們車上那兩隻,不無聊嗎?
張:他們?他們玩的好的很!
“劉翕源就是韓畢月的男閨蜜。”媽媽語音輸入道。
什麼鬼的男閨蜜?這就是當鄰居的好處吧……
之所以這聊天記錄我還記得,是因爲它在我心情低落的時候,恰到好處地給我補了一刀。
這件事,當時讓我鬱悶不已,現在一想,挺神奇的。我爲什麼會因此難過?總的來說它好像也沒什麼,就是經常想起來而已。
所以爲什麼經常想起來?那一天我鬱悶的根本原因,就是我想的太多。
這也就說明,我可以在任意可能的時候想得太多。我覺得當天發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值得深刻剖析,其原因就是想的太多。但是暴力剖析它們到現在,也只能得出一些應被分類討論的結論,信息量就更大了。或許我仍然經常回憶此事的本質就在於此,到現在已成爲習慣,動機卻已不分明瞭。
可能,也是這幾天沒什麼別的事件來填充我腦海導致的吧。
的確,往後的日子就單調起來了。
秋天的氣息近了。
暑假結束。
好快!
沒有給我一天的喘息機會,陸陸續續的,開學的準備工作就開始了,接着,沒有給我一秒鐘的反應時間,事情就開始越加繁雜。
閒置一個長暑假的腦子,即將開始經歷新的磨練(磨難)。
正式開學前一天,我放空焦躁,騎車到市中心的樓蘭古城附近掃街,收穫了六張超滿意的照片。茫然地回家一想,我的作業一個字都沒有動!
懷着彷徨,第二天,我面不改色心不跳,揹着空無一物只有筆袋的新書包,開啓新徵程。
當然了,仍是三中人。我知道這不是全城最好的高中,但是我選擇了它。我對從這裡開始的高中生活寄予厚望。
作爲這一校園的老油條,我還是和其他選擇留在三中的同學一樣,再次花很長時間接受了三中的入學教育。重溫這些曾聽過一遍的原封不動的老話,很有種懷舊的感覺。
與韓畢月他們兩人聚會的那天晚上,吃飯時我就聽大人們說了,我被分到了三中的實驗班八班。
班主任教數學,成績顯著,聰明而不絕頂,是個很幽默的男老師。入學報到後認識新同學的第一個晚自習,我自告奮勇的在自我介紹時補充說,我想當數學課代表,希望可以以此彌補我初中就奠定的數學這一短板。
八班教室位於原來我們初三(10)班教室的同一棟樓。就在樓上,我卻發現它對我而言是陌生大於熟悉,整個三中都是如此。新同學都很厲害,所以他們都不會注意到我。楊總去了一個不怎麼樣的重點中學,陳子在一中的國際部,汪承去了忠清的普通班,其他我認識的人們的教室,似乎都刻意地遠離八班……就是這樣,再次體驗初中入學時的同款孤獨吧。
不過趙雨灣同樣也在八班,是這班上唯一我認識的人,而她在這裡卻認識其他很多人。剛剛見面的時候,她說我們可以做同桌。我想了想,還是隻打算坐在她後面。我們雖然玩的很好,但事實上相互之間不算太熟,況且我也害怕被別人指指點點。的確那一天的自選座位結果都是男隊男,女對女,沒人明目張膽地與異性同桌。
先不說因爲缺上網課,我在作業與考試中成績沉到班級中下游(但是對於網課作業這件事,可以證明我投機取巧的能力是相當強的),更重要的是我陷入了從未設想過的人際處境。
趙雨灣就在我前排,轉過頭來,就算是問作業,約打乒乓球,約吃飯,都只是找我同桌,從不正眼看我。
在學校裡,其他同學已經開始三五成羣時,我無所適從。
我的性格,別人都會用“悶騷”形容,遇不到懂我的人也正常。但是才第一個星期,我就已經煩悶的不行了。
我就只好求助於老朋友了。或者,順勢發展一下自己的愛好也很不錯?
事實上,我經常這麼做。可能他的困境與我一模一樣。
“這週末有沒有空啊?”楊總髮來消息。現在剛剛做完作業,我不是正在找可以陪伴的人嗎?對啊,好久沒和他約過了。
“有的,就現在,怎麼了,一起出去?”
“這是你有史以來第一次秒回我吧。”他發了個狗頭,“去不去拍樓?”
“什麼都行!”今天吃晚飯恰好比較早,這些日子我對攝影的興趣又發展到一個高潮,“去哪裡你定吧。”
“蘭君新城,你給我推薦的,我感覺不錯。”
“哈哈哈,也不想想是誰推薦的。”
“那行,你吃過飯了沒?”
