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無能

第一次犯難了,趙括在行轅大帳反覆轉悠着揣摩着,總是不能決斷。

趙括之難,在於選定一個確定的進攻方位。斥候反覆密探,證實秦軍主力集結在老馬嶺營壘與丹水南三陘營壘,西部沁水營壘不是重兵;秦軍丹水營壘已經北進三十里,與另兩道營壘隱隱然形成了三面照應,似乎只給趙軍留下了上黨東部的迴旋地帶。從大勢看,趙軍在長平關外與丹水兩岸已經集結了五十餘萬大軍,背後又有十多萬大軍防守百里石長城營壘,大軍退路以及與邯鄲糧道的暢通是完全可靠的。說起來,趙括也不是全部放棄了防守,而是在確保背後營壘的前提下,集中南路大軍攻秦,態勢上是進可攻退可守,不失爲完善方略。更重要的是,秦軍總兵力也是五十餘萬,與趙軍大體相等。趙括精熟兵法經典,回憶一番,誰也沒有對軍力對等之時的戰法有過論述,能記起的只有《孫子》一句“敵則能戰之”。而《孫子》此句,說的恰恰是兵力對等時要設法戰而勝之。也就是說,對等之時最能體現“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根本就沒有拘泥一道之戰法,唯有一點明白無誤,這便是戰勝敵方。趙軍之長原是輕銳猛攻,若充分施展大舉進攻,當有極大優勢。《孫子》又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據此論斷:秦軍兵力既不能包圍趙軍,也不能進攻趙軍,更不能分割趙軍;但要決戰,只有三種情形,或對峙互守,或相互進攻,或一方主動進攻。時至今日。兩軍對峙已經三年,秦軍依然沒有進攻態勢,剩下的只有趙軍猛攻了,否則便是永遠地在上黨對耗下去。趙括對秦軍戰略意圖的判斷正在於此:名將不在,攻取上黨沒有勝算,只有長期對峙,以國力拖垮趙軍。敵之所欲,我自不爲也。秦軍要久拖。我便要速決,否則,趙國陷入泥潭甚事也不能做,第二次變法更是夢想了。

方略既定,剩下的只是進攻時機與進攻方位了。反覆思忖,趙括將開戰日期定在了八月初。此時白日晴空萬里,夜來月黑風高,晝夜皆對攻方有利。然則。這第一拳打向何處才能打得最爲響亮結實?趙括卻是頗費思量。

“稟報大將軍:斥候營總領急報!”

中軍司馬急促的聲音使趙括恍然醒悟,只一揮手便坐到了帥案前。斥候營總領匆匆進帳是一躬道:“稟報大將軍:我營斥候喬裝老韓民進入秦軍營壘,探得老馬嶺新建了六座糧倉,隘口處有重兵佈防。我斥候在山中帶回一個老韓『藥』農,熟知糧倉四周地形。”

“請老人家進來。”趙括平靜地吩咐一聲。站了起來步下帥臺,對着走進來的乾瘦的白髮老人一拱手,“老人家,請入座。來人。軍食一案。”片刻間一案軍食擡了進來,老人說聲多謝,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馬『奶』子乾肉黃米飯糰一股腦兒掃了進去。末了,老人抹着嘴角一聲長嘆,秦人虎狼,餓煞老韓人也!趙括問起糧倉之事,老人擺起案上碗筷盤盞做比方。細細地將六座糧倉地山勢水流地形說了一遍。趙括才思揮灑,當場用木炭在木板上畫了下來,看得老人直是嘖嘖稱奇。送走老人,趙括一番轉悠揣摩,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太陽初升。薄霧尚未消散。長平以南的趙軍大陣出動了。

這是趙括的第一波試探攻勢。中央步軍十萬,兩翼騎兵各五萬,總共二十萬紅『色』胡服大軍,如秋『色』中的楓林。火紅火紅。中央方陣是趙括的攻堅主力——分做三個梯次的步軍方陣:第一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的牛皮盾牌彎刀兵。第二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的長矛投槍手;第三梯次三十列每列千人地強弩弓箭手。如此九萬人方陣之後,是趙括親自統率的一萬最精銳的刀矛兩備的步軍與那個千人飛騎隊。方陣兩側各有一座三丈多高的望樓雲車。獵獵飛動着巨大的“趙”字紅『色』纛旗。兩翼騎兵盡皆陰山胡馬,人各一口長刀一張彎弓,千騎一旗,部伍極是整肅。二十萬大軍之後,是分駐長平關南北的兩大營三十六萬主力大軍。如何投入這三十餘萬主力,趙括要視今日第一次攻勢戰況而定。畢竟初次大戰,孤注一擲是沒有必要的。

一陣嘹亮勁急地號角,秦軍營壘的大軍出動了,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看陣勢,秦軍大體也是二十餘萬,連陣勢都與趙軍大體相同,兩翼騎兵中央步兵。這是實力堪堪抗衡而風格卻是迥異的兩支大軍:秦軍是堅甲重兵,步卒是又窄又高的烏鐵盾牌;趙軍是輕銳靈動,牛皮盾牌又大又圓;秦軍是闊身短劍,趙軍是彎月戰刀。兩翼騎兵之不同,在於秦軍鐵騎之戰馬有護甲,騎士也是鐵甲長劍揹負長弓,而趙軍騎士卻是輕便的緊身胡服牛皮軟甲。秦軍中央縱深處地雲車上一面黑『色』大纛旗,大書一個斗大的“王”字。王齕立馬雲車之下,輕蔑地望着趙軍只是冷笑。秦軍大陣隆隆推進之時,陣後煙塵大起,加上薄霧遮掩,老馬嶺營壘完全被湮沒在煙塵秋霧之中。

