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之森-淚痕】
眼中閃過一道驚訝的乎爵督突然像是一個從迷路森林裡走出來的孩子,激動地摟着那個黑衣人,他婆娑般顫抖的眸子在抱住黑衣人之後,汨汨地溢出兩行幸福的熱淚。
黑衣人在乎爵督滾燙的胸懷裡掙扎着,他的聲音聽起來生氣而羞怯,“你幹什麼?快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剛纔還在緊張兮兮的赤狐,看到這一幕之後,瞬間解除了自己緊繃的身體。
“呼”的一聲,它向冷風中吐出一團沒有形狀的上升白氣。
赤狐色眯眯地打量了乎爵督一會兒,隨後彷彿失去興致般無奈地攤了攤手。
“哎--,年輕人呀,就是火氣大。我早說了嗎!讓你找個媳婦,嘿!你就是不聽,現在知道不聽老人言,活該沒有錢....呸--”
赤狐降火般在自己的嘴邊隨意地扇了兩下,然後自嘲地說着,“....活該沒人憐。”
“爵,不對呀!你知道那人是女的嗎?你就抱人家!”
“躲開!讓我來看一看他的真面目。”
說完,赤狐像一條扭捏的海蛇般迂迴式地靠近那個人黑色的衣角,然後用尖尖的嘴巴咬住。
得手後的赤狐,擡起頭來看着乎爵督,給他使了一個奇怪而冷漠的眼神,無聲中詮釋着三件事情。
(“哼,臭小子,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真給我丟人!”
“就該你哭!讓你追九娘你不追,那啥憋在身子裡憋久了吧。瞅瞅你那樣子,荷爾蒙失調了吧!哈哈哈.....”
“你趕緊鬆手,不然我怎麼把那件黑袍子弄下?一天天,反覆無常又傻了吧唧的。”)
赤狐的出現讓乎爵督瞬間清醒了許多,意識到自己的行爲頗有失禮,他的身體突然像觸電了一樣直往後退。
黑衣人被鬆開之後,立刻給了乎爵督一拳。然後如同一隻返回天空的黑鷹般向後猛然地躍起。不料到,自己身後的黑色衣襬卻被一隻小狐狸給咬住一角。
一種長衣被寒風席捲的聲音,瑟瑟地攪動了雪花飄落的空氣。
一陣靚麗的櫻紅色如同霧氣般從漆黑的長衣裡向半空升起,彷彿沼澤般瘀黑的泥壤中開出了一朵亮麗的荷花。那種溼潤的紅染透了周邊白色的雪花和漆黑的大樹。
裹在那人黑色的長衣之下是一種斑斕的暈紅色,就像是火焰被瞬間燃起的那種絳紅。剎那間,那人身上的顏色輝映了乎爵督那雙黑色的眼睛也溫暖了他疲憊而暗沉的內心。
一名精緻的紅裝女子在寒風涌流的半空中顯得特別妖魅,她在半空中倒躍出一條隨風而逝的紅色弧線便落在白色雪花鋪滿的地面上。
“哼,乎爵督,你一個該死的勢力小人,剛纔的行爲真讓我噁心!你有什麼資格站在我的面前!”
方纔那個一臉興奮的乎爵督好像被女子身上的那件絳紅色紗衣給瞬間隱沒了,現在的他,又像一個得了重病的老人般面色無力地低垂着。
“爵,這是誰?”
赤狐一隻眼瞪得很大,另一隻眼幾乎眯成線段了,它不解地問着。
站的筆直的乎爵督好像一座突然崩塌的雪峰一樣,癱坐在被白雪瀰漫的草地上。
他俊俏的臉再一次被寒風吹的冰涼。然後他的表情迅速的結冰、凝霜,他把之前那個會流淚的自己再一次深深地掩藏,而且會永遠地封在記憶裡不去觸摸。
坐在地上的乎爵督冷冷地回答着赤狐,“面前的這個人是風盡塵,她是『雪兒』的第一個弟子。”
那名被揭開黑袍的女子,一臉不屑地緊跟着說道,“雪兒?不許你這麼叫我的師傅!”
