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被劫的消息傳到沈府,瞬間炸開了鍋。是時會暮,沈府內院燈火通明,高臺上站着一位身形筆直的男子,雙眸明亮如星,透着一股子堅毅沉穩之色,他就是沈青嵐的兄長沈三益,年過三旬就已經是沈府的掌舵人,生於商賈之家卻不顯得圓滑世故,一副謙恭君子的氣質。聽到沈青嵐被綠林劫持後,心急如焚,召集了府內的護衛和江湖上的門客,足足有近百人。
沈三益立身於高臺,抱拳面向衆人說道,“諸位兄弟和江湖朋友們,舍妹今日在返還都城的途中,不幸遭到賊人的劫持,請諸位前來,來幫忙籌謀劃策,要是能打探出舍妹的下落,獻上白銀一千兩,要是哪位英雄朋友能將她平安的帶回沈府,沈某獻上白銀一萬兩,以作答謝。”
府裡的僕人立馬打開裝滿銀兩的幾大箱子,彰顯沈三益的決心和誠意。府中門客和那些江湖人士哪裡見過白銀滿地的場面,瞬間哇聲連連,沸騰了一片。
一個滿臉鬍鬚的大漢,手提兩把流星錘站了出來,高聲喊道,“沈老闆客氣了,行俠仗義一向是江湖中人的本分,我等一定竭盡全力找到舍妹,將其安全帶回。”這位滿口仁義道德的壯漢一邊放出豪言一邊卻時不時的將視線投射裝滿銀兩的幾大箱子。
無獨有偶,一位單手持長劍的中年道士,一副清高傲氣的模樣,隨即附和道,“沒錯,沈老闆的事情就是弟兄們的事情,哪怕轟出性命也在所不辭。”語調更加洪亮,希望能引起沈三益的注意。
沈三益頻頻抱拳,不停的說幾個字,“那就有勞各位英雄了!”
“小姐回來了。”門外傳來一個丫鬟的叫喊。院內一羣人的注意力被傳喚聲轉移到門口,將信將疑,直到沈青嵐的出現他們才相信沈家小姐是回來了,沈三益見到又驚又喜,連忙跑下臺階。沈青嵐一見到自己的兄長,顧不了在場的衆人,撲倒沈三益的懷裡哭了起來,“大哥,青嵐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自從四年前,沈老爺子去世前將沈青嵐託付給了沈三益,讓他好生照顧。沈三益年大她十歲,長兄如父,從小到大都很寵溺這個妹妹,即使沒有父親的囑託,也會對沈青嵐悉心照料。沈三益拍撫着沈青嵐的背,低聲喃喃,“好了好了,到家了,有大哥在,沒事了。”
但院內一些人並不爲沈青嵐的歸來感到高興,帶有遺憾、懊惱,心想沈青嵐怎麼會那麼快平安歸府,開始埋怨綠林匪徒皆是三流之輩,連個人都看不住,真正氣憤的是與那一萬兩銀子失之交臂。有的人是發出肺腑恭賀沈青嵐平安歸來,而有的人強裝着笑意來恭喜沈三益然後辭別,剛好撞到沈青嵐身後的時雲川,那手提流星錘壯漢開始罵罵咧咧問道,“小子,你誰啊,沒看到你爺爺走路嗎?”
沈三益這時候才察覺到妹妹身後的時雲川,也覺得面生,記得邀請的門客和朋友中沒有那麼個人。沈青嵐擦拭眼角的淚滴,抽噎道,“是這位時公子救的我,要不是他,恐怕我這時候都不知道被關到在什麼地方了。”
那中年道士冷笑道,“江湖險惡,憑他怎麼會打得過十幾人兇悍匪徒呢,說不定就是此人派人劫走沈姑娘,然後假裝救下送回沈府,別有心意吧?”
時雲川沒有理會他們,對着沈三益說道,“救沈姑娘的不止我一人,還有另外一位朋友,既然沈姑娘已經回府,告辭!。”大漠無常一路陪同他們皇都城外,就他倆分別,大漠無常一向肆意灑脫,獨來獨往。
“少俠,等等”沈三益叫住了時雲川,平日裡閱人無數,不受旁人閒言碎語的影響,賞識他救人卻不獨佔功勞氣度,想趁此機會結識,“敢問英雄怎麼稱呼?”
時雲川見沈三益態度誠懇,抱拳自報家門,“英雄不敢當...”