趙軍陣中一將高聲道:“大將軍,秦軍後陣不清,須提防有詐。”望樓雲車下的趙括一擺手冷笑道:“煙塵向我方飄動,秦軍增加兵力而已。任何詐術,都擋不得雷霆萬鈞之一擊。”說罷舉起手中令旗,大喝一聲:“起!”令旗斷然劈下。

陡然之間,鼓聲號角大起,雲車大纛旗在空中不斷向前掠動,兩翼紅『色』騎兵頃刻發動,山呼海嘯般向對面松林卷地包抄過去。中央步兵方陣則跨着整齊步伐,山嶽城牆一般向前推進,每跨三步必大聲喊“殺!”從容不迫地隆隆進『逼』。

與此同時,王齕手中令旗劈下,淒厲的牛角號聲震山谷。秦軍地兩翼鐵騎也山呼海嘯般迎擊上來,中央重甲步兵同樣是無可阻擋地傲慢闊步,彷彿黑『色』海『潮』平地捲來。

終於。兩大軍陣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響徹山谷,若萬頃怒濤撲擊羣山。闊劍與彎刀鏗鏘飛舞,長矛與投槍呼嘯飛掠,密集箭雨鋪天蓋地,沉悶的殺聲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抖。這是戰國之世最強大的兩支鐵軍,都曾擁有常勝不敗的煌煌戰績,都有着慷慨赴死地猛士膽識。鐵漢碰撞。死不旋踵。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刀劍,低沉地號叫,瀰漫的煙塵,整個山塬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沒……

大約半個時辰,望樓雲車上的趙括眼睛驟然亮了。遙遙看去,紅『色』趙軍顯然在緩慢進『逼』,黑『色』秦軍已經開始向後蠕動。趙括興奮得聲音都顫抖了:“大旗將令:中軍策應出動。一舉破敵!”隨着紅『色』大纛旗猛烈擺動,雲車四周的一萬最精銳步軍呼嘯吶喊着撲入了戰陣。

艱難死戰地黑『色』秦軍,漸漸退到煙塵邊緣,眼看就要被紅『色』浪『潮』淹沒了。趙括在雲車上終於綻出了一絲笑容,兀自喃喃讚歎着:“秦銳士**軍也。竟能與我相持一個時辰。”正在此時,卻見秦軍後陣煙塵中殺聲大起,衝出兩支騎兵,殺入紅『色』黑『色』交合點。秦軍步兵竟從生死搏殺中脫離接觸,紛紛隱沒在煙塵之中。

趙括臉『色』驟然一沉,對身旁中軍司馬一聲叮囑:“你來掌旗,立即調遣長平主力參戰。”飛身跳出望樓,靈猿般飛步下了雲車,飛身上馬一聲高喊:“千騎隊掩殺——”那支一『色』林胡野馬做戰馬的精騎風馳電掣般撲向了無邊的煙塵之中。

黑『色』秦軍在煙塵掩護下邊戰邊退,旗幟陣形已經散『亂』不整。趙軍士卒眼見大將軍飛騎隊一馬當先,頓時一片歡呼雷動。遍野吶喊着追了下去。秦軍雖在撤退,卻是殺一陣退一陣,那“王”字大旗總是時隱時現地飄飛着。眼見又一個時辰過去,趙軍雖是步步緊追,卻還是無法包抄全殲這支秦軍。正在此時,遙聞丹水東岸殺聲震天馬蹄如沉雷動地,顯然是長平地趙軍主力殺到了。陡然之間,散『亂』秦軍中一陣淒厲號角。秦軍大肆吶喊着:“快跑啊!趙軍援軍來了!”一隊隊消失在漫天煙塵之中。

煙塵漸漸散去。秋日暮『色』之下,眼前是連綿橫亙地老馬嶺。沿着山麓是南北一望無邊的秦軍營壘,蒼黃地山腰旌旗招展,營壘後山谷的幾座糧倉隱隱可見。趙軍漫山遍野地壓了過來,四野旗號都在詢問大將軍號令,是進攻還是後撤?

“原地紮營!明日攻敵!”趙括一聲令下,大軍在暮『色』之中忙碌紮營造飯了。

陸續趕來地各路大將正在向趙括稟報戰場清點結果,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在轅門前陡然停止,幾名都尉大步匆匆進帳急報:山口被攻佔的一座秦軍糧倉是空倉,秦軍有詐。趙括思忖一陣冷笑道:“都尉只說,何詐之有?”爲首老都尉挺胸高聲道:“末將等以爲:秦軍敗退,是有意誘我軍入伏!”趙括有些不悅道:“你等都是這般看麼?”“是!末將等都以爲秦軍有詐!”八名都尉異口同聲。趙括臉『色』更見陰沉:“那你等說,該如何對策?”老都尉赳赳高聲答道:“立即退回丹水東岸,堅守長平,尋機再戰。”

“豈有此理!”趙括終於忍無可忍,“分明是秦軍不敵我軍戰力,如何便成誘敵?王齕好勇鬥狠之徒,能拋下三萬多具屍體誘敵麼?一座空倉,有何詐術?秦軍建了六座糧倉,能在旬日之間都裝滿了?老馬嶺之下,我軍大佔優勢,兵力倍敵,縱有小詐,能奈我何。”

