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生辰
巴昆境內, 巴敏羯剛剛策馬踏入,心中驟然疼痛,他慢慢減了速度, 不再前行。腦中突然想起, 平日裡替姝兒送信的只有小童和星子, 且姝兒從不信旁人, 那日自己所得的信件是由巴敏罕身邊的親信送來, 實在奇怪。想到此處,巴敏羯驚得愣怔原地。與此同時,一大波蒙面之人從草叢涌出, 身上皆有爲巴敏罕效力的‘鷹頭軍’的圖案,巴敏羯微眯眼睛, 看向身後有些驚慌的幾個護衛。
“住手。”一個蒙面大漢命身邊衆人放下彎刀, 朝巴敏羯走去。
巴敏羯看出來人, 此人正是巴敏罕手中大將黑疤,如此軍中大將, 被派往此地,一定是爲了他。
揣度間,黑疤已經立在面前,將遮面的黑布拿下,恭敬道:“末將奉大王之命, 特在此處迎接王子殿下。”
“父皇命你們來擒我?”巴敏羯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想, 臉上浮出擔憂, 轉而是憤怒, 喝聲道:“姝兒沒事兒對不對?這都是父皇的騙局。”他立刻看向身後, 正要調轉馬頭,更多的人從一旁樹林中衝了出來, 袖口皆有鷹頭圖案,將他和手下們團團圍住。
“怎麼?”巴敏羯輕視道:“憑你們,想要困住我?”
黑疤並不急着捉他,繼續恭敬道:“我等不想傷到王子,還請王子隨我們回去。”
巴敏羯身後護衛策馬到他一側,低聲提醒道:“大王派重兵前來,看意思,勢必要將主子帶回,我們若是硬闖,恐怕得不償失。”
四周仍有動靜,似是還有人在,巴敏羯垂目思忖,若是跟他們回去了,再想入樑宮談何容易,若是不回,這一羣人恐怕綁也要將他綁回去。再看看自己身後,跟着的人並不多,實在難辦。猶豫時,似是想到何事,低聲詢問一旁侍衛,“冷泉你過來。”
方纔提醒他的侍衛又離他近了些,湊上前細聽。
“耶律王的人馬可在巴昆境內?”巴敏羯聲音極輕,偶爾看向一臉揣測的黑疤。
“前些日子有部分人馬給王后送禮時入了巴昆,若是及時趕回,算算腳程的話,應該在樟城內。”冷泉仔細回憶着。
“樟城?”巴敏羯看向前方,樟城就在十里開外,若是耶律顏的手下在那裡,自己手中便多了些可用之人,對付面前小部分軍隊,應不在話下。他拉了拉馬繮,看向面前站立的黑疤,淡淡道:“我同你們回去。”
黑疤笑着行了一禮,又擺了擺手,一羣人衝上前將巴敏羯身後之人一瞬從馬上拉了下來。
“你。”巴敏羯氣惱,怒瞪着黑疤。
“王子殿下恕罪。”淺疤揮了揮手,幾個護衛已經被五花大綁,“大王特意吩咐,命末將護送王子一人回端塞,王子的手下會從另一條路送至王宮與王子匯合。”
巴敏羯對冷泉點點頭,他不再反抗,對着巴敏羯恭敬一禮,同幾人被押往另一條路。
“王子請。”淺疤不知何時已經坐立馬上,伸手示意巴敏羯一同前行。
耶律顏快馬加鞭的行了兩日,已到大梁邊境,不出半日便能到達巴昆境內。腳下‘雪聰’速度極快,耶律顏所帶之人不能跟上,與他差了半日的腳程,即使如此,耶律顏依然毫無鬆懈,繼續策馬狂奔。
大梁皇宮校場內,巴敏綜已經站立臺中,今日換他輪戰,最後的對手乃禁軍統領魏渠。巴敏綜對付旁人毫不費力,比昨日的姜麟還要迅速,幾乎不費時間,將一天的比試,半日就解決大半。眼看魏渠就要上場,衆人心中期待,情緒也慢慢高漲起來。
樑帝並未前來,昨日本就有些乏了,礙着給姜麟面子,並未提前離座,今日所幸宣告身體抱恙,只派了穆詩雅坐在臺上觀看。穆靈緋、穆歆瑤見她一人無聊,便將她拉去了穆宸睿所在的棚下,衆人一同觀看,好不歡樂。
魏渠在人羣的歡呼聲中立於臺上,身上氣勢一點不比巴敏綜遜色。穆靈緋來了興致,高喊道:“魏渠,亮出你的本事來,別給大梁丟了人。”