“他是時雲川。”人羣中有喊道,當初在時府設宴,與司寇虎比武時,有不少的江湖門人前去看熱鬧,所以認出了他。嘈雜聲一片,低聲議論不敢相信眼前身長玉立的青年竟是打敗了司寇虎,都以爲他是身材高大威猛。
沈三益沒有想到救下自己妹妹的竟然是時雲川,對他的名諱也是早有耳聞,更加不能錯過與他相識的機會,“諸位弟兄,江湖朋友,既然舍妹已經安全歸來,有勞大夥跑一趟了,沈某將在後院設宴,請大夥入席,感謝大夥今日能來相助。”
無緣那一萬兩銀子,衆人都沒有什麼心情,紛紛告別離去。沈三益招呼僕人請來城裡有名的郎中,囑咐他們檢查沈青嵐的傷勢,直到三位郎中得出一致診斷:皮外傷,身體無礙,日後加以調理方可。沈三益的心才安穩了下來。
對於沈青嵐的救命恩人,沈三益自然不會怠慢,山珍海味招呼着,酒足飯飽時雲川被僕人安排在正廳。平日裡沈府會客通常都是在偏廳,正廳常年一直關閉,除非適逢重大節日、場合或會見重要賓客纔打開,選擇在正廳接待時雲川可以說是沈府最高規格的接待。
沈三益見到時雲川,躬身作揖,“時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本該當面敬酒致謝。今日幸虧你及時救下舍妹,否則將來九泉之下我真是無顏面對的家父。”
時雲川擡手將其扶起,“美酒佳餚的招待着,怎麼會怠慢,沈老闆關心令妹心切,想必是前前後後的安頓好沈姑娘,能有您那麼一位兄長,真是令人歆羨不已。”言談間不由想起遠在邊境的時雲江,自己的兄長從小何嘗不是處處維護他,一直關心的呢。如今見到沈三益爲自己妹妹的安危焦慮的模樣,不免有些動容。
沈三益漲紅了臉,又羞又惱,語氣有些顫抖,“慚愧,家父生前曾囑託我,好好照顧青嵐,可惜今天竟然遇到這樣的事情...真是讓我無比自責。”
時雲川在正廳等候良久,希望能從沈三益那裡能得到劫匪的一些信息,“沈老闆可知這夥劫匪是什麼來頭?”
沈三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眉梢擰起,搖了搖頭,“世道險惡,人心叵測。這皇都城裡有多少人窺視我們沈家的財產,也有可能是商賈對手,或者是綠林劫匪。”
時雲川將一路上的事情全部告知沈三益,並說出來自己的想法。沈三益聽完點了點頭,開始重視劫匪的身份,沈家爲商之道一向是本分求穩,不知道在皇都城內到底什麼時候有了那麼厲害的仇家。
時雲川見對方眉間微皺,趕緊又補上了一句,“要知道,這樣的一類人,我估計他們不達目的不罷休,要是不查出這幕後真兇,恐怕像今日這樣的局面可能還會發生。”
沈三益面色轉爲驚恐,“看來匪徒身份還沒有查明之前,就先不讓她出門了。”
“這法子治標不治本,這一路上與沈姑娘同行,認爲沈姑娘性格灑脫,讓她在沈府住幾天還可以,時間長了自然不行,難不成沈老闆要一直關着她嗎?”時雲川說出了沈三益的憂慮。
只見他嘆氣道,“誰說不是呢?”
時雲川問道,“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沈老闆得知令妹被抓走之後,爲何不報官呢?”
沈三益苦笑了一下,“時公子一定以爲以沈某在四大富商身份,朝堂上的關係應該不少,確實不少。但是像我們這樣的身份,遇到這樣的事情,挺簡單的事情,這幫官差搞得越複雜。他們會先讓我去報給縣丞,縣丞將案件遞給京兆府,京兆府得知青嵐是在城外被劫走,然後就去請求兵部,找驍騎營幫忙,這一來二去的,沒有十天半個月都不會有什麼音訊。”
“所以沈老闆召集府上家丁和江湖上的一些朋友幫忙,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時雲川打趣道,“看來我擋了很多人的財路。他們一定恨我恨得咬牙切齒。”
“沈某閱人無數,看的出來,時公子有一顆狹義之心”沈三益一邊說一邊賠笑,“沈某懇有個不情之請,十日之後就是皇都城的驚蟄奪鼎,想必時公子也有所瞭解,到時候青嵐一定前去,到時候希望時公子能一同前去,保護舍妹的周全。”
“沒問題。”時雲川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沈三益沒有想到時雲川答應如此爽快,抱拳躬身道,“那就有勞時公子了。”
時雲川本也曾答應展瑛前去參加驚蟄奪鼎,陪同沈青嵐算是舉手之勞;二來可以出入沈府,藉着這個機會追查劫匪的身份。時雲川婉拒沈三益的邀請暫住在沈府,幾番推辭之下,沈三益只好提議讓他去離沈府不遠的另外一處空置宅子,時雲川盛情難卻,只好答應了下來。
微風徐徐,驚蟄的上一個節氣就是雨水,綿綿細雨,使得皇都城內還留有冬末的餘寒,清晨時雲川出了大門後在不遠處的路邊麪館坐了下來,等他坐穩後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去了一趟煊赫齋,胖了不少,看來司馬老齋主待你不薄啊。”說話的是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坐在方桌前,低着頭背對着時雲川。
“我這是身子骨變得壯實起來了,你嫉妒了沒?”時雲川極力反駁道,沒有回頭,顯然兩人已經相識已久,卻裝出不認識彼此,“你的傷痊癒了嗎?”
