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天府六司之中,屬二司司主胥天成最懂得左良的心思,相比之下,秋五的思維遠不及胥天成,也許正因爲如此,決定了兩人不同的職責。胥天成剛從走出廳堂不久,秋五快步緊跟其後,回頭目測離廳堂已遠,低聲喊道,“胥司主,胥司主。”
胥天成停下了腳步,臉上顯得一副不耐煩。兩人都是授天府的司主,論文武方便而言長短卻相反,胥天成善於用腦,武功卻平平,秋五則反之。胥天成認爲四司是撿了他們二司的便宜,二司佈置在別國暗探網,在南楚境內,甄別篩查敵國探子。有了結果之後,四司才帶人前去偵查緝捕,功勞都被他們搶了去。胥天成冷冷的問道,“秋五司主有何貴幹?”
秋五左右掃眼確定無人後,側身靠近問道,“胥大司主,方纔在大廳內,我還是不明白少卿何爲對那時...時雲川來到南楚那麼敏感?”盡力讓臉上擠出一副笑臉,嚥了咽口水,“還望胥司主指點一二。”
看着秋五有求於己的謙卑模樣,胥天成心裡略微感到得意,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面色漸漸舒展,擺出一副狂妄自大的姿態說道,“我們授天府的職責是什麼,不就是查出暗探,收集情報嘛。你想想,如果時雲川是個普普通通的江湖門人,那倒沒什麼。但你可別忘了,他可是時牧的次子,時牧是什麼人就不用我說了吧?這樣的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南楚,難道還不值得我們懷疑嗎?”
“那他可以來南楚拜訪他人然後再去參加驚蟄奪鼎呢?”
“別人能那麼想,我們授天府能那麼想嗎?左大人能那麼想嗎?西宣的整個暗探網幾乎已經被我們搗毀,他們能不派人前來重整旗鼓嗎,夷麟山一戰就已經證實了首府大人的猜測。我們不能排除那一戰,他們是否有暗探僥倖存活。西宣已經兩個月沒有時雲川的消息,與他出現在這裡的時間恰恰吻合。”胥天成的一番話讓秋五茅塞頓開,連連點頭。
此時的時雲川早早的潛入湖底,完成了幾次晨練,若是平日,他完成一遍舞劍即可,但是與龐進的交手之後明顯的刺激了他,激發了他的更上一層的鬥志,而今日刻意多晨練了三遍。平靜的湖面上不斷的冒出水泡,時雲川從水中躍起驚嚇住了正好路過的司馬璆,用手擦去面額上的水珠,白皙的腰身下一件溼透了白色中褲緊緊的貼在腿上。司馬璆見狀又驚又疑,移步後退與溼漉漉的時雲川保持距離,生怕一大早的被他身上的水珠濺飛的自己身上,“時大哥,我正要找你,你怎麼跑到湖底了?”
“練劍,”說完將長劍入鞘,詢問道,“司馬公子找我有什麼事嗎?”
“想請時大哥一同用早膳,之後帶你轉轉我們這煊赫齋。”
“好,那待我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身就來找你,”時雲川說完轉身跑回廂房。
簡單用過早膳,兩人在庭院中信步遊庭,穿廊而過到煊赫齋後院,沿着石臺階登高到半山腰頂。兩人並立的站在半山腰上,是日天氣陽光和煦,堪堪藍天,視野開闊,可以看見整個煊赫齋的全貌。煊赫齋三面環山,正面迎湖,地理優勢得天獨厚。山下是白色粉牆的建築羣,每座建築各有名稱,樓臺高聳、綠樹濃郁。庭院、天井內花木扶疏、秀石玲瓏,清新典雅。時雲川不停的感嘆道,“這眼前的風景說是世外桃源也不爲過啊。”
司馬璆撐開摺扇,搖了幾下,“我自小生長於此,缺從不厭煩這眼前的景色,每年四季輪換,其景色各異。我去過你們西宣,去過一望無垠大草原的原羌,還有地大物博的中豫,黃沙漫漫的北塞。不過令我最喜歡的還是這眼前的煊赫齋。”
時雲川心中滿是羨慕,說道,“想不到司馬公子竟遊歷了那麼多的國家,怪不得你年紀輕輕見識如此廣博,令人好生敬佩。”司馬璆笑而不語。忽然山下一個六十多人的方陣引起了時雲川的注意,擡手指向方陣問道,“那是你們煊赫齋的弟子嗎?”
