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回家
就算是神駿，載着兩人狂奔，也有力盡之時。
梅普坐下的駿馬已經開始口吐白沫，明顯跑不動了，而背後的喊殺聲卻越來越近。
他回首看向身後，後面塵土飛揚，大概有六七名御前侍衛追蹤到了他們，正緊追不捨。
若是放在平時，這六七人的追兵根本不在話下。現在他沒了左手，又要保護妹妹，不可能停下來和對方打鬥。
他回過頭來，眼前是一條岔路，向左是通往一處城鎮，向右則是一片密林。
“哥哥，往右轉，”梅黛坐在他前面，指着右首的密林，“馬已經跑不動了，我們快進入林子裡暫躲。”
“他們已經看到我們了，怎麼躲？”梅普邊問邊拉繮繩，讓坐騎向密林奔去。
梅黛道：“哥哥，追兵不可能只有這一批，我們將這批追兵引入密林中殺掉。後來的追兵看不到我們，我們就可以鬆口氣了。”
梅普點頭稱是。兩人進了林子，梅普勒住坐騎，先跳下馬來。他正伸手欲扶梅黛，梅黛早已跳下馬來，對他道：
“哥哥前去廝殺，妹妹在後面相助。”
梅普不知道她如何相助，正要詢問，身後一衆侍衛已策馬奔入林中，舉刀向兩人衝來。梅普只得連忙拔出劍來，衝上前揮劍相迎。
其中一位侍衛走到梅黛的跟前，說道：“賢妃娘娘，陛下有旨，提你們兩人的人頭回去交旨。小人得罪了。”
道路兩邊，手持弓箭的侍衛紛紛站起來，約有三四十人。
“爺爺私下教的，”梅黛將弓扔了，跑過來攙起梅普，“哥哥，現在不是說這些閒話的時候。我們換兩匹馬，趕快離開這裡。”
這些侍衛沒料到在京城郊外居然會出現西戎騎兵，頓時大亂，還以爲是西戎軍打過來了。加上對方箭法神準，自己這邊尚未反應過來便被射倒十餘人，餘衆自知不敵，紛紛四散逃命而去。
梅普見無法再躲，方心生絕望，頭頂“嗖”地一聲響，一支羽箭射入那名侍衛的眼中。那侍衛身子晃了兩晃，向後倒了下去。
“對，我們在樂山還有三萬西涼軍。”梅普抓住繮繩，“有妹妹相助，我們一定可以重振梅家的威風。”
“妹妹，我沒事，”梅普又驚又喜，“你居然會用弓箭？”
“此處荒無人煙，自然安靜，”梅普不以爲然地回答道，“我們快走吧。”
“賢妃娘娘，他已經死了，請節哀。”羌林站在一旁，語氣沉重。
被她問話的暗衛嚇了一跳，連連搖手道：“賢妃娘娘，我不是皇帝。”
“誰說哥哥什麼都做不了，不是來救我了嗎。”梅黛笑道，“若沒有哥哥，我肯定要被永德帝賜死的。”
“陛下，你看我這樣美不美？”
“哥哥！”梅黛大喊。
西戎人本就擅長騎射，這些暗衛都是羌林精心挑選的士卒，縱馬張弓，箭無虛發。
幾名暗衛將死馬擡起，梅黛爬到梅普的身邊，抱住他低聲呼喚：“哥哥。”
兩人縱馬出了樹林，梅黛在左，梅普在右，兩人向西並排而行。
梅普也上了馬，抓住繮繩道：“妹妹，謝謝你給了我勇氣。我自患病以來，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物。”
“怎麼了妹妹？”梅普問道。
不遠處蹄聲驟響，一支十餘人的騎兵飛馳而至，爲首的人高呼道：“西戎千夫長羌林在此，敢與我一戰者可上前受死。”
她本就警覺，哨聲剛響便翻身跳下馬，去拽梅普的左手，卻握了個空，只扯下了一截袖子，沒能將梅普拉下馬。
“那你是父王，父王你瘦了許多……呵呵。”
梅黛將染滿鮮血的冰冷麪具蓋上滿是淚痕的姣好面容。顯得無比詭異。
“哥哥沒事吧？”梅黛的聲音傳來。
後面五名侍衛見上來便折了一人，知道梅普劍術兇狠，但坐騎來不及剎住，乾脆直接從馬上跳下來，加入戰團。
戰馬負痛，長嘶一聲摔跌倒地，將馬上的侍衛摔得灰頭土臉，梅普反身疾衝數步來到那侍衛跟前，不等侍衛起身，一劍刺下。
這一刀若是砍中，就得直接被砍爲兩段，梅普手中無劍，只得向後一滾，勉強躲過。
“妹妹，我真……沒用，”梅普面具後的雙眸逐漸黯淡，“至少……還是做成了一件事。”
“哥哥，我只要你活着，”梅黛趴在梅普的身上淚如雨下，“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你活着……千萬不要拋下我。”
“就是這樣，哥哥，”梅黛翻身上馬，“不要垂頭喪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本來要殺我，我急中生智，說懷了他的骨肉。在冷宮裡，他前後找了三個御醫來爲我把脈，我就知道自己死定了，正沒主意，幸得哥哥相救。”