“吃了,很快就出來。”
現在是下午七點半,這個時間對於新疆,還是算早的。
蘭君新城是我曾經在小紅書上刷到的新晉爬樓攝影機位,我立即推薦給了楊總,自己看看成片,也早就想去了,奈何它距離我十公里。至於今天的約定,我其實仍覺得蘭君新城過於遙遠,但是既然楊總也來了,我願意挑戰。
“所以可以不?”
“很OK,等會兒樂浪廣場見!”
“十分鐘,我找下鏡頭。”
他那邊不再繼續發信息,我急急忙忙跟父母簡單說了我要去找楊總,他們沒怎麼問,估計聽出了我按捺不住的欣喜,說了幾句注意安全便欣然同意。
沒想到一次相聚的準備工作可以如此神速。心理作用使然,我感覺這是頭一次出門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心中的期待比親人即將團聚更勝一籌。
假期的感覺回來了!
騎着車,輕裝上陣,壁水路帶我深入越發繁華的市區。
四個月不見,楊總頭髮因他們的校規被剃短了不少,但是不影響他的氣質。
“好久不見!”我看見他時,他坐在路邊小餐館中吃拉麪。
“哦……來了!好久不見!……你騎車啊!”他擡起頭,一開始可能沒有認出我,“有點遠哦,自行車會不會慢了,看不到日落了?”
“今天應該是有點晚了。”我盯着楊總膝蓋上放着的相機包,“不過沒事,那個機位本來是看日出的。”
“行。我吃完了。”他抽出紙擦了一下嘴,對摺幾次後放入垃圾箱,“我也掃單車吧。我本來有電動車,懶得充電了。”
“老了?……對了楊總,你那相機多少錢啊?”
我假期裡已經有了打算,買一部相機,就像楊總那樣,當然不需要楊總那麼高端,預算5000左右。爲了換取父母的幫助,我已經首當其衝開始了省吃儉用的生活。
“我的?加這個一百四百的EF頭,三四萬。”他已經掃到了一輛共享電單車,“邊走邊聊嘛。你要買器材嗎?這套非常推薦。”
“沒沒沒,我有了,佳能的200dⅡ。”我其實還沒有買,就是想更客觀地聽聽他對這款相機的看法。
“你怎麼會選200d啊!”已經上路騎行了,他聽到這個居然轉回頭來,“這個是佳能單反裡面最拉的啊!長的好看而已。”
“反正比手機強多了是吧。”
“那倒確實。”
前往蘭君新城的路上,我向他諮詢了很多。他越是透露,我對佳能200d的好感越強烈。
它可能是很拉,但最適合我的要求,它就是我的夢中單反。
當然,我們全旅程的重點不在於此。
而是爬樓。
我的第一次爬樓之旅。
這拍攝城市的絕版機位位於蘭君新城一棟的樓頂。我們在樓下停好車後,扮成業主,輕易就進入了一棟的電梯間。到達頂層36層,我幫楊總帶着大包小包的攝影器材出了電梯。
“馬上,我就可以宣佈,你正式加入了爬樓黨。”楊總故弄玄虛壓低聲音,“我猜我們上的去。”
“能上的去的天台不好找。”我抱怨道。
“的確,這也就是爬樓的魅力所在。”他終於找到了消防通道的位置,“上到天台,你會有非常神奇非常暢快的體驗。”
探頭進入消防通道,通向天台的鐵門半開,一線天光從邊緣處溢入,照亮灰撲撲的樓梯。
登上它,推門。
在楊總陪伴提供的動力下,我達成了夢寐以求的心願。
走向天台,天地似乎都豁然開朗,腳下公路傳來的遙遠噪音也能讓我倍感親切。
小心翼翼地接近天台邊緣,向下望着地面上鋪開的景,沐浴滿目驚奇。我也能體會到古人登頂名山的那份豪情了!
確認沒有人後,我向天邊吶喊。心中的自豪難以言表,正好釋放自己心中由衷的欣慰。
楊總安靜地一邊找支腳架的點一邊看着我,很明顯也非常興奮,在寬闊的天台四處探索。天色已經暗了,西邊北庭山後的餘輝預示着太陽已經落山。
而另一邊,高聳的北西雙塔屹立於大片商業中心後,我們腳下百米處的北京路筆直向東伸展,似乎直刺向北西雙塔之間中部。
小紅書上,這一神級的刁鑽視角誘惑了我不知多久。今天,它以更壯觀的形象映入我的眼簾。
帶器材的是楊總,主持拍攝的也是楊總。作爲參與者,我也獲得了我想要的。
就是收穫大片、沐浴壯景,更重要的是來自知心人的安慰。
“高級感一下子就來了嘛!”將構圖改爲縱向後,整個畫面展現出更強的衝擊力,“哇!楊總,開燈了!”