“大將軍差矣!”老都尉撲拜在地,“末將等追隨馬服君抗秦多年,又追隨廉頗老將軍與秦軍對峙三年,素知秦軍戰法:不戰則已,戰則無退。絕不會傷亡三萬餘,反退回壁壘堅守不出。秦軍圖謀,顯然是要吸引我軍聚攏在此,好圍而攻之。”

“願大將軍納諫!”八名都尉齊齊跪拜在地。

“老都尉,你等當真滑稽也!”趙括哈哈大笑,“圍而攻之?兵法雲,十則圍之。你等只說。秦軍有多少兵力?五百萬麼?王齕拿甚來圍我?說甚戰則無退,那是遇上了廉頗與你等怯懦將軍。三萬傷亡而不出壁壘,是吸引我軍聚攏麼?那是怯戰,不敢出壘!我軍正是要聚攏猛攻老馬嶺,縱是他要誘我,我不能反客爲主?我便不能將計就計?虧了你等追隨先父多年,閼與血戰之膽識沒有留下,倒是跟着老廉頗學了一副軟骨頭!”

這一番凌厲斥責嬉笑怒罵極盡揶揄嘲諷。八名老都尉不禁面『色』慘白,默默起身一拱,都悄無聲息地出帳去了。趙括也不理會,轉身忙着各營巡查去了。將近三更時分趙括剛回到轅門,斥候營總領飛馬前來,下馬一聲急報:營後河谷,八都尉一齊剖腹『自殺』!

趙括大驚,立即上馬隨斥候營總領飛馳而去。穿過大軍營地一箭之地。一道清波滾滾的河流橫在眼前,這是趙軍的目下水源。河邊已經是火把汪洋了,一片圓滑地白『色』大石後,八具怒目圓睜的屍體人各直挺挺跪坐在一張草蓆上,臨水列成一排。雙手緊握着『插』進腹中的短劍劍格,鮮血濺得白『色』鵝卵石點點殷紅。一幅大白布橫在河灘,赫然八個大血字——老夫八人,絕非軟骨!萬千士兵們在火把下鐵青着臉『色』。沒有絲毫人聲,只有秋風吹動着火把的呼呼聲,只有小河流水地嘩嘩聲。趙括緊緊咬着牙關跪了下去,抱着老都尉一聲嘶喊:“老都尉!何至於此啊!”後人感念這八位將軍義士,這條河叫了八諫水,河邊山嶺叫了八諫山,附近村落叫了八義村八義鄉。八諫水即今上黨淘清河支流,八諫山即今上黨南五龍山餘脈。八義村八義鄉,即今山西高平此山此水旁之今日村鄉名稱。兩千多年依舊如斯,何能不令人扼腕一嘆也!

蕭瑟秋風中,趙括驟然起身大喊:“將士們,趙括輕言,致使八位老將軍蒙羞自戕。大戰之後,趙括情願一死報償,將士們毋得寒心怯戰!我軍仍要大破秦軍。只有大勝。才能安撫八位老將軍在天之靈。”

“大破秦軍!大破秦軍!”河谷山野震天動地的吶喊呼嘯。

次日清晨,當太陽掛上山頂薄霧散去之時。趙軍發動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這次趙括兵分兩路:第一路二十六萬大軍,自己親自統率,向西進攻老馬嶺;第二路二十五萬大軍,由副將趙莊統率,向南開進二十里,攻取秦軍大將蒙驁鎮守的丹水壁壘。之所以如此部署,在於趙括算定,即或秦軍兩道防線以最密集之兵力計,最多也只是五十萬,自己兵力完全可兩面大舉施展,使秦軍不能爲援。

先說老馬嶺。這裡原是趙軍之西壘,即西部防線,三年前被王齕初戰奪得,至今已經固守三年。這道壁壘橫亙老馬嶺將及山頂處,南北八十餘里,中段是高平關要塞,兩端是連綿山嶺與壕溝壁壘。白起的山洞秘密行轅,便在老馬嶺南端的光狼城外的狼城山。趙軍步卒方陣洶涌衝上山坡,第一道險關便是距離營壘半箭之地的山腰壕溝。秦軍在壕溝中早已塞滿了樹枝幹柴,趕趙軍先頭士卒堪堪鋪墊好壕溝車,後續大隊即將過溝時,突然戰鼓大作,山頂秦軍營壘火箭齊發。這火箭箭頭纏布,布疙瘩滲滿火油,壕溝中事先澆了猛火油地木柴樹段一遇火箭,驟然間烈焰沖天黑煙滾滾,山坡林木連帶燃燒,趙軍士卒頓時陷入滿山火海。與此同時,高處營壘的石與滾木礌石轟隆隆密集滾砸下來,趙軍士卒的衝鋒陣形大『亂』,一時海水退『潮』般嘩地退到了山下。饒是輕靈快捷,士卒也多有死傷。

看得一時,趙括高聲下令:“全軍後撤三裡,盡燒山坡剩餘林木。大火熄滅後再攻!看秦軍有多少猛火油。”片刻之間趙軍後撤,上下齊燒,老馬嶺頓時成了汪洋火海,沿山連綿燒去,整整燒了一日一夜。次日清晨,老馬嶺已經變成了焦黑醜陋的一道山墚,煙霧漫卷草木灰隨風旋舞,遮天蔽日一片混沌。將近正午,煙霧漸漸散去,老馬嶺山頂營壘一片寂靜人影皆無,連秦軍的黑『色』旌旗也沒有了。

趙括在雲車上瞭望良久。斷然下令:“再度攻壘!”

