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臻停下手中的羽扇,目光詫異,盯着蕭北珩。
方纔蕭北珩明明滿面笑容,看到信雙眸一下子睜圓了,彷彿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連拿信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蕭濯在信中寫的是什麼,能讓蕭北珩有如此大的反應。
他正在疑惑,蕭北珩的眼珠緩緩轉動過來。當兩人目光相對,蕭北珩的目光中閃起一絲古怪,手也移向腰間的劍柄。
宋臻吃了一驚,身子向後仰去:“世子殿下?”
他能感覺得出,蕭北珩的目光充滿攻擊性,是殺意。
蕭北珩要殺他和殺雞一樣簡單,他根本跑不掉。難道蕭濯用了什麼反間計之類的計謀,要借蕭北珩之手除掉他?
他本想出聲解釋,可不知道信裡到底寫了什麼,想解釋也無從說起。
兩個人均面色驚恐,相對無言。
半晌,蕭北珩忽然避開他的目光,臉上擠出笑道:“軍師勿慮,蕭濯……他……他居然敢辱罵我,本世子氣憤難忍。”
雖然說得結結巴巴,宋臻倒是鬆了口氣,原來和他沒關係。
宋臻吃驚,站起來道:“世子殿下爲何突然要攻城?”
蕭濯轉過身來看向沈月晞。
沈月晞回身道:“馮章你不要如此慌亂,有什麼事情說?”
不止是他,沈月晞也同樣想不通。
他實在是想不通,世子殿下爲何放着好好的策略不用,卻要強行攻城,這明明是個得不償失的舉動啊。
“世子殿下,現在蕭濯糧草不多,只要圍困幾日便可勝利。”他極力勸解,“此城修得極爲堅固,若是強行攻城,我軍可能死傷慘重啊。”
沈月晞和蕭濯都順着他的手勢看去,看到在齊王軍的陣線後方,數位將領簇擁着一人。雖然離得有些遠,暮色昏暗,但沈月晞光是從感覺和印象就能辨認出那是蕭北珩。
之前他建議的圍而不攻,蕭北珩答應的好好的,爲何突然就變了卦?
沈月晞正問,樓梯噔噔一陣急響,馮章氣喘吁吁地跑上來,纔看到蕭濯和沈月晞便大喊起來:“主公,主公,蕭北珩……”
蕭濯發了兩封信,感覺像捅了馬蜂窩。
宋臻點頭稱是。
宋臻愕然。
馮章喘了兩口氣,起身跑到城樓欄杆前,擡手指着遠處道:“主公,蕭北珩……我看見了,他在親自指揮攻城。”
“世子殿下,這信不是給齊王的嗎?”宋臻出聲詢問。
直到兩張信紙都化爲灰燼,他又盯着灰燼上下打量半天,才轉頭看向宋臻,笑道:“給父王的信自然也是辱罵之詞。父王現在受傷臥牀,若讓他看見甚是不好。”
說罷,蕭北珩出帳而去,只留下宋臻一個人呆立帳中。
馮章嚥了口唾沫道:“蕭北珩站的位置,正好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沈月晞啊了一聲,望向蕭濯。
他目光落在桌案上另一封信,信封上有齊王的字樣,是給齊王的。
如今蕭北珩正率軍猛攻城池,只要一炮把蕭北珩解決了,攻勢自然土崩瓦解。只是蕭濯會答應嗎?
“主公,我有把握一炮就轟死他,您快下令吧,”馮章搓着雙手,“要是再遲一會兒,他出了大炮射程就夠不到了。”
馮章愣了一下,攤開雙手看向沈月晞:“這麼好的機會,只要一炮就可以解決戰鬥……我們都已經死傷三四千人了。”
蕭濯罵人居然還寫兩封信,這是分別罵齊王父子?
他纔將雙眸擡起,蕭北珩這邊已將手中的信放在燈燭上點着了。右手的信紙還在燃燒,他左手又將桌案上的信拿起來,同樣放在燈上點着。
這意思就是,連蕭濯的使者都要全部殺死?蕭濯的辱罵竟然能把蕭北珩氣到這個程度?
