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每逢驚蟄奪鼎的前夕,在街頭出現各門派比武的場面已經是屢見不鮮,但是能看見兩名女子交手倒是極少的事情,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東島第一高手谷懿修的弟子,那更有看頭。在場的看客,除了時雲川之外,沒有人知道其實那石家的女門客也是第一高手屠三孃的弟子,而且還是在中豫。一時間涌出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不自然的圍成一個擂臺。
魏雪緒沒有想到引來那麼大的熱鬧,性情寡淡的她沒有再戰之意。
倒是蕾玖兒,認爲彼此皆是名師弟子,巧的是同爲女子,可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
時雲川看着蕾玖手中的一對峨眉刺作起了勢動作。峨眉刺的招式在步法上講究的是踩井字,身法輕靈,打法上以快勁粘連爲要。魏雪絮的兩把短劍被這對峨眉刺逼的無處可逃,呼吸急促,很快她的臉上漲的通紅。自打在扶花峰與時雲川交手之後,魏雪絮意識到自身短兵器的缺陷,苦練兩把短劍,但是面對眼前的女子,自嘆這段時間的苦練無果,不拿出弓箭沒有一點勝算。但想到圍觀的人試圖看熱鬧,射出的箭難免會傷及無辜,正當魏雪絮猶豫之際,蕾玖兒手腕翻轉刺尖朝上,運足丹田向上扎中了對手的手背,短劍脫落。
時雲川心頭一顫,快步上前,接過快落地的短劍,擋住了蕾玖兒的再一次突刺,目光如炬,直視蕾玖兒的雙眸,低聲道,“蕾玖兒,點到爲止吧。”
聽到有人叫出她的真實名字,蕾玖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就愣住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時雲川出現沈府之後,皇都城內越來越多的人認出他的模樣,人羣中傳來一個聲音,“這不是辰了的弟子時雲川嗎?昨天還從劫匪的手裡救下沈家小姐。”
蕾玖兒越發的好奇,辰了的弟子怎麼會認得出自己,既然對方替自己隱瞞了身份,想來也沒有什麼惡意,迅速收起了峨眉刺。
受了委屈的石超哪裡咽得下這口氣,捂着腹部開始嚷嚷,“顏靈,怎麼不打了?辰了的弟子那又如何,大夥一起上,就不信打不過他,哎喲。”魏雪絮的那一腳可不輕,讓他到現在還忍受的疼痛。石家的七八個門客收到家主的號令衝到了前面,想以人多勢衆會一會時雲川。
“住手!”人羣外傳來一聲喝止,那聲音鏗鏘有力。衆人順着聲音望去,是一支黑甲披身的騎兵正火速趕來,爲首的正是驍騎營的主將司寇邕。皇都城內的防務一直是武衛軍,但臨近驚蟄奪鼎,皇都城內涌入來自各國各派的武林人士,私下毆鬥死傷案件不在少數,朝廷爲了穩固城內治安,特地從皇城外臨時將驍騎營調回配合武衛軍協同巡防。
石超看見來的人是司寇邕,速即擡手示意門客退下。儘管石家家產雄厚,自己的親舅舅是刑部尚書,但那些人可以得罪那些人是不可以得罪,石超心底還是有數的,這也是他一直能在天子腳下橫行霸道的原因。
時雲川與司寇邕相互間點頭爲禮,迫不及待的檢查魏雪絮的傷勢,詢問她是否要緊。魏雪絮只是搖了搖頭,依舊沒有說話,對時雲川倒卻不像之前冷冰冰的臉色。
司寇邕站在人羣圍成的圈內,嚴詞厲色,“驚蟄奪鼎將至,陛下派我前來維護城內的治安,街頭絕非打架毆鬥之地,若想切磋比試者,可到城外的校場或武館。若再有人滋事尋釁,決不輕饒。”說到最後一句話,視線有意轉向石超。
石超一干人等憤憤離開,人羣也很快散去,司寇邕轉頭對時雲川問道,“時兄是什麼時候回到皇都城,怎麼不到我府上來坐坐?”
時雲川面帶淺笑,心裡默想你家裡還有個司寇虎,我可不敢去,開口說道,“我也是昨天才到的皇都城,剛纔真的是謝了,還好有你替我們解圍。”
“這是職責所在,說什麼謝不謝的。擇日不如撞日,要不現在請時兄移步就去我府上坐坐吧。”司寇邕注意到時雲川還在爲魏雪絮受傷擔憂,“哎呀,魏姑娘,你手受傷了,不如也跟我們一起吧,我吩咐府裡請來城內有名郎中幫你看看。”
“不勞你費心了,我還有事,告辭。”魏雪絮說完扭頭離開。
時雲川哎了一聲,想叫住魏雪絮,抱拳說道,“司寇將軍,改日吧,我這段時間暫時不會離開皇都城,以後有的是機會,告辭。”說完轉身一個箭步追了出去。
“哎...”司寇邕倉促抱拳還禮,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
時雲川追上魏雪絮的第一句話便問道,“要不要給你找個郎中看看?”