衆人陪着叫喚,場面十分熱鬧。巴敏綜帶來之人倒是淡定,冷漠立在那裡毫無表情。
“勳陽王。”魏渠恭敬一拜。
“魏大統領。”巴敏綜回禮。兩人擺開陣勢,揮動手中長劍,本以爲會碰撞出火花,卻未有任何星光溢出。魏渠只覺得劍體總是打在軟物上,仔細一看,巴敏綜手中看似光亮的長劍實則內裡是木頭,卻被他用出了硬鐵的力道,實在難得。
若不是有魏渠這樣的高手同他對陣,旁人一定察覺不出那是一把木劍。穆靈緋驚愕起身,衝到近前觀看。即使處變不驚的穆宸睿,臉上也滑過那麼一抹驚色,被他一瞬隱下。
“我雖然不懂功夫,卻覺得那巴昆王子手中之物非比尋常。”穆歆瑤蹙眉道。
“是把木頭劍。”穆詩雅見她疑惑,提醒道。
“木頭?”穆歆瑤驚愕回問,“誰能將一根木頭用的這樣好?不知道的還以爲,那是一把可以同‘藍旗’媲美的絕世好劍呢。”
“巴敏綜果然厲害,看來傳言不假。”拓跋嫣也看得津津有味,繼續道:“聽說巴敏羯同他功夫不相上下,若是他在此,真不知是副什麼景象。”
話到此處,她突然止聲,尷尬地看了看面前的穆詩雅,見她似是沒聽見一般,陪穆歆瑤一同看着所向無敵的巴敏綜,拓跋嫣慌忙端起一杯水做掩飾,不再出聲。
毫無懸念,魏渠敗陣,卻一臉的興奮,拱手道:“今日一戰,此生無憾了。”
巴敏綜點點頭,將木劍扔給了已經立在臺下的護衛,淺笑道:“魏大統領果然驍勇。”
魏渠慚愧低頭,微微躬身後從臺上跳下,看向一旁高臺上的穆宸睿,兩人相□□頭示意,魏渠便回到了禁軍隊伍之中。
“不知道姜麟同巴敏綜對戰,誰更厲害些?”穆靈緋立刻對之後的比試有了期待。
“看不出來,不過,圭奇是一定沒機會了。”拓跋嫣看了看一樣一副興奮樣的拓跋圭奇。
“不管誰更厲害,最後都是詩雅選擇不是嗎?”穆歆瑤提醒道。
衆人都朝穆詩雅看去,她輕輕嘆了口氣,回道:“爲了不費腦子,我選那個贏的好了。”
“巴敏綜也無所謂嗎?”穆歆瑤想起那日她關於選不選巴昆人的糾結之態,小心詢問道。
“除了巴昆以外的。”穆詩雅淡淡回,並未去看手上一頓的穆宸睿,反而看向對面棚子下的姜麟,他此刻也望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禮,穆宸睿端起茶杯將已經冷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巴昆樟城內,一隊草原來的車隊從街上緩緩壓過,路過巴敏羯身邊時,一個見過他的草原之人放慢了速度,見巴敏羯在腿邊比了個手勢,心中明白過來,面無表情的繼續趕路。行至轉彎處,那人從馬上跳下,將身邊之人招入一旁院牆後,輕聲道:“是南宮先生,似是遇到什麼難處,比了個手勢讓我們跟着他。大王是南宮先生的結拜大哥,若是在此一定會前去營救,今日,我們代大王做了此事如何?”
草原人豪爽,自然全都應下,摩拳擦掌將彎刀掛在腰間,命兩人看着車馬,其餘一衆悄悄跟上了押解南宮雲的隊伍。從樟城走出,來到邊郊開闊之地,南宮雲向後觀望一番,看到遠處暗影,知道他們已經跟了過來,臉上滑過一抹笑。
又行了幾裡,察覺天色已晚,若是不盡早脫身,有可能錯過穆詩雅的招親比試。南宮雲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陽,知自己已經走了三日,不能再拖,腳下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黑疤察覺異樣,警惕的朝他看去,見他面色平淡,心中又生了些疑惑,恭敬道:“不知王子爲何停步?”