司馬璆順着時雲川所指的方向望去,看清了是他們齋中的弟子,“噢~,沒錯,是我們煊赫齋的人,也可以說是煊赫齋的弟子。看見那人了嗎,他可是咱們煊赫齋的教頭。”
時雲川看見司馬璆所說的教頭,正抱肘立於方陣前,但是距離太遠,沒有看清對方的樣貌,“煊赫齋的教頭,那功夫一定了得,有機會一定要跟他請教請教。”
司馬璆連忙搖頭,“最好不好,晉叔一出手,必有人非死即傷。並非我誇大他,雖然時大哥你贏了司寇虎,也打傷了紀炎,但是龐進,是晉叔的武功可以說跟他不相上下,這十八般武藝,他可是樣樣精通,多年來潛心專研各門各派的武功,這煊赫齋很多武學典籍多半是他撰寫的。”
司馬璆的話更加引起時雲川的興趣,說道,“那我更要向他請教請教了,走,咱們現在就下去找他。”
話音剛落,時雲川就迫不及待的輕拽着司馬固的手臂下山,好讓這煊赫齋的少齋主給他引薦這煊赫齋的教頭。年輕人的上進的勁頭抵擋不住,特別是吃過敗仗之後,想急於提升自己的武功。
方陣中的弟子陣列整齊,拳法動如雷霆,出拳的同時與吼聲步調一致,不難猜測教頭平日裡對他們的教導極爲嚴厲,弟子們出招整齊利落,腳板落地時青磚“踏踏”作響,雄渾有力。這位中年教頭看上去身形魁梧,雙目炯炯有神,見到老齋主從旁而過只是點頭招呼,轉頭繼續操練。
司馬固選在一旁的涼亭石凳垂足而坐,過一會兒,教頭闊步走來,靠近涼亭的時候放緩了步伐,進亭後坐在司馬固的對面,面色有些惱怒,責備道,“昨日去見龐進爲什麼不跟我說一聲,你可知道有多危險,璆兒也是我看着長大的,萬一他帶到中豫,你說...”
“這不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嗎,再說我已經把小乙帶上了,你自己的首席弟子,他的武功你還用得着擔心嗎?”
“小乙雖然是我的得意弟子,但是跟龐進相比武功實在是差得太遠。”教頭緊握拳頭,輕輕敲打了石桌板上,咬牙切齒髮出“唉”一聲。
“好了好了,下次再遇到龐進一定請你出山。”司馬固因爲年邁說話的聲調已經顯得沙啞,見教頭沒有理會,沉默片刻後問道,“晉朔,你還記得辰了嗎?”
晉朔一聽到辰了這名字不由的擰起雙眉,“好端端的怎麼提起他了?不是已經隱匿江湖了嗎,怎麼,給你來信,要來尋你這老朋友了?”
“爹,晉叔,”兩人的交談被涼亭外的司馬璆打斷,一旁的時雲川抱拳躬身道,“老齋主,晉前輩。”
司馬固點頭允諾,而沒有見過時雲川的晉朔臉色茫然,說道,“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咱們這煊赫齋好久沒有來客人了,小兄弟,怎麼稱呼?”
“晚輩時雲川,還請晉前輩多多指教。”時雲川抱拳道。
“時雲川?這名字怎麼聽着耳熟呢,”晉朔轉頭望着司馬固,示意他能提示點什麼。
“雲川這孩子,他可是辰了的徒弟。”司馬固面上浮起微笑,提高音調,“怎麼,想跟晉師父領教領教?”
江湖中人,一聽到辰了這個名字,都會肅然起敬。何況晉朔多年來潛心研究武功絕學,對於眼前辰了的徒弟,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陣,表情有些古怪,內心已經不知不覺的泛起幾絲波瀾。但以他的輩分和實力不可能和時雲川這個晚輩交手,既然他師父辰了不在,那徒弟對徒弟再好不過了。
“還請晉前輩指點一二”時雲川說道。
晉朔快速說道,“哎呀,不要晉前輩晉前輩的,既然老齋主能帶你這真正的煊赫齋,那都不是外人,你就跟璆兒一樣,叫我晉叔吧。”說着起身站起走出涼亭外,朝着方陣的人喊道,“小乙,小乙,你們過來。”
弟子們聞聲一刻都不敢猶豫,立馬趕了過來。那個被喚作小乙的男子從人羣中擠了出來,抱拳稱呼道,“師父。”儘管小乙長着一張普通面容,但是時雲川淡淡的回想起眼前的小乙是昨天遞給自己黑紗布的侍衛。
晉朔按了一下小乙的肩頭,說話語氣粗獷豪邁,“雲川,小乙是我的首席弟子,既然你是辰了的弟子,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你先跟小乙打一場,什麼刀槍劍戟,斧鉞勾叉,你隨便選什麼都可以。”
時雲川看着比自己年長七八歲的小乙,同他師父一樣,身形健碩,氣息渾厚。抱拳說道,“那就先比比拳腳功夫吧。”
隨着最後一個字說出脣,侍衛們嘈雜聲一片,說什麼的都有,但大多數的意思都是暗指時雲川不自量力。先不言其他,單憑時雲川清瘦的腰身就對比出兩人的懸殊。晉朔擡手示意衆人停止議論,他此刻的所思所想卻和他們大相徑庭,辰了的親傳弟子,絕不會是泛泛之輩,心裡開始爲小乙犯嘀咕。
兩人抱拳爲禮貌,擺出起勢動作,小乙也相信以自己的優勢很快能結束這場比試,出拳時虎虎生威,如驟雨疾風般密集,時雲川果然在體形上不佔優勢,硬着頭皮見招拆招以作抵擋,一個雙臂護頭迎接小乙騰空而起的直拳,被震退幾步開外。衆人都紛紛議論時雲川本可躲開,卻迎着這一招,還說他有點傻。一旁的晉朔可不那麼認爲,相反覺得他雖然年輕但很老練,認爲這是時雲川故意去試探小乙的底子。
幾十招之後,時雲川用他敏捷的身法,靈巧的步法遊動迂迴,以見縫插針的策略時而擊中對方,無奈小乙健碩結實,起初時雲川拳重對他痛覺不大。但時雲川數次專門打擊一處,小乙開始痠痛難忍,轉攻爲守。兩人你守我攻,你攻我閃,足足打了半個時辰,過百招後兩人直立收手抱拳,兩人拳腳也算是平分秋色。
司馬璆跳到晉朔面前,給了他提了一個建議,“晉叔,你看雲川兄和小乙哥平時都是持劍,不如讓他們比試比試劍法?”