魏雪絮邊走邊說,“家裡都有一個了,還要去哪找?”
時雲川頭一個人想到的就是展蝶,“你是說展蝶也來了皇都城?”
魏雪絮點點頭,她心裡認爲時雲川此行的目的是參加驚蟄奪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來皇都城是爲了那驚蟄奪鼎吧?”
時雲川也只好認同了她的猜想,聳聳肩說道,“自然是吧。”
魏雪絮瞧了幾眼手背上的傷,面色繃緊了起來,“我連石家的一個門客都打不過,真是丟了谷師父的臉,還能指望什麼前六?”說話語調低沉。
時雲川不認爲她不像是追逐名利之人,不明白她爲什麼執着於進前六。還有想不通展瑛和司馬固聽到她要去參加驚蟄奪鼎的事情反應很大,卻又不肯說出緣由。不忍看她這般消沉,輕聲的安慰道,“魏姑娘也不要太過於氣餒,那女孩可不是普通的門客,她的師父在江湖上跟你我的師父是齊名的。”
你我的師父是齊名?時雲川沒有說破女子的身份,但魏雪絮已經猜的七八分,這種陰柔功夫非中豫的屠三娘莫屬,而她的女弟子中唯有蕾玖兒較爲出色,“你與她交過手吧?”
時雲川自信的說道,“那是自然。”魏雪絮從他驕傲的表情就已經判斷出誰勝誰負。
從剛纔的地方到東城宅院不過是半炷香的路程,東城宅院的門外是一片綠蔭樹池,兩人推門入內,就看見展蝶在庭院整理藥材。
展蝶先是瞧見魏雪絮的在滴血,嚇的她臉色煞白,再看見時雲川出現在眼前,心裡有股莫名的激動,一抹雀躍之色言於表。
以往稱她爲“展蝶姑娘”的時雲川見她打招呼道,“展蝶。”連姑娘兩字都省了。
展蝶點頭已作應答,拉着魏雪絮的手臂煙視媚行,全神貫注的幫她清理、包紮傷口,打了個手勢問她受傷的原因。魏雪絮還怕她過於操心,不忍將實情告訴她,支支吾吾在想找個什麼理由敷衍過去,好打消她的擔心。剛想說起什麼,被廂房的推門聲打斷,走出廂房的展瑛看到時雲川一點也意外,“臭小子,你回來了?”
時雲川雙手抱拳,“昨天剛到的,碰巧在街上遇到雪緒姑娘了,就和她一起過來了,沒想到展大娘你也來皇都城了。”
展瑛看到魏雪絮的手背上裹着幾層紗布和女兒一樣的反應,“絮兒,你手怎麼了?”說話的同時走到魏雪絮面前輕柔的托起她的手腕。
魏雪絮清楚展瑛一直不贊成自己去參加驚蟄奪鼎,看她焦慮的樣子,更不忍實情告訴她,但又不好找什麼理由去應付,正當絞盡腦汁想出一個藉口。
時雲川搶先一步,一臉正經說道,“這眼看不是快到驚蟄奪鼎了嗎,我回來剛好碰到她,雪絮姑娘她想讓我跟切磋切磋,看她那兩把短劍的劍招還有改進的地方,就這樣我倆就在橋頭比試起來了,打了一半,雪絮姑娘又說我故意讓她保留實力,我實在拗不過她,只好使出全力,一下子沒有收住,就...”
展瑛將信將疑,但聽起來也合情合理,她也親眼目睹魏雪絮的的確確在苦練兩把短劍,只好再一次跟魏雪絮確認道,“是他說的那樣嗎?”
