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恍然猛醒,想起派出探路的遊擊斥候一個沒有回來,心知中計,武關已經不可能奇襲,一聲大吼:“後隊回身,撤出臼口!”饒是如此,谷口內的兩三千人馬也已經被全部包抄,硬生生有來無回。
楚軍一撤,谷口內秦軍卻沒有殺出。春申君心思靈動,立即想到這是秦軍以爲自己必定要強攻武關,要在這裡設伏固守等待援軍。春申君天生不是打硬仗的秉『性』,能打則打,不能打則退,是他歷來的用兵之道。更有一點,自屈原的八萬新軍覆滅,對於秦軍他從來沒有盲目驕狂志在必得的想法。今日秦軍有備固守,耗在這裡分明是等秦軍主力來吃掉自己,何如早退?利用秦軍料我強攻的錯誤判斷,正好安然撤出。思忖妥當,春申君斷然下令:“後隊改前隊,熄滅火把,悄然撤軍!”
軍令一出,萬千火把驟然熄滅,楚軍大步匆匆地向後回師了。不想方走得半個時辰,斥候飛馬來報:秦軍大隊出了臼口,全力向楚軍追殺而來。春申君大驚,立即下令:“後軍設置路障,大隊兼程疾行,急速與齊軍會合,出山滅敵!”
但是,秦軍的追殺速度迅猛得驚人。一個時辰之內,硬生生黏上了楚軍後隊,咬住不放,猛烈地廝殺了起來。此時天『色』已現朦朧曙光,齊軍迎面而來的大隊旌旗已經遙遙在望,正是楚軍堪堪與齊軍會合的時刻。春申君惱羞成怒,大吼一聲:“全軍回隊!殺退秦軍!”楚軍大隊吶喊一聲,轉身向秦軍山呼海嘯般撲來。此時中軍司馬已經與齊軍主將達子取得聯絡,齊軍也擺開陣勢壓了過來,決意要將這股欺人太甚的秦軍一鼓全殲。
正在大舉衝鋒之際,遊擊斥候又是飛馬急報:秦軍主力鐵騎封住了崤山出口,正全力殺了進來。春申君怒喝一聲:“一派胡言,崤山之外,何來秦軍主力鐵騎!殺——”不由分說率領衛士千騎隊衝了出去。
這裡正是剛剛進入崤山的一片山谷,山甲的兩萬步兵死死堵在對面山頭。楚齊兩國的十多萬大軍在方圓十幾裡的山谷中展開,一時無法攻下山甲固守的山頭。山甲這兩萬步兵正是秦軍步戰的精銳之師,人各五樣兵器:左手鐵盾,右手長矛,左腰大砍刀,右挎弓箭壺,背上還有一柄奇特的大木槌。主將山甲如今已經年逾六十,卻是矍鑠精壯武功驚人,更兼身經百戰,對這商於崤山的一草一木都瞭如指掌,如今憑險據守,楚齊大軍顯然無可奈何。按照白起部署,山甲一軍只需黏住來敵三日便完了軍令。可春申君一撤,山甲頓時急了眼,教這十多萬大軍出了山,步戰銳士顏面何存?不及思索一聲吼叫:“撇下輜重,輕兵追殺!”秦軍銳士的取捨與當年魏國吳起訓練武卒的標尺相同,最是重視負重急行軍,須得全副甲冑全副兵器與乾糧,連續強行一百里且能繼續接敵作戰者,方能留做銳士。如今軍情緊急,關乎銳士殺敵聲譽,誰個不奮勇爭先?大步匆匆連跑帶走,硬生生地咬住了楚軍。
在楚齊兩軍猛攻山甲步軍山頭的時刻,崤山谷口殺聲大起,旌旗招展,秦軍的兩萬主力鐵騎『潮』水般殺入山谷。山頭上山甲大喜,高喊一聲:“方陣成列——壓下山去——”片刻之間,兩個方方一百的萬人方陣如森森松林,在隆隆沉雷般的戰鼓中轟轟轟地壓下山,直奔齊楚兩軍的騎兵而來。與此相反,秦軍的主力鐵騎則展散開來,衝入兩軍步兵人海大展神威。本來,騎兵對步兵是絕大優勢,步兵對騎兵尋常卻是難以抵抗。如今秦軍竟打了顛倒,齊楚兩軍大出所料,一時大『亂』。楚齊大軍雖兵力佔優,戰力卻與秦軍懸殊太大,更兼被斷了後路壓在山谷,措手不及間人心大『亂』,很難結陣抗敵,情勢頓時危機。
山甲的步兵方陣一遇騎兵,立即化爲百人隊小陣衝殺,打法極是奇特:左手一張與人等高的大盾牌,右手便是那柄奇特的大頭木槌;盾牌一搪馬上長劍,大頭木槌同時猛擊馬頭;戰馬即或不是鮮血飛濺也是吃疼難忍,狂跳嘶鳴間騎士大多被掀翻下馬;剛剛落馬,立即有大頭木槌跟上,“嘭嗤”一聲鮮血飛濺**迸裂。兩軍騎兵大是驚駭,不到半個時辰紛紛奪路突圍。
崤山激戰的時刻,關外主戰場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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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魏韓三軍猛攻函谷關一日未下,暮『色』降臨後司馬尚三將大爲沮喪,申差哭笑不得地直嘟噥:“孃的,一天沒吃沒喝,還死傷兩三千,這仗打得出鬼了。我看,回大營,明日再來收拾這頭惡狼,左右一個時辰的路程。”司馬尚與新垣衍對望了一眼,也不再堅持夜戰,一聲令下,三軍拖着十多里長的隊伍卷旗收兵,回到澠池與伊闕大營,已經是夜半時分。奔波馳驅一整日的士兵們飢渴疲憊極了,狼吞虎嚥地飽餐一頓,倒頭便睡,有人手裡還拿着油乎乎的醬肉便打起了粗重的呼嚕。遼闊的軍營,除了隱隱如雷的鼾聲,便是呼嘯的秋風伴着單調的刁斗聲,沉寂得令人心顫。
月黑風高的子夜,埋伏在山塬中的秦軍鐵騎出動了。
由遠及近,先是王陵的三萬鐵騎從伊闕背後的大山中呼嘯殺出。伊闕山上的大火一起,澠池山中的嬴豹率鐵騎立即吶喊殺出。此時,兩處三座大營的二十多萬聯軍頓時如炸雷擊頂,驚慌大『亂』,漫山遍野地奪路逃命。澠池趙軍往東面逃,想與那裡的伊闕韓魏大軍會合。伊闕的『亂』軍則被王陵三