紅『色』大軍『潮』水般捲上山坡,山頂營壘依舊一片寂然,秦軍似乎當真被山火燒退了燒死了。然則,趙軍正要越過壕溝之時,突聞隆隆戰鼓驚雷般響起,焦黑的營壘齊刷刷冒出大片黑黝黝松林,一面“王”字大黑旗迎風獵獵,頃刻間是滾木礌石夾巨當頭砸來。同時一陣響亮急促的梆子聲。秦軍強弩萬箭齊發,箭雨裹挾着尖厲的嘯叫傾瀉而下。秦軍強弩全部是連弩機發,箭桿粗長几如兒臂,箭頭粗大幾如矛頭,任你堅甲厚盾也是鋒銳難當。更有奇者,此等粗大長箭,便是收斂撿起,趙軍士卒地膂力輕弓也無法使用。這對於精於騎『射』地趙軍當真是無可奈何。眼看秦軍猶在壁壘且防守戰力有增無減,趙軍只得又一次退下山來。

正在此時,斥候司馬飛馬來報:“趙莊將軍南線受阻,無法攻克秦軍壁壘!”

南部丹水防線,是蒙驁大軍在十日之內趕修的營壘。這道營壘西與老馬嶺南部壁壘隔河相接。從丹水東岸向東北伸展數十里,恰恰搭在太行山西麓山嶺上。雖然是緊急趕築,卻也是深溝高壘器械齊備,絲毫不亞於西線老營壘。由於有丹水阻隔。老馬嶺山火併未燒到丹東山地,趙莊大軍地猛攻輪番不休。蒙驁原本以穩健縝密見長,將器械兵力之交互配置部署得天衣無縫,任趙莊大軍輪番不休地猛攻,十五萬大軍的營壘巋然不動。

接到南路受阻消息,趙括心下一沉,如此攻法,眼看是無望突破秦軍壁壘了。然則不攻又當如何?趙括一時沒了主意。思忖一番,趙括心中一亮,下令休戰,後撤十里紮營,同時下令趙莊大軍也向北後退十里紮營,大軍重新聚攏。趙括地謀劃是:明日若再不能攻陷老馬嶺,便原地紮營對峙吸引秦軍主力,而後派出五萬輕騎東出滏口陘進河內。突襲秦軍背後。

暮『色』時分。兩軍剛剛聚攏,炊煙堪堪升起。行轅外馬蹄驟響,斥候營總領一馬飛到,鐵青着臉『色』急報:秦軍一支鐵騎『插』入石長城背後,切斷了趙軍與邯鄲腹地之通道!趙括尚未回過神來,又是一騎飛到急報:秦軍王陵率一支鐵騎『插』入長平背後河谷,切斷了長平大軍與石長城營壘的連接。

突然一陣眩暈,趙括幾乎要踉蹌倒地,幸被身旁司馬一把扶住。回過神來,趙括強自鎮靜心神,又詢問了一遍戰報,便是一陣長長沉默。若不能儘速殲滅『插』入的兩路秦軍,趙軍便是大險之勢:東面與趙國腹地隔絕,沒有了後繼糧草兵員;石長城營壘是上黨趙軍的總後援倉廩,一旦與長平大軍隔絕,長平大軍立成無本之木。良久,趙括突然一跺腳:“秦軍『插』入兵力單薄。立即下令:前後夾擊,全殲王陵嬴豹兩軍,打通我軍通道!”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此時,趙括大軍已經與秦軍營壘鏖戰四日四夜,兩路秦軍騎兵已經牢牢地釘在了已經構築好地營壘上。在趙軍猛攻三日後的夜裡,白起秘密下令:蒙驁南路軍抽調三萬步卒兼程北上,歸入王陵營壘;王齕西路軍抽調一萬步卒兼程東北,歸入嬴豹營壘。白起嚴令王陵嬴豹兩將:死守要道隘口,若趙軍攻克連通,提頭來見!與此同時,白起下令做總策應的桓齕部派出一萬鐵騎,專司護持向兩路穿『插』大軍輸送糧草。

兩路之中,以“遮絕趙軍兩壘”的王陵軍壓力最大,要承受南路趙軍與北面石長城營壘的兩面夾攻。只要南路趙軍不能攻克王陵防線,石長城背後的嬴豹大軍便只是一面防衛,趙軍東去本土腹地的通道,也無法打通。白起做千夫長時,王陵是鐵騎百夫長,後來一直是秦軍的騎兵大將,非但剽悍勇猛,且又狡黠靈動不拘常法。白起但出奇兵,首選大將便是王陵。趙軍第一次猛攻之時,王陵親率先頭五千鐵騎秘密『插』入了長平關背後地山麓河谷史家考證,這條河流即今日山西高平之小東倉河。,立即連夜構築壁壘。次日兩萬鐵騎主力抵達,王陵下令戰馬隱蔽山谷,一半鐵騎警戒不測之敵,一半騎士改做步卒構築壁壘。兩日之後的深夜,三萬步卒開到。立即全部進入壁壘並繼續擴大加固,全部騎兵則隱蔽山谷林木之中待命。

趙莊的八萬大軍從南路撲來之時,石長城營壘也出動五萬步軍從北面壓來。秦軍三萬步軍據守壕溝營壘,倚仗諸般大型器械兩面防守,堪堪一個時辰就險情百出。正當此時,王陵的山谷鐵騎從營壘南北同時殺出,猛攻兩支趙軍側後。南北趙軍同時受到兩面夾擊,陣形頓時大『亂』。北路趙軍較弱。又沒有騎兵掩護,被王陵一萬鐵騎馳突衝殺得根本無法再攻,丟下萬餘具屍體倉促退回了。南路趙軍卻是步騎混編的主力大軍,又是人懷死戰之志,騎兵迎擊王陵鐵騎,步軍死力猛攻。饒是王陵地北路騎兵加入戰陣,也眼看便要支撐不住。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時,蒙驁地主力大軍開出營壘。在趙括大軍背後發動了猛攻。與此同時,王齕主力大軍也出動騎兵五萬,飛馳突襲趙莊大軍。長平南北四面混戰,殺聲震天。苦苦撐持兩個時辰,趙莊大軍終於潰敗南撤了。