魏雪絮低着頭不敢直視展英雙眸,低聲“嗯”了一聲。
時雲川爲了不讓展瑛繼續追問下去,就找個話題岔開,“展大娘,你們怎麼下山了,我以爲經歷了上次那事,你們就不會再下山了。”
“除了跟絮兒來參加驚蟄奪鼎之外,還要來解毒。”展瑛說道。
“解毒?”時雲川一臉疑惑的問起。
展瑛再三確認魏雪絮的手背是輕傷,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前些日子,我與蝶兒上山採藥,碰到一對野兔,它們的後腿中附近獵戶埋置的鐵夾,一路掙脫,逃到你上次昏倒的那片含醚草那裡,奇怪的是那兩隻野兔並沒有昏迷,一直在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等我上前一探,竟發現一旁還有一隻死去很久的九步狼蛛。”
“九步狼蛛?聽說這種蜘蛛毒性極高,被咬了一炷香之內立刻斃命。”時雲川說道。
“沒錯,那野兔也被那毒蛛咬了,等我把它們帶回去之後,卻不曾發現被毒蛛咬了之後發作的跡象。我仔細檢查才發現兩隻野兔被鐵夾夾住的傷口那裡附上了一些碎落的花瓣。這種花喜愛生長在沙漠這樣極端乾旱惡劣的環境,詭異的外形,紫色的花瓣,民間都稱它爲‘魑魅紫花’,在北漠,當地人都習慣稱它爲‘食沙花’。”展瑛還拿出用白布包好的幾片藍色花瓣,補了一句,“這種魑魅花一旦誤食或者附在傷口都會中毒。”
時雲川饒有興趣的接過花瓣,盯了片刻,“看來要是中了這種毒,就容不得其他毒與之共存了,就算再中了厲害的毒,也會被它化掉。”
展英一臉篤定說道,“沒錯,中了這種毒,食不覺其香,入腹不覺飽,不覺藥味苦,周身疼痛難忍,白天烈火焚身,夜晚寒氣侵骨。”
“那...那兩隻兔子呢?”時雲川目不轉睛的盯着花瓣。
展英嘆氣道,“其中一隻死了,中這種花毒比較早,已經過了三天。另一隻還在裡面,雖然還活着,但是體力虛弱。”
時雲川脣角微微勾起,“看來展大娘看來已經將此毒解開了?”
展瑛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壓住它的毒性,並未能解其毒,再過一個月時間,如果還解不開此毒,另一隻野兔也可能會死去。”側轉身,視線穿過門洞,越過樹池投向遠方,語調淡淡,面上浮起一絲失落之色。
時雲川、魏雪絮來皇都城的消息一下子傳開了,身爲各國第一高手的徒弟,再加上一個司寇虎,今年的驚蟄奪鼎非比尋常。江湖上已經紛紛議論且得出結論,今年能入駐前六的選手,除了往年的北渚劍傳人裴翌,和三司司主仲長展,其餘幾人估計要移位。甚至民間賭坊對各位選手定了賠率,人氣較高的時雲川止步進前六的賠率竟然已高達一比五百。這樣的消息對於人來人往的淳王府而言自然是有所耳聞。
在一個風和日暖的午後,楊元宗難得有時間獨享清淨,在庭院中餵養水池的各式各樣金魚,隨口問道,“薛遠,驚蟄奪鼎的事情,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薛遠抱拳說道,“屬下這段時間都在日以繼夜的操練,到時一定全力以赴,不給淳王殿下丟臉。”
“丟的可不是僅僅是淳王府的臉,還有西宣的臉。到現在都沒有聽聞今年父皇不會再派人來參加,所以你代表的可不僅僅是淳王府。”楊元宗說道。
薛遠聞言稍稍停繮,語調堅決,“屬下一定不給西宣丟臉,不給朝廷丟臉。”
楊元宗將魚食盒遞給薛遠,拍了拍手上的魚食灰,“你怎麼看今年驚蟄奪鼎?”
“現在外面呼聲最高的就是時牧將軍的二兒子時雲川,聽說今年他也來參加,前兩天有人在大街上看見他們和東島第一高手谷懿修的女弟子在同行。”停頓片刻,薛遠沉下頭低聲繼續說道,“殿下,有了時雲川在,肯定能給我們西宣長臉。”
楊元宗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臂膀,向他笑了一下,“谷懿修的女弟子,加上一個司寇虎,東島、南楚、西宣,各國第一高手的弟子都來了。”
“時雲川在西宣曾打敗司寇虎,看來今年的驚蟄奪鼎也是成竹在胸。”薛遠激動的說道。
楊元宗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谷懿修還有一個首席弟子,名叫千代原。”
“千代原?”薛遠說起這個名字時一臉茫然。
楊元宗緩緩說道,“千代原是千代家的第九代傳人,從他太爺爺算起一直到他父親千代烈,一直都是東島的上將軍,千代家在東島根基深厚,就連剛剛即位不久的韓王都敬他們家族幾分。千代家的唐刀刀法在很久之前就出名,而且已經傳承了數百年。千代原作爲衛江門的首席弟子,有了谷懿修的指導,那武功修爲更加如虎添翼。”薛遠聽完鄭重地點了點頭。
良久之後,楊元宗來了一句,“那中豫和北漠呢,可有什麼消息?”
“北漠暫時沒有消息,但是中豫好像派了一個叫丁卯肆的。”
“丁卯肆?”
“怎麼,殿下認識他?”
“丁卯肆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氣,以前在西宣的時候聽曾別人提起過,他是加入易組織之前,可不是叫丁卯肆,具體叫什麼也沒人知道。此人和青衫衛的指揮使龐進是同門師兄弟,在他猶豫要不要加入青衫衛之時,恰好適逢龐進與屠三娘約了一場比武,龐進輸了之後他便改投到易組織的麾下,在易組織裡排行第四。”
薛遠的嘴巴微微張開,像個木頭人一樣定在那裡,想不到一個不受待見的皇子,對江湖上的所見所聞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