“你這主意不錯,”這個想法跟晉朔想到一塊去了,高聲喊道,“拿劍來。”
短暫的休憩後,煊赫齋的弟子呈上兩把長劍,兩人接過劍柄。有了剛纔的拳腳比試,小乙再也不敢輕視對手,打算以防守爲主。在劍法比試上時雲川主動出擊,劍法迅猛凌厲,電光火石間,寒光凜凜。煊赫齋好久沒有那麼令人激動的比試了,讓一旁的人看得目瞪口袋,但精彩絕倫間兩人很快有了高下,時雲川的一個猛然突刺使得小乙後退卻四五步,力求讓身體站穩,但最後還是側身躺下。時雲川伸手將他扶起,小乙調勻了呼吸,這一戰他是輸得心服口服,抱拳說道,“多謝時公子手下留情。”
“小乙兄弟承讓了。”時雲川抱拳回道。
晉朔面色一沉,深知在劍法比試中時雲川保留了實力。儘快比試之前,他心裡已經做好了小乙要輸的準備,但是就算要輸,起碼也要拼上幾個回合。想起當年自己與辰了的比試與今天差不多,很快輸給了辰了,沒想到今日小乙重蹈自己的舊轍。晉朔垂下眼簾,語氣也沒有了剛纔的洪亮,說道,“雲川,你刀法如何?”
“刀法?”時雲川眉睫一跳,很快臉含笑意,擺了擺手,一臉誠懇的說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會使刀,剛纔來的路上司馬公子可都跟我了,晉叔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小乙兄弟又是您的得意弟子,在刀法上定然承襲得你的衣鉢,若一定要比試刀法,晚輩認輸。”
寥寥數語,即是給足了晉朔和小乙面子,論劍法也沒有給自己的師父丟臉。晉朔面上稍浮的陰沉之色瞬間散去,說話語氣也恢復了粗獷豪放,對時雲川多了一份讚賞。
清晨練劍,午時閱覽書籍,晚間把酒談笑風生。時而去向晉朔請教,相處一段時間,方知司馬璆所言不虛,晉朔的武功與龐進不相上下,甚至超過龐進。這樣的日子一過就過了半個月。但時雲川從來不敢忘記此行來南楚的目的,打算來跟司馬固辭行,兩人盤坐在門外湖邊的紅漆木板觀景臺,時雲川接過司馬固遞來一張信箋,快速瀏覽後有些吃驚,“中豫與塞外部落和小邦國打了那麼久,沒想到如今被征服了,中豫以北的疆土如今都納入了他們的版圖。估計以後南楚都難以和他們抗衡了。更別說西宣了。”
司馬固搖了搖頭不以爲意,中豫雖然版圖擴大,但連年征戰,致國力空虛,百姓賦稅加重,內憂外患。國雖大,好戰必亡。轉而遞給時雲川另一張信箋,“這個消息十天前就到了。”
信箋上是關於時牧降職和返回邊境的消息,時雲川用力捏着信紙,一言不語,望了望湖面,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纔開口說道,“這段日子謝過老齋主的盛情款待,還有老齋主教與我生存之道,謀略之術,晚輩銘記於心。老齋主,其實今日晚輩是來想您辭行的。”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晚輩還要去要去參加南楚的驚蟄奪鼎。”
司馬固對於時雲川的突然辭別並不感到驚訝,用力的點了點頭應允,只是他不明白時雲川並不是貪圖名利之人,怎麼會去參加這樣的比試,淡淡說道,“年輕人嘛,鍛鍊鍛鍊總歸是好的。”
時雲川長吁短嘆道,“其實我不想參加什麼驚蟄奪鼎,只不過我答應了展大娘,就一定要去。”
“她怎麼突然讓你去參加這個?”
“她見魏姑娘去了,也要強拉我一起去,興許是想有個照應吧。”
司馬固心頭一顫,吃驚道,“怎麼,絮兒也要去參加驚蟄奪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