第128章趙國大敗

旬日過去,在秋月最亮最圓的時候,長平戰場的大勢也完全明朗了。

趙國五十餘萬主力大軍,被五十餘萬秦軍困在了長平河谷山塬裡。消息傳開,天下各國始則驚駭莫名,繼則嘖嘖稱奇——華夏自有戰事以來,何曾有過五十萬大軍圍住五十萬大軍這等戰例?等而圍之,分明千古奇蹟。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生生教這白起做成了,如何不令人咋舌變『色』。一時間天下議論蜂起,紛紛揣測秦軍究竟能否吃掉趙軍?等而圍之難,等而吞之更難。無論如何,秦軍畢竟完成了等而圍之,難則難矣,已是無須揣測了。然則究竟能否消滅趙軍,卻是大大的未可知也!五十餘萬大軍啊,那可是小諸侯一聽都要閉氣的數字也。縱是赫赫七大戰國,除了秦趙兩家,誰又開得出五十餘萬大軍了?若是別個還則罷了,偏偏是與秦軍同樣剽悍善戰的趙軍,縱然一時陷於困境,充其量趙軍也只是落得戰敗,多折損些許人馬而已,秦軍斷然不能一口吞下這支赫赫雄師。

唯其如此,戰國邦交風『潮』又一次旋風般捲起。

趙國使節奔走求援,秦國使節處處狙擊,山東五國則費盡思量地拿捏情勢,盤算着在這最微妙的關頭將這份最要命的邦國大注押在何方?押在趙國,若秦國滅軍戰勝,則立時便是滅頂之災。押在秦國,若趙國奮力脫險,縱不立即復仇,也必是牢牢記住了這筆最危急時刻的落井下石之仇。於是,有了種種奔波周旋,有了連綿不斷的虛與委蛇,有了種種穿梭般的刺探,有了誰也看不清楚的雲遮霧障。有了邦交歷史上聞所未聞的哼哼哈哈王顧左右而言他。

諸位看官,請暫且拋開這邦交波瀾,還是先來看看這亙古未見的大戰場。

中軍行轅地燈燭徹夜煌煌,趙括第一次不說話了。整整一夜,趙括都佇立在那張兩人高的板圖前,不吃不喝不挪腳,越看心越涼,越看越沒有了狂躁之氣。漸漸地。趙括終於明白了目下趙軍的處境,嘴角一抽搐,長長地一聲嘆息,趙括啊趙括,你熟讀兵書,自認天下莫之能當,卻竟不知“因地而戰”之理,實在是愚蠢之極也!

趙軍被困的這片山川。在長平關以南,在老馬嶺以東,在丹水以西,在蒙驁營壘以北,方圓數十里的有山有水有平地的上黨腹地。論軍力。秦軍自是無法圍困與自己相等數量的一支善戰大軍。然則,趙括對長平之地形一番揣摩,竟是恍然發現:長平戰場雖則廣闊,四周出口卻是極少。若有幾支大軍封死隘口出路,除了吃掉敵軍戰而勝之,縱是大軍數十萬也『插』翅難逃。

此中根本,便是上黨腹地之特殊地形所致——

首先,有王齕的老馬嶺營壘,趙軍西出河東地通道被堵死。

其次,有蒙驁的南線營壘,趙軍沿丹水河谷突圍南下的通道也被堵死。

再次。有王陵的北『插』營壘,趙軍與北部後援基地石長城的連通又被掐斷。

再次,有嬴豹『插』入石長城東北的營壘,東出太行山的通道整個被堵死。

最後,東面是連綿高聳的太行山,直通邯鄲地滏口陘一旦不通,眼看便是萬山屏障無可逾越。

從謀劃之道說,也還有一則方略:趙國立發援軍入上黨。突破滏口陘。與石長城固守趙軍會合而攻陷秦軍北壘,長平趙軍同時向北夾擊。縱是不能戰勝秦軍,至少可全部撤出大軍。然則,這第一步便是要趙國有兵可發。就實而論,趙國大軍已是全軍西進上黨,唯餘雲中兩萬邊軍苦撐匈奴林胡,李牧能保得不敗已是萬分不易,如何能空關南下?若徵發新軍,倉促無訓,如何能有戰力與虎狼秦軍搏殺?如何能突破秦軍防守的滏口陘?這一方略,顯然是與自己一般的書卷談兵,不可行也!

就趙軍目下處境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被圍,而是糧道被遮絕。五十萬大軍被圍,浴血大戰何懼之有?若僅憑血戰,秦軍根本不可能奈何得趙軍猛士。然則,趙國腹地無法向上黨運糧,石長城倉廩無法向長平大軍運糧,這便立見危機。趙軍隨身軍食至多撐得旬日,石長城營壘縱是通暢,最多也是兩個月糧草。如此便很明顯,攻不下王陵營壘,旬日之後大軍饑荒斷糧。攻下王陵營壘,只能得到兩月糧草周旋。

“死戰血戰!也要攻陷王陵營壘!”趙括狠狠一跺腳,望着秋霧濛濛的曙光,嘶聲喊道:“來人!聚將升帳!”