“躺了一個月,你吩咐那戶農家的婦人常煮雞湯補着,那婦人倒是實在,拿了你的銀兩之後,天天殺雞,頓頓吃雞,我再不起來,是真的胖的起不來了?”男子說起來像是埋怨,話裡透着感激。時雲川噗嗤一聲,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將小二端來的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男子開始說起正事,“傷好之後,我就按你所說的進城,去查被授天府破壞的暗探網的下落,已經了一些眉目。”
“說來看看。”時雲川吃麪故意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男子繼續說道,“西宣最後一個暗探頭領被抓的地方在軒寧街口,與授天府的人交上了手,但敵不寡衆,持刀自盡了,他們在他身上搜出了一百兩銀子。”
“是條漢子,”時雲川被這樣的勇氣所打動,沉吟片刻,開始分析了起來,“一百兩銀子,平日裡誰會帶那麼多銀子?只有一種可能,身份敗露,他要逃,窮家富路,有銀子在身上,路上還愁什麼?”
男子挑起眉尖,“巧了,你和授天府的少卿左良看法一致,它讓派秋五去那條街搜了幾遍,就是沒有找到諜首的蹤跡。”
時雲川放下筷子,垂眸思忖了片刻,緩緩欠身,“既然他都沒有找到,看來我們西宣的這位諜首藏的極其隱秘,但是我自己又不能明着去查,左良這個人心思極其縝密,肯定對我的身份懷疑了,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逃不過他的監視範圍。”
男子眼眸警覺的環顧四周,略微傾身往後靠,低聲道,“這點你可以放心,這段時間他都不在皇都城內,我已經打探到他今日將啓程前往東島,具體去幹什麼,現在還不得而知。”
“那就好辦了,”時雲川端起碗將剩下的麪湯喝個精光,留下面錢便獨自離去。
要說此刻皇都城內最熱鬧的事情,那就是驚蟄奪鼎,驚蟄之日越臨近,城中酒樓客棧的人數越來越多,都是四面八方而來的武林人士。儘管還沒有到比賽之日,他們之間已經自發式的私底開始進行了比賽前的淘汰賽,甚至一些高官宗室的子弟提前會派人前去試探江湖人的身手,四大富商中石家的大公子石超就是其中一個,正施加拳腳對着一個被他的護衛打敗的江湖人,還不停的罵道,“去你的,什麼玩意,就你這樣的身手,還敢來參加驚蟄奪鼎,還有誰,還有誰敢跟我們石家的門客比試比試?”
周圍的人都看不慣他這種登徒子的行爲,都是敢怒不敢言。石超母親早逝,其父親再娶,放任不管,認爲只要錢財給到位便盡了父親的責任,所以未免有些失於管教。說起他的舅舅,可是刑部的尚書,對他很是寵溺。財富、權利、勢力,石超已經佔了三樣,除了名聲有些惡名昭彰,常常仗勢欺人,欺行霸市。石超的身邊經常圍着幾個身形高大的江湖門客,面相兇悍,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銅鏈,板芙,狼牙棒,門客中唯獨有一位高挑的女子與他們顯得格格不入,用他們的話說,一朵鮮花飄蕩在牛糞間。那女子俊俏的面龐讓一旁經過的時雲川覺得有些眼熟,不由想起皇都城外那天晚上的女刺客,想起展瑛的話,他確認那女子就是易組織排行第九的蕾玖兒。
時雲川正納悶蕾玖兒突然怎麼變成了石超的門客,聽見石超攔住了在大街上一位疾行俏麗女子,敞亮的嗓子,“喲,這不是東島谷懿修的弟子魏姑娘嗎,這是要去哪啊?”
混在人羣中時雲川認出了是魏雪緒,還是那麼高冷,只說了兩個字,“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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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冷漠更加引起了石超的興趣,沒有絲毫的退讓之意,“都說谷懿修是東島的第一高手,不知道教出來的弟子身手如何,像姑娘長得如此膚白貌美,來我府中作爲的上等門客,保你一生榮華富貴,如何?”
面對語言的輕薄,魏雪緒依舊置之不理,讓她忍無可忍的是石超伸出手想觸摸她的臉,擡腿重重的踢到石超的腹部,飛出五步之外,不停地打滾。石家的門客見自己的主子受欺,一個七尺高的黑鬍子壯漢手中揮舞着狼牙棒,棒頭墜落到的青石板,都被砸得碎裂,魏雪緒左右躲閃,短劍出鞘,不敢與壯漢硬拼,步法遊動迂迴,嘗試消耗對方的力氣,數招之後,壯漢的步伐開始失穩,魏雪緒見時機已到,劍風開始迅猛凌厲,讓對方的右臂添了幾條裂縫,鮮血很快便浸透衣襟。石超見壯漢不是對手,急忙招呼身後的門客,喊道,“顏靈。”
那個被喚作“顏靈”的女子其實就是蕾玖兒,想來是爲了掩飾身份纔想出的臨時化名,騰空躍起,輕盈落地,擋在了魏雪緒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