蕭北珩不迴應,緊緊盯着手中燃燒的信紙。
沈月晞嘆了口氣,對馮章道:“你也聽到夫君的話了,先下去吧。你和楊聰都注意安全。”
還有一件讓她憂心的事,蕭北珩在進攻的同時,正派兵攀爬兩側的山嶺,似乎打算把整個城都包圍住。還好邱離明和另一位將軍兩人親自率軍從兩側頂住了齊王軍的包抄。
正在生氣,又一名將領跑上來,驚慌失措地對蕭濯喊道:“主公,敵軍已經攻上西城牆了!”
和將領慌亂不同,蕭濯平靜的表情毫無波動,對將領道:“可令李將軍率步軍過去,把城頭上敵軍打退後,再增調弓弩手。”
“那他爲何要進攻我們?”沈月晞不解。
之前沈月晞就覺得蕭北珩這個人反覆無常,她可是領教過多次的了。這不,蕭北珩又親自展現了一遍他的反覆無常。
“夫君,你覺得他們看了信沒有?”沈月晞問站在身邊的蕭濯。
話還沒說完,蕭北珩已揮手打斷他:“我意已決,軍師不必再勸。我要親自率軍攻城。”
“那齊王呢,他也不相信?”
他跑得太着急,扶着雙膝喘得厲害。
馮章摸不到頭腦,只得下了城樓。
這次進攻完全和那次佯攻不同。這進攻讓她想起了當初西戎人踩着同伴屍體登上冰城那次戰鬥。
這裡是她和蕭濯經營許久的地方,她有非常深的感情。
蕭北珩方纔都被信中內容氣到發抖想殺人。想必給齊王的信中言辭也定是極爲過分。蕭北珩不把信給蕭銘看,也是孝順之舉。
之前已經轟過二皇子,現在轟個王爺的兒子,對他來講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沈月晞氣鼓鼓地叉着腰:“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說放就放。我可不答應。”
“我都知道,”蕭濯沒有回頭,“但我真的做不到。我們糧草也支撐不了幾日,不行的話就從城北撤軍吧。”
蕭濯道:“信使說他是看到蕭北珩打開信後才放心回來覆命的。”
“你先下去吧。”蕭濯背對着馮章,揮了揮手。
戰鬥已經進行兩個時辰。眼看太陽都快落山了。
她站在城樓上,看着下面潮水一般涌上來的齊王軍,喊殺聲震得她耳膜都疼。
“蕭濯辱罵我父子,我怎能忍受,”蕭北珩冷笑一聲,對軍士道,“還有,傳令給諸將,有出城者,無論男女老幼,立斬。”
沈月晞道:“夫君,我知道你也不想。但如果這樣戰鬥下去,會死更多的人。他們也都有兄弟姐妹……”
“放棄這個城?”這回輪到沈月晞搖頭了,“這座城是我親手建立起來的,這裡是我們的家,我絕不會交給別人!”
“我也看到蕭北珩了,然後呢?”她對馮章道。
蕭北珩將傳令軍士喚入帳內,道:“傳令三軍立刻攻城,取蕭濯首級者封侯。”
蕭濯來信辱罵蕭北珩,怪不得蕭北珩瞬間有殺人之心。結果把他嚇了一跳。
城頭上石塊像下雨一般往下砸去,但齊王軍毫無退縮之意,每架攻城的梯子上都是士兵,不斷有士兵從梯子上掉下去,摔在人羣之中。
蕭濯搖搖頭。“他可能不相信吧。”
“遵命。”那名將領得到了蕭濯的指示,臉上的慌亂之色便不見了,放心地轉身下了城樓。
他們這些兵將,都是自西涼徵召來,臨陣經驗並不豐富。能和精銳的齊王軍打得有來有回,全靠蕭濯這個主心骨坐鎮。只要看到蕭濯沉穩的表情,得到他的指示,大家就信心十足。
沈月晞正要再說,又有幾名將領跑上來請命。逐一得到指示後,那些將領也安定下來,紛紛領命而去。
蕭濯吩咐完後,目光掃過城樓:“月晞?”
不知何時,沈月晞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