“乎爵督,你真是不知羞恥。先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然後還親手害死她!你究竟有什麼資格說愛她、守護她?——今天我風盡塵就用師傅的『宇卿劍』拋開你的心,看看裡面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生氣的風盡塵快速地繞過乎爵督,彎下細長的腰撿起乎爵督背後那把快要被雪花藏起來的宇卿劍。
然後,她藉着吵
雜的寒風筆直地衝乎爵督刺去。
“唰”的一聲,面色有些扭曲的乎爵督像是一道上升的白氣,猛然地消失在冰屑亂躺的草地上。
下一個瞬間,“嘣”的一下,乎爵督閃現在風盡塵的面前,然後徒手接住了宇卿劍剛銳的劍鋒。
之後的乎爵督緊握劍體的右手便從細密狹長的指隙之間無聲無息的涌溢出一股接一股汨汨的鮮血來。
滾燙而散發淡腥味的血液,蘸着劍身慢慢地墜落在白雪畫出的純潔世界。在地上激濺出了輕盈而曼妙的紅色曲線,勾畫成一種說不出口的殤闕。
乎爵督冰涼地回答着風盡塵,“沒錯,愛你師傅的人是我。殺死你師傅還有做出對不起她的人,也是我。但是,你根本不知道在「六元塔」內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所以不要把現在的我,當做是你的敵人!”
乎爵督那雙黑色的眼睛像是風雪般充斥着愛恨帶來的糾葛與冰冷,乍然之間,在瞳孔中無聲地爆炸出一股鮮豔的猩紅色。他用血兔之眼一聲不吭地看着風盡塵,似乎那對赤紅色的眼睛彷彿要吃了她一樣,迴盪着深刻的殺戮。
乎爵督用「流光天函」這種強大的業力模式,燃燒着胸腔內積攢下來的傷痛欲絕。這種模式之下的乎爵督,有一種死神般駭人的冰涼。好像什麼東西都阻止不了他身上那種吞噬一切的戾氣。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着渾厚而沉悶的聲音說着,“爲了『暮晨雪』,我現在還不可以死去,儘管這個世界對我來講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
說着,他握着劍鋒的那隻手,用力一攥,黏稠的鮮血便在他白皙的指縫之間瞬間迸濺。
“--樹織青紗,日做燈籠,山凹之處是酒盅。瑟曦漫路,草道黃沙,思緒深處釀西鳳。”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漆黑的兩束目光像是冰幽的月色下碎掉的黑色琥珀。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只想過一個沒有恐懼可以讓自己心安的日子。可是,無論我走到那裡,孤獨和復仇都會我的影子一樣,不知不覺中成了我靈魂的一部分。這個扭曲的帝國還有世界,過於的繁華,所以,必須要有一個複雜的人際關係來撐起它。那股看不見的力量牽引着世界的主流,黑暗亦或是正義。我們都在不斷的失去中,獲得生存。這就是真相!”
乎爵督的胸膛像爆炸了一樣,涌出的聲音裡帶着一種貫穿一切的熱流與雄壯。劇烈喘氣的他,在說完這段話後,變得沒有那麼氣忿了。
“你知道嗎?——把我和暮晨雪兩人當做棋子禁閉在塔裡的那個人是誰嗎?就是你的父親.....凌伯雲。”
“你出現在這裡,想必願天寂已經離開了冰白城。說,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個關於他被封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乎爵督好像一下子又被狠心與冷靜佔據了那顆殘缺零碎的心,他的臉色立刻浮現出一種比以往更加酷冷的冰涼。
“是....,真的。”風盡塵聽到願天寂的名字,頓時有些難過。
“叭”的一聲,乎爵督的左手用力地抽了風盡塵一個耳光。
風盡塵被這一巴掌打的立馬墜在地上,與她一起墜在雪地上的還有抽出的宇卿劍,以及乎爵督掌心中彌散的紅色鮮血。
“這一掌是爲願天寂打的,單憑凌伯雲的業力一個人根本封印不了他。一定是和你聯手封印的!”
“....你,——對不起你的相公。”
乎爵督惡語相向,呵斥着地面上嘴角吐出鮮血的風盡塵。
赤狐在後面默不作聲,眼神像個孩子般迴盪着慌張的不安。它看着生氣的乎爵督動用着龐大的業力,一瞬間就癒合了掌心裡那抹深深的血道。
傷口邊緣殘留的鮮血,突然燃燒了起來。冒出沸騰而炸裂的上揚輕氣,然後融進流動的風雪裡。緊接着乎爵督的掌心表面重新生出了一層暗黃色的密緻手紋。
“告訴我,凌伯雲現在在哪?”
乎爵督的聲音就像是火山噴發之前涌出的亮色巖流般,熾熱而沉悶。讓人聽完後,身上的皮膚上好像被一朵明亮的火苗所灼傷。
地上那個蒙羞的風盡塵略含怒意地回答着,“他就在前方的寒凜城外面,正準備攻城!”