“再往前走,我的女人就要成別人的了。”巴敏羯回得莫名,惹黑疤皺眉不解。
與此同時,身後跟隨之人已經現身,二三十人組成的隊伍疾步而至。
“南宮先生。”帶頭的男子行了一禮,“不知先生爲何在此?”
未等巴敏羯回話,黑疤冷哼道:“草原之人不知這是何處嗎?敢攔截巴昆的軍隊。”
“南宮先生是我家大王的兄弟,如今被你們所劫,我們豈能袖手旁觀。”男子毫無畏懼道。
聽他一口一個南宮先生,黑疤明白他們並不知巴敏羯的真實身份,想他並不願讓草原人知曉,定是有意隱瞞,也就幫他繼續藏着,揮手命令道:“來人,拿下。”
草原人將彎刀從腰間抽出,面無懼色,盯着正要涌來之人。與此同時,身後傳出噠噠馬蹄聲,衆人朝聲響看去,耶律顏正策馬趕來。黑疤面上一驚,正要派人阻攔,巴敏羯瞅準時機一腳將他的馬匹踢倒在地,黑疤從馬上跌落,巴敏羯趁機向草原人衝去,黑疤立刻吼道:“攔下他。”
衆人都未反應過來,眼睛從耶律顏身上移走時,巴敏羯的馬鞭已經打在身上,衆人紛紛倒地,巴敏羯幾乎一路暢通,不一會兒便奔到草原人身後。黑疤氣惱,從地上爬起,命令道:“快捉回來。”
士兵們蜂擁而至,草原人也不甘示弱,雙方相持間,巴敏羯早已衝到耶律顏身邊,“大哥。”他稍稍停馬,正要說什麼,耶律顏搶話道:“快去,再遲就來不及了,這裡我來收拾。”
“多謝大哥。”巴敏羯感激一禮,甩動馬鞭朝着遠處奔去。黑疤就在身後,還未來得及喊出話來,耶律顏已經迎了上去,將他一瞬攔截。黑疤需同耶律顏周旋,根本無法抽身追趕,且耶律顏護的周全,未能有人從他面前闖過,巴敏羯總算逃脫,沒了身影。
大梁這裡,拓跋圭奇剛剛結束比試,身上的功夫並沒有嘴上功夫厲害,輸的有些悽慘,他倒是不介意,對能不能娶到穆詩雅已經全不在乎,明知自己敵不過姜麟、巴敏綜,毫無機會,還不如立在一旁看熱鬧划算。
第四日就要輪到姜尚了,他卻獨自面見了樑帝,道明瞭心中所想,提出要娶穆歆瑤爲妻。由於太過意外,傳言樑帝那時有些愣怔,似是聽錯般,又問了他句,“穆詩雅還是穆歆瑤?”
姜尚肯定道:“穆歆瑤,非穆歆瑤不可。”
樑帝搖搖頭道:“現在是詩雅招親,歆瑤之事改日再談。”
“明日比試本王不會參加,且會讓父皇派人來大梁求親,皆時還望陛下恩准。”姜尚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並未惹怒樑帝,反而讓他想到一個萬全之法兒。
若是穆詩雅的心思不在姜麟身上,姜尚和穆歆瑤之事也是同樣的效果。若是穆詩雅有意姜麟,那便是好事成雙,大梁、南齊的關係更有好上加好的妙處,怎麼算都是幸事。
樑帝毫無情緒地點點頭,“歆瑤確實已到婚嫁年齡,朕會考慮。”
聽樑帝此番話,姜尚聽出了其中意思,口拜道:“多謝陛下成全。”嘴角笑意更勝。
原定的六場比試,結果跑了兩個、退出一個,如今縮水到三場,實在有些始料未及,除了穆詩雅外,衆人還是有些失望的。幸好最出彩的兩場比試看過了,也算沒有白白期待,且要迎來巴敏綜同姜麟的對決之局,終於爲有些可惜的比試挽回了些局面。
穆靈緋負責安排時間,由於變化過快,他有些措手不及,請了穆宸睿一同照應,總算沒有出亂子。
第二日,姜麟與巴敏綜同立高臺,一人手握‘藍旗’,一人端着木劍,面上浮出層層殺意,或許前兩日都未戰痛快,此刻的二人,手中長劍蓄勢待發,似是已經溢出寒氣。
‘藍旗’微微上擡,木劍身子立動,‘藍旗’挑身刺入,木劍右路阻攔,同‘藍旗’剛剛觸碰,木劍便被劃出凹凸,顯出裂痕。
衆人大驚,想那木劍一定無法同‘藍旗’的戾氣相比,爲巴敏綜捏了把汗,還未完全看清楚兩劍之間的碰撞,木劍身上又多了處裂口。巴敏綜穩了穩腳步定在一處笑道:“‘藍旗’果真名不虛傳。”
待姜麟停步站穩,方要開口時,看到巴敏綜臉上詭異的笑,眼睛微微眯起。只見,巴敏綜將木劍橫在面前,使勁兒一拽,一柄細長的劍從木頭中被抽出。原來那木身才是劍鞘,而真正的劍藏在木身之下。
有幾人已經站起身踮腳觀看,對巴敏綜手中的細長劍十分好奇,又有識貨之人驚聲呼出,“‘與天齊’?”