將軍們很快聚齊到行轅聚將廳,疲憊沉重寫滿了每個人地臉膛。當趙括提着一口長劍從大屏後赳赳大步出來時,看到大將們的沮喪,一時愣怔了。默然片刻,趙括對着將軍們慷慨一拱道:“諸位將軍想必已經明白,我軍兩壘已經被秦軍分割,長平大軍陷入困境。事實如此,無須隱晦。趙括要說的是:我軍失利被困,將之罪也。戰不算地,拒納良策,趙括兩大錯也。”一聲沉重嘆息,趙括對着衆將深深一躬,“八都尉含冤自戕,六萬餘將士死傷,全軍陷入困境,趙括愧對三軍將士。大軍脫困之日,趙括自當向趙王請罪伏法,絕不推諉。”擡起頭時,趙括已經是兩眼淚光了,“今日趙括一請:我軍主力尚在,但請諸位公推一謀勇之將統率全軍破圍。趙括自請一軍死戰開路,以贖罪責!”

偌大的聚將廳一片寂然。大將們眼見傲視天下地赫赫大將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坦誠地承擔了全部罪責,本來就已經寬宥趙括了。軍旅之風,從來崇尚敢作敢當。殺人不過頭點地,一個三軍統帥如此認罪,還要如何?畢竟,趙括也不是平庸之輩,更不是一無是處。那膽識之過人,見事之機敏,戰法之果敢,決斷之快捷,連同今日自省之明,確實都是三軍諸將無法望其項背的。這些久經戰陣的將軍們,對一個將軍是否大將之纔有着天生的直感,幾次行令他們就看出了。若假以時日再經幾次大戰,此人一定是趙軍最爲傑出的統帥。及至趙括請諸將公推大將而自己領軍死戰,將軍們深深被震撼了。大軍主將能有如此大公胸襟,能有捨身赴死而救全軍之氣概,夫復何言?

副將趙莊掃了一眼大廳,轉身拱手高聲:“擁戴大將軍!統率三軍,殺出血路!”

“擁戴大將軍!統率三軍,殺出血路!”聚將廳齊齊地一聲吼喝。

驟然之間。趙括淚水盈眶,心頭第一次生出了深深融入大軍血脈的堅實感覺,老父當年的話語閃電般掠過心頭,“戰場唯艱險,輕言者必敗也”。而今三軍大將這一聲真誠擁戴,便是將五十萬大軍地『性』命壓在自己肩頭了!也是第一次,趙括的心頭一陣猛烈地顫抖,“將者。三軍司命也”這句兵諺轟轟然砸進了心田。也是奇怪了,如何自己原來絲毫沒有如此沉重心緒?假若往昔有今日之三分戒懼,八都尉何得喪命?大軍何得如此困境?是了,往昔自己所慮者,唯在施展才智以證實自己天下無敵,而今自己思慮者,卻在五十萬將士之生命。霄壤互見,趙括啊。往昔的你何等淺薄,何等無知!思緒紛紜飛動,一種肅穆的深沉的使命感瀰漫了趙括全身,他終於冷靜了下來。

“諸將以三軍生死託於我身,趙括責無旁貸。”對着衆將一拱手,趙括堅定而清醒,“我軍主力尚在,戰力尚在。脫困之路。唯在血戰。前次未能攻陷王陵壁壘,在於未能同時阻截南部西部之秦軍主力側擊。致使我軍中道而退。今次之謀劃:我軍主力兵分兩路出擊,第一路,我親率十五萬大軍北出,輪番猛攻王陵營壘;第二路,趙莊將軍率領三十萬大軍,同時對秦軍西部南部發動猛攻,鎖敵主力於營壘之中,使其不能出擊,諸將以爲如何?”

“謹遵將令!”面對趙括第一次詢問,將軍們異口同聲地贊同領命。

“諸將回營,厲兵秣馬,午後立即出戰。”

“嗨!”轟然一聲,將軍們大步流星地去了。

正是秋高氣爽的八月中旬,廣袤的上黨山地晴空萬里,蒼黃的山巒在碧空下連綿起伏,片片河谷正瀰漫着最後地陽春氣象。一到正午時分,竟有些熱烘烘地氣息。這時,長平谷地驟然響起了陣陣淒厲的號角,大片紅雲般地旌旗向北向南分做兩路疾飛,隆隆的馬蹄騰騰的腳步如同沒有盡頭的沉雷,轟轟震撼着連綿羣山。趙國主力大軍四十餘萬傾營出動了。

北線王陵營壘立即陷入了空前惡戰。

趙括將十五萬大軍分做三路:主力步軍十萬分做兩陣,半個時辰一換,輪番進攻,不給王陵營壘以任何喘息之機;五萬精騎兩翼守候,專一截殺王陵隱蔽在山谷的突襲騎兵。此時,趙軍上下都已經明白了此戰關乎全軍生滅,自是人人鼓勇拼死。趙括大旗在山丘一揮,五萬步軍隨着戰鼓號角展開陣形呼嘯着撲向了秦軍營壘:兩側弓箭大隊箭雨掩護,先頭大隊立即擁上將木板與壕溝車壓上壕溝,但遇火溝段,立即有無數密集土包砸入;衝過壕溝,雲梯與各種木梯蜂擁搭上壁壘,彎刀盾牌長矛勇士便洶涌而上。堪堪半個時辰,前陣稍感力怯,立即有第二陣替換猛攻。如此山呼海嘯殺聲震天連番血戰,四個輪次下來,王陵營壘已經是大大吃緊了。要命處在於,王陵隱蔽在山谷地兩萬五千鐵騎,在趙括五萬優勢騎兵攔截下,全然失去了突襲趙軍側背的作用。更兼趙軍間不容髮地輪番猛攻,秦軍的機發連弩、猛火油櫃、巨石等大型器械但有故障便無暇修復。饒是王陵機變,當即放棄了北面防守,又將一萬騎兵改做步軍投入營壘,全部六萬步軍都轉向了南面壁壘之防守,仍然是險象環生。此時若有北面石長城趙軍殺來,王陵壁壘幾乎必然陷落。