北京路的一盞盞燈,由蘭君新城開始點亮,光的絲帶順着公路蔓延向北西雙塔。
“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楊總扶着牆,看着樓下車水馬龍的立交橋,“我要告訴我的另一個好基友。”
“是這種。”我打算炫耀一下,便沒有說實話,“我認識一個叫韓常立的公司經理,他的朋友圈非常廣……”
“韓常立¿”他打斷了我,“是不是韓畢月她爹?”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韓畢月是誰?”
“不是你喜歡的那個嗎?
我再次四處察看,生怕還有別人:“大爺的你從哪聽來這些的?”
“我?我費了好大的勁打聽的。”
“大爺的,你不是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嗎?我告訴你的也很少啊!”
“‘大爺的’是不是趙雨灣的口頭禪?”
“真的是!趙雨灣那個死……老……你怎麼知道趙雨灣的?”
“看了你還是說不出髒話啊!”
“不是,楊總,真的,你怎麼知道的?你偷看了什麼東西嗎?”
“我就喜歡瞭解這些。”我無法迴應他這種廢話,“不要把我想的那麼下三濫。”
“說真的,你要是都知道了,但不亂傳,我會瞬間放鬆,絕對不會整你……對你隱瞞這些信息,就是我的心結所在,我……我還會感激你。”
“是啊,這些東西,我自己知道就好。我又不知道那兩個女生長什麼樣,我只知道周檀君。”
他這樣一說,我起碼知道他又是在開玩笑,大概率他是不會對我有威脅了。
“大爺的。”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發出一聲悶響,他沒說話。
“你小心點啊,我們雙方的知道對方很多小秘密哦!”
“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真正的好朋友之間,這很正常。”
空氣中開始出現絲絲涼意,吹淡了方纔小插曲造成的誤會與猜忌。
震撼人心的第一次爬樓之旅,拋開我們收穫的不少絕版作品,其非凡之處重在我們彼此之間再次深入交流,聊天的話題同樣潛移默化間深化了我們“對方是自己最可信的人”這一認同。
一次爬樓後,歷經一個星期的醞釀,還會在下一個週末重逢,由此,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我們居高臨下,觀賞夕陽西下,斜照城市……速度可觀地,楊總的情商高了許多,透出自信的背影更顯自信。但慢慢的我們都發現,他不過還是他,我不過還是我,我們並沒有比以前優秀。只不過,我們相見的條件與要求,由“兩人上學都不請假”上升爲了“兩人都有空閒”。
是彼此間的珍視,讓相聚更美。
回到我們各自應待的圈子,原來的一團亂麻仍舊是一團亂麻。
問題處在這裡:我沒想到應該去留意我接觸的更多的人們——我的新同學,結果只能是被冷落。
一團亂麻中,除了成績的略微提升(其原因我自己都沒有相通),也有更激動人心的成就:
我的一番“花言巧語”有力地展現了我買相機的決心,再加上我拿出自己枕頭下私藏的紅包做投資,本來覺得相機沒意思的父母同意給我買佳能200d。
中秋節第一天,爸爸帶我去到高昌數碼城。佳能專賣店裡的我專注而緊張,鄭重地試機後,按原計劃選擇了佳能200dⅡ。
回家路上,爸爸告訴我,不希望相機影響了我的學習,不要在攝影上花太多時間和精力。
我對他保證,圓了相機夢,必定會收心。
但我也沒想到不是我主動收心的,而是楊總。不多久,他已經漸漸不約我,我約他,他時常會說他有事。
也是,都這個時候了,他理應擁有新的朋友圈了。
我也應該和他一樣。
讓我們嚴守彼此之間的私事,以新的面貌認識新的人吧。
我吃飯時會去找別的同學,廣泛嘗試,希望找到新的知心人,別忘了初中時我是怎麼認識楊總的。
我找的人也都會同意,起碼說明我人緣挺好的。
只是我沒有找到對的人。我不約他們,他們也不會來找我。他們的心底,都只是認爲我在找人陪伴,卻不認爲我想要的是他們的陪伴。
不必強求,還有其他人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