穆靈緋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邊拓跋圭奇也兀地起身,驚詫道:“這把劍不是早在瑤族滅族時被毀了嗎?怎麼到了他手中?”
穆宸睿倒是平淡,看着巴敏羯手中的‘與天齊’,嘴角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有穆歆瑤不太明白,追問道:“這是把比‘藍旗’還要出衆的劍嗎?”
“不全是。”姜尚坐在她身邊,眼睛也是盯着那把劍打量,口中回道:“它不僅僅只是把好劍,難得的是身世傳奇。”
“怎麼說?”穆歆瑤似是覺得故事比場上的比試要精彩許多,所幸面對姜尚而坐,臉上表情認真,不再注意比試的二人。穆詩雅也微微側頭,她只聽說過這把劍,卻未聽過關於它的故事,有些心動,所幸也聽一聽。
姜尚見穆歆瑤好奇,笑着解釋道:“這把‘與天齊’是瑤族最好的鑄劍師牟海所造,同‘藍旗’有着一樣的厲害之處,‘削鐵如泥、吹毛即斷’,牟海將此劍給了最疼愛的女兒牟溪,而牟溪曾一劍刺死了一頭黑熊,救了自己一命。後來,牟溪將劍轉送給了自己的丈夫百里均,而正是此人讓‘與天齊’開始了自己的傳說。你可知他是何人?”
穆歆瑤表示不明,搖了搖頭。穆詩雅隱約記得曾在獐子谷內遇到過一個叫牟江的明國舊人,他口中的妹子就叫牟溪,原來這把劍同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至於百里均這個人,穆詩雅也有耳聞,卻不熟悉,若不是姜尚提起,她一定回憶不起來,那人是明國一位驍勇的將軍。
與此同時,姜尚的聲音傳來,“百里均曾是明國的一位將軍,一生建過無數奇功,‘與天齊’在他手中名氣越來越大,以至於在他死後,這把劍便成了劍癡們追逐之物,後聽說,一個劍癡得到了它,爲了佔爲己有,抱着它一同跳了熔爐,從此‘與天齊’便從世間消失,人們也慢慢放棄了繼續尋找。”姜尚看了看正在揮動‘與天齊’的巴敏綜,冷聲道:“恐怕那個抱劍自焚的劍癡是這位巴昆王子杜撰出來的,爲得就是獨自佔有這把劍。”
拓跋圭奇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聽故事,對姜尚的話很是贊同,點頭道:“一定是這樣的。”
穆歆瑤倒未覺得有多氣惱,反而對那個明國將軍很是好奇,繼續問道:“百里均是怎麼死的?他如此厲害,若想殺死他,一定需要更厲害的人去做。”
“他不是被人殺死的。”拓跋圭奇搶話道,“這個我倒在長輩們議論已逝的英豪時聽到過,他是在軍中自盡的,那時的明國皇帝昏庸,聽信了小人之言,將百里均賜死了。”話到此時,姜尚也是輕嘆一聲表示可惜。
“是個悲情的人物。”穆歆瑤心中不快,便不再追問,而是看向臺上已經打得如火如荼的二人。
穆詩雅只覺全身一冷,不知爲何,這樣的天氣,身子越發冰涼。還未等她緩過神兒,又是一陣寒意從體內生出,惹她慌忙抓向一旁的穆歆瑤。
“詩雅?”穆歆瑤驚得身子一震,看向全身顫抖的穆詩雅,她此刻正用力控制身上的抖動,“詩雅?”見穆詩雅難受得緊,又沒有回話,穆歆瑤急忙扶住了她,與此同時,穆詩雅腦中一陣眩暈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