堪堪暮『色』將至,遍野火把點燃,趙軍攻勢仍是一浪高過一浪。其狠勇之勢壓得剩餘三萬多秦軍眼看是支撐不住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石長城出動三萬餘步軍喊殺攻來,秦軍營壘頓時被兩邊的紅『色』巨浪淹沒。王陵披散着長髮揮舞着長劍血獅子般跳出壕溝嘶聲吶喊:“老秦兄弟們!死戰了!殺——”瞬息之間,所有秦軍將士都放棄了器械跳出了壕溝,揮舞着刀劍長矛開始了最慘烈的直面搏殺。

恰在這萬分危機之時,戰場形勢又一次發生了驟然變化!

還得從南線主戰場說起。大軍據守要隘而困住趙軍主力,秦軍將士都是一片歡騰,白起卻沒有絲毫懈怠。立即向全軍頒佈了一道訓令:“困獸之鬥,歷來兵家所畏,故有圍師必闕之古訓。今我將士圍此五十餘萬大軍,實是圈猛虎於咫尺之內,與虎謀皮,何能輕乎!今曉諭我三軍將士:真正血戰,自此始也!但有懈怠輕慢忘乎所以,軍法從事。”訓令一出。大軍無不肅然生出戒懼之心,秦軍上下又是整肅如故。對斥候連番密報做一番思慮之後,白起昨夜在狼城山洞『穴』幕府第二次聚將,對即將到來地大戰整整部署了一個時辰。部署完畢,白起又一如既往地與幾員大將做了單獨商討。四更時分方纔散帳。

正午時分,趙莊大軍兩路出營殺向秦軍營壘。誰料前軍開出不到兩裡地,便遇秦軍主力大軍迎面隆隆開來。西面老馬嶺前是“王”字大纛旗,南面丹東河谷是“蒙”字大纛旗。秦軍開出營壘迎戰。分明是不想被趙軍堵在營壘之內。趙莊也是百戰大將,一見秦軍陣勢,便知今日必是死戰,立即下令:“兩路大軍分頭迎擊秦軍!絕不使秦軍主力越過長平關!”一時戰鼓大起,兩軍四路在長平河谷展開了暴風雨般的惡戰。

大戰一開,白起登上了狼城山望樓。白起的部署是:南路蒙驁大軍猛攻趙軍,西北王齕大軍只須頂住即可;王齕大軍須分兵六萬突破趙軍,北上增援王陵營壘。白起對王齕說得很是清楚:此戰之要在王陵營壘。趙軍南線主力出動,真實圖謀在於封堵秦軍主力不能北援;秦軍不守營壘而出陣,是擺脫被鎖營壘之困境,保持快速增援之可能;唯其如此,秦軍之要害不在長平谷地擊敗趙軍主力,而是全力突破趙軍阻截,保得王陵營壘不失,從而久困趙軍。之所以要王齕分兵。是因了王齕一軍以猛勇見長。衝鋒陷陣勢不可當。然則眼見一個時辰過去,王齕鐵騎竟硬是不能突破趙軍的騎兵大陣。白起漸漸便皺起了眉頭。王陵營壘所處河谷狹窄,雖則利於防守,卻是無處囤積重兵,鞏固這道要害營壘地唯一辦法,是隨時保持重兵增援。目下看來,顯是到了最要緊的時刻,趙括親率十五萬大軍輪番猛攻,王陵縱是死撐,只怕也到時候了。

“稟報武安君:王陵營壘告急!”中軍老司馬一指望樓下急速擺動的一面紅旗,銳聲急喊,滿臉青筋都暴了起來。

看看紅日西沉,白起臉『色』倏地一沉:“下令桓齕部立即出動!”

“嗨!”老司馬立即急速轉動望樓上的一面大紅旗,這是秦軍對總策應大軍的緊急號令。與此同時,白起已經快步下了望樓飛身上馬大喝一聲:“鐵鷹銳士出動!”一馬下山,幕府山嶺的三百鐵騎已颶風般捲了下來。到得山下大營,桓齕的五萬鐵騎已經隆隆去了。白起一馬當先,帶着鐵鷹飛騎銜尾急追上去。

趙莊大軍正與秦軍主力死死糾纏,卻見側後煙塵大起,心知不妙,卻根本無力分兵,竟眼睜睜看着黑『色』鐵騎怒『潮』般掠陣北去了。在趙軍一分神間,王齕一聲怒吼帶領所部鐵騎奮力衝殺,瞬間突破趙軍防線,秦軍漫山遍野衝了出去。趙莊大急,一聲斷喝,立率一彪騎士硬『插』過來,又死死堵住了秦軍後隊。如此這般沖沖堵堵,王齕部鐵騎陸續衝過趙軍的大約也有三四萬之多。趙莊本想分軍尾隨追擊,卻又被蒙驁部地幾萬步兵繞道側後結陣攔截,密集箭雨呼嘯而來,正面又是步騎混戰,雙方誰也不教對方脫身,幾十萬大軍死死混戰糾纏在了一起。