“你如果想要報仇的話,我勸你別費工夫了。你是打不過輩父的!別忘了,一個月前你們四個人甚至敗給了輩父的手下——「魂將軍」。”
風盡塵捂着半邊紅腫的臉頰,像是在找機會刻意地羞辱他。故意提起一個月前整個「寒城四仕」被抓的事情。她孱弱而美好的面容上隱約地藏着幾絲不屑的輕蔑。
赤狐聽完後,再也忍不住了。(不讓它嘮叨一會兒,真的能憋死它。)
現在,它那張包子般圓潤的臉已經脹的快要噴出口腔裡的肉餡了。它擡起胸膛繞過乎爵督走到風盡塵的面前,瀟灑地轉過頭衝乎爵督做了一個往後退的眼神。然後扭回頭,眼睛輕微地眯起,嬉笑地說着,“呵呵,小姑娘,不能揭男子漢的傷疤呦!看你人長得不錯,心卻如此陰毒。....有本事,你別眨眼睛!”
說完話後的赤狐,緊接着嬌小的身體上開始有密密麻麻的火花漸漸地從它的毛髮中蹦出,像是一隻只數不盡的紅色跳蚤般。
後退的乎爵督收回了那雙猩紅色的眼球,用着正常的黑色眼睛流露出一股看笑話的神情。
遽然,呼嘯的狂風被一陣暗涌的能量快速地翻炒、升溫、爆炸、扭曲。
“嘭——”的一聲
赤狐原先那個可愛而呆萌的身軀被一陣捲動的熱流瞬間衝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巨大的血色狐狸憑空乍現。
那個山丘般龐大的身體被一層層燃燒般滾動不息的火焰附蓋着,一下子把身邊的幾棵枯樹焚成了爆炸的細末。這些細小的顆粒被熾熱的氣流激烈地揚起,像是在白色的天際裡飛迸出混濁而尖銳的碎石。
巨大的赤狐用着一雙火焰般明亮激射的眼睛,凝視着倒在地上停止呼吸的風盡塵。它洋洋得意地裂開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然後挑着兩條燃燒起來的眉毛,聲音如雷霆地問道,“嘿,聽說過造世五諸的第二強神嗎?就是有火之繼承者頭銜的那個!”
見風盡塵依舊恐懼而呆滯地坐在地上,它嘆了口氣,絮雲狀的氣息像是一團被加熱的濃霧。
“唉.....真遺憾,又沒人給我要爪印。”
赤狐紅火縈繞的頭顱,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道:“爵,你看看。我都成老古董嘍!”
跌在地上的風盡塵被這一連串的打擊,逼迫的彷彿將整個神經系統都快擠裂了。
她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小山般巨大的赤狐,映在她花容失色的瞳孔裡是赤狐那身通體被流動火焰所包裹的紅色,彷彿那是一件可以永遠燃燒的紅色大衣。更爲恐怖的是赤狐那雙呼吸般閃爍着死亡降臨的眼睛,彷彿直視那樣的眼睛多一秒,自己就會被無情的大火瘋狂地焚成灰燼,然後被周邊刺骨的寒風吹散到天涯的盡頭,永遠沒有一刻停留的廝守。
這就是造世五諸的第二強神,代表着絕對燃燒的火之元素--滅世赤狐!!
理智恢復一些的乎爵督,背對着沒有言語的風盡塵輕輕地說着。似乎是在爲動手打她而淺淺地道歉。
“我明白你害怕什麼,我也很清楚其實你對願天寂那樣做是逼不得已的。你是愛他的——”
“凌伯雲,他根本不是一個好的父親。今天我就用薄鋒劍殺掉他,爲你死去的師傅,....暮晨雪報仇!希望你不要成爲我的阻礙。”
向前緩慢移動的乎爵督,扭過頭看了赤狐一眼,說道,“走吧,三叔。馬上就要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乎爵督撿起雪地裡的薄鋒劍,然後輕輕拍去劍鞘上精緻的雪花便頭也不回地往森林的邊際走去。
赤狐扭過頭看了看乎爵督又抽出時間凝視了風盡塵一眼,隨後便帶着那一陣沉甸甸的腳步聲,“嘭嘭嘭”地滾向了風盡塵曾經來過的地方。
風盡塵寧靜而嬌柔的眼眶裡,輕輕地點綴了幾顆猶如珍珠般剔亮的淚水。
那抹在白雪之中發光的眼淚滑過她細膩的臉龐,掛在尖尖的下巴上,倒映着身後的乎爵督和赤狐慢慢地消失在風雪捲動的森林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