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恆沒有迴避,老老實實地說:“是大齊派軍官過來接我們的人過去。”
允央倒茶的手勢稍頓了一下,波瀾不驚地問道:“大齊想得倒是很周到,大汗還沒有向皇上遞奏摺,他們倒先派人過來了。”
“是啊,我一開始也覺得有些奇怪。”升恆聽出允央話語裡的疑問,就站起來走到她跟前解釋起來:“可是來人所說得頭頭是道,而且還拿來了守城主將的將軍令。”
允央這回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她心裡想:“大齊制度森嚴,皇上是武將出身,尤其對於邊關將領的管轄更加嚴格,一次移動五百人以上的軍隊都要直接上報到洛陽。這是哪一位守城將軍這麼大的膽子,在皇上聖旨未到情況下,竟然敢先派人到赤谷來領人?”
升恆想了想道:“那個將軍令現在不在我身邊。不過我記得落款寫得的雲州守將崔琦。”
允央聽罷,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她神情嚴肅地對升恆說:“大汗你先坐上,容我細想一想。你不要怪我多事,這些國家大事,我本不該參與,但是,我若是發現其中有問題而不出說來,豈不是會害了別人?”
升恆很少看到允央緊張成這個樣子,於是連連說:“不急,不急,你慢慢想。”
允央雙手捍着衣襟想了一會道:“我離開大齊也好幾年了,可是駐守北疆將領的大致情況還是瞭解一些。崔琦當初是行宮中的一名文官,我無意間發現了他,將他推薦給了皇上。所以對於他的爲人還是有些瞭解,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在皇上聖旨未到的情況之下,先行派士兵前來領人的事。”
“那,誰會假冒崔琦的名號來作這種事呢?”升恆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那這個人一定要比崔琦的來頭更大,而且還與他有些私怨,纔會將這盆髒水都倒給他。”允央斬釘截鐵地說。
“這麼說來,你心裡已經知道是誰了。”升恆的眼神越來越幽暗。他此刻正在反覆查找着今天早上自己在與大齊軍官對話時遺留了什麼,爲什麼允央只聽了一兩句就已經產生了懷疑。而自己與那大齊軍官說了許多話,卻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難道是自己沒有允央警覺嗎?
在細細反思之後,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並不是自己沒有發現大齊軍官所說的話中有不合情理的地方,而是自己主動選擇了不去在意。這雖然是個無意識的行爲,但是也說明了一個問題,就是他已經等不及了。
只有急於求成的時候人們纔會選擇性的視而不見,希望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一切隨心所願,可是騙子往往就是利用人們的這個弱點而頻頻得手。可是,這些來到這裡的大齊軍官真的是騙子嗎?
允央看着升恆本來熱情洋溢的臉很快灰暗起來,心裡有點莫名的內疚。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升恆這段時間所承受的壓力了,好好的一個部落,在他的治理之下本來一切都是蒸蒸日上,偏偏天公不作美,處處刁難他,逼得赤穀人都快沒有了生路。雖然升恆沒有放棄希望一直想要扭轉局面,怎奈天不遂人願,他的努力每每都會落空。
直到這一次,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大齊軍官又忽然出現在這裡,升恆在重壓之下必然希望有轉機發生,所以對於這些人的身份粗心未查也就不難理解了。
正因爲這樣,允央才更加不以信口開河,一切要有了準確的把握才能說,否則若是誤會一場,那豈不是又讓升恆白白承受一次失望。
所以,雖然升恆問允央是否知道是誰,可是允央還不不敢正面回答,只是說:“不知那位大齊軍官帶來的將軍令,我可否借來一看。”
升恆二話不說,走到門口叫來一名親兵道:“傳我口令,去大齊將軍所住的帳篷,將領人的將軍令借來。”
親兵答了聲是後,便一溜煙地跑走了。
升恆轉回頭正瞧見允央有些擔憂地瞅着自己,兩人目光對上時,她又急急地背過臉,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這是作什麼?好像我已經犯了大錯一樣。”升恆不知怎的,心裡有些鈍痛。可是他也知佳人即將遠去,此時再過牽扯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便故作輕鬆地調侃起來。
允央也不看他,只是走到離他很遠的一角坐下來道:“大汗說的哪裡話?你比我年長,又在汗位多年,閱人無數,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我哪裡敢質疑你?我多問幾句不過是職責所在,一來我是頂禮祭祀,全族人的安危我自然應該關心。這次大齊軍官要帶這麼多人走,我多過問一下,定沒有壞處。畢竟我是大齊來的,對於大齊的官階與號令制度還是比赤穀人要知道的多。”
“你若肯操這個心當然是最好不過。”升恆察覺到自己有些太過緊張,便伸了伸手臂,作出一副輕鬆自在的樣子:“你心細如髮,又常機敏非常,你這一關若通過了,兩千赤谷青壯年我也就送得安心了。”
“兩千人?”允央心裡暗暗叫了一聲不好。她本想脫口而出“請大汗三思”,可是思慮再三還是忍住了。一來還沒有真憑實據,二來這時貿然開口,只會給升恆先入爲主,硬要質疑的印象,一會辯駁起來,允央反而沒有多少說服力了。
可是升恆還是察覺到了允央神情的變化,他伸在空中的手臂忽然停了下來:“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當面說的?你不必總拿出侍奉大齊皇上的小心翼翼來對我,我不是那樣的人,你大可有什麼就說什麼。”
允央聽罷,微笑着搖搖頭:“並無什麼真憑實據,不過是自己胡亂猜測,不能與大汗言說是怕大汗笑我粗淺。”其實,允央心裡卻撇了下嘴道:“都是說得好聽,哪個人的脾氣如炮仗似的一點就着,一瘋起來和個野獸一樣,哪個敢招惹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