桓齕大軍風馳電掣般殺到北戰場時,恰逢趙軍南北會合攻入壁壘之際。桓齕遙望秦軍旗號湮沒。便知大事不好,一聲大吼:“死戰號角!”身邊三十多支牛角號短促激烈地淒厲響起,這支一直沒有參戰的生力軍排山倒海撲向了營壘。趙括五萬鐵騎本已在攻壘步軍之後布好陣勢,卻硬是抵擋不住這黑『色』洪流般的衝擊,堪堪從背後捲上掩殺,卻恰逢白起的鐵鷹飛騎隊狂飆般殺到。這三百騎士是秦軍中真正的重甲騎士,人各重鎧面具,馬各鐵甲護身。人手一口特鑄地十五斤重劍,但在平川衝鋒,便是當者披靡。更有奇特處,這支鐵騎既無旗幟,又無號角,也不喊殺,只是展開隊形山嶽般向趙括中軍大旗壓來,實在令人驚駭莫名。

趙括本在號令騎兵全數從秦軍之後向營壘掩殺。以與步軍夾擊桓齕鐵騎,陡然聽得山坡千騎將軍一聲高喊:“百人隊護持山丘!千騎隊隨我截殺!”趙括轉身一看,一片兇猛的黑『色』浪『潮』正無聲地向這座小山包壓來,一看氣勢便知這是秦軍赫赫大名的鐵鷹銳士。驟然之間趙括熱血沸騰,舉刀大喊:“全體上馬!截殺鐵鷹騎士!送他們去見白起!”飛身上馬揮舞戰刀率領最後一個百騎隊衝下山來。

爲將以來。白起但上戰場,從來都是鐵甲面具無旗號不顯『露』主帥身份。也是每當此時,戰場全局已經不需要他來號令,最需要地便是他這支鐵鷹銳士隊地衝鋒陷陣。行伍之時。白起便是軍中猛士,十五斤重劍便是他爲鐵鷹銳士特鑄的兵器。這支鐵騎上陣,從來不需要整體號令,尋常都是單人獨騎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直到完全殺光身邊對手。今日對手卻是趙軍,白起在路上只大喊了一聲:“今日戰場三騎陣!”便算部署了面臨最強對手地戰法。

趙括的千人飛騎也全部是趙軍一流騎士,其坐下戰馬更是天下絕無僅有,況且兵力又超過白起兩倍有餘。便在山下四面包抄與鐵鷹騎隊硬碰硬搏殺起來。趙軍飛騎隊以輕猛見長,秦軍鐵鷹騎隊以重甲見長,更兼雙方主帥都在陣中,雙方將士也都是第一次遇到勢均力敵之對手,便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地生死大搏殺。趙軍飛騎雖多,怎奈鐵鷹劍士的三騎陣配合得流暢有如神妙機關,威力有如絞殺機器,饒是趙軍飛騎十對三也佔不得先機。而在秦軍鐵鷹騎士看來。趙軍飛騎直是天上流雲。眼看在你身邊,四尺特長劍一伸卻沒了蹤影。收劍回身之際,他卻又如影隨形般殺到,若無演練精熟的實戰配合,還當真難以抵擋這支眼花繚『亂』威猛凌厲的騎『射』勁旅。

在這半個時辰地搏殺中,猛將王齕率領的四五萬鐵騎陸續趕到。一看鐵鷹騎隊纏住了趙括飛騎,毫不猶豫地全數撲向攻壘趙軍。先到的桓齕鐵騎雖則是生力軍,兵力畢竟只有趙軍四成;趙軍兵力雖優,卻是激戰半日且傷亡慘重,如此兩軍在營壘上下展開了反覆糾纏廝殺,一時誰也無法得手。及至王齕大軍陸續殺到,情勢立時大變,秦軍立即反守爲攻,兩個衝鋒便將戰場推到了營壘以南。

此時天『色』已經大黑,雖有中秋明月,戰場之上也是朦朧無邊。趙括雖在戰陣之中,心卻在營壘攻防,見王齕大軍殺到,飛騎出陣馳向步軍邊緣大喊:“退兵!騎兵衝殺!步軍先退!”聽得趙括公然號令,鐵鷹騎隊便有三騎衝殺出戰陣飛馳到王齕大旗下。片刻之間,秦軍號角大響,步騎大軍列陣於營壘之南,卻不衝殺,竟眼看着趙軍撤回了長平關以南。

秦軍點起火把清點戰場,營壘守軍戰死五萬餘,其餘兩萬步騎人人浴血重傷。當兵士將一具血人擡到王齕大旗下時,白起驟然掀掉面具,大喊一聲:“王陵!”將血人抱了起來。血人卻是齜着白牙嘶啞地笑了:“武安君,****的趙軍,果然有種,殺,殺得來勁……”一語未了,昏厥了過去。

見軍醫緊張救治王陵,白起對王齕低聲下令:“立即調遣蒙驁八萬步軍來替換王陵,桓齕鐵騎補充蒙驁兵力,桓齕代替王陵守壘,接防妥當後,你部回老馬嶺。”王齕領命之後,白起立即召來桓齕一陣秘密叮囑,桓齕所部鐵騎立即從營壘河谷偃旗息鼓地北上了。

白起回到狼城山洞『穴』幕府時,天『色』堪堪放亮。剛剛咥完一頓軍飯,老司馬匆匆進來稟報:嬴豹桓齕兩部夾擊,石長城營壘已經攻陷。

“好!”白起猛力拍案一聲長吁,“此戰已是六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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