“晝夜疾馳的話，只要兩日便可以回到樂山。”梅普轉頭對梅黛道，“就是旅途艱辛，妹妹可能要吃些苦。”
羌林率領暗衛驅趕了追兵，策馬來到梅黛近前，跳下馬來。待看到身中數箭的梅普，跪倒以拳擊地，道：“還是來晚了一步。”
梅黛置若罔聞，只是拼命伸手去夠梅普。
梅普來不及下馬，身中數箭。梅黛正好被兩匹馬夾在中間，箭矢都射在馬的身上，倖免於難。死馬倒下來，將她壓在下面。
梅普躺在地上，胸腹中了四五支箭，上半身都已被鮮血浸染。他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她，想擡起手去握她的手，方擡到半道便又落了下去。鮮血不斷地從他戴着的金屬面具邊緣滴落下來。
羌林雖然久經戰陣，卻沒見過這種情形，一時也束手無策，只得道：“賢妃想必是受刺激過深。我們護送她和梅世子的屍體回去，看主子怎麼處理此事。”
沒了追兵，他說話也輕鬆了許多。然而梅黛沒有回答他，雙眉緊鎖，看向四周。
梅普揮劍連斬四人，覺得胸慌氣短，手臂痠軟。
爺爺教梅黛越多，越證明他對兒子和孫子的失望。這種感覺，彷彿像無形的鞭子一樣在抽打着他的脊背。
還沒等起身，侍衛又跟上來，雪亮的刀尖對準躺在地上的他，便要刺下。
梅黛不安地說道：“不對勁，太安靜了。”
“賢妃娘娘，我是昭王派來幫助梅世子救您的，”羌林站在她身側道，“我們來晚了。”
妹妹十六歲才離開西涼，他這個做哥哥的竟然不知道妹妹還會這些。
“打入冷宮已是過分，爲何還要賜死你？”
梅普翻過身，單手撐地擡頭看去，看到不遠處梅黛正放下手中的長弓。
他身患癘風，雖有沈月晞的藥物治療，不能立竿見影。加上沒了左手，只能靠一隻手揮劍，廝殺久了，氣力不繼。
此時雙方你死我活，任何言語都已無必要。林內怒吼聲，刀劍相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梅普本欲閃躲，奈何對方刀風凌厲，只得舉劍格擋。
最後剩下的侍衛身材魁梧，使的刀也和其他人不同，是刀背極厚的金背砍刀。這種刀非常沉重，不是力氣大的人不能使用。他見梅普氣喘吁吁，知道梅普氣力不足，便雙手握住砍刀，高高舉起，摟頭蓋頂地對梅普劈下。
梅黛雙腿被死馬壓住無法掙脫，伸手夠向躺在地上的梅普，喊道：“哥哥，哥哥！”
侍衛搖了搖頭，舉起刀來，對準梅黛的後頸正要砍下，一支羽箭飛來，正中他的咽喉。
刀劍相交，發出“當”地一聲響。梅普感覺手臂發麻，握不住劍，掉落在地。侍衛大喜，上前一步，揮刀橫斬他腰部。
話音剛落，道邊一聲尖銳的哨音響起。
梅普羞愧地低聲道：“妹妹，我和爹都一事無成，讓你承擔了太多。”
梅黛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自言自語道：“爹孃沒了，哥哥也沒了，在這世間……我什麼都沒有了……呵呵。”
一名侍衛衝在最前面，對他揮刀砍來。梅普將身子一矮，躲過對方揮刀的同時，揮劍砍在馬腿上。
她說到最後，突然笑了起來，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不要這樣說，是哥哥你受了很多苦纔是，”梅黛將繮繩遞到他右手裡，輕輕撫過他空蕩蕩的左袖，“我反而什麼都沒做，只是整日在皇宮裡陪着那個男人。現在哥哥把我救出來，等回到西涼，我們重新再來。”
被她問話的暗衛手足無措，轉頭看向羌林。
梅黛牽了兩匹馬過來，對梅普道：“哥哥在想什麼？”
箭矢破空之聲響起，不絕於耳。
梅黛聞言擡起頭，伸出顫抖的雙手摘下梅普的面具，凝視着那張因患病而變得無比醜陋的面容，伸手輕輕合攏了那雙失去生機的眼眸。
梅普低下頭沒有言語。
梅黛跳起來，披頭散髮地將染滿鮮血的面具蓋在自己的臉上，對旁邊一名暗衛道：
梅普已經身亡，但梅黛還活着。他覺得最好的辦法還是帶他們回去。看沈月晞怎麼處理。
梅黛自顧自地戴好面具，去牽過一匹馬，撫摸着馬臉道：“哥哥，你的臉爲何變成這個樣子了？妹妹想家了，帶妹妹回家吧。”
她邊笑邊上馬，到後面竟然開始哼起歌來。
羌林和暗衛們面面相覷，他們覺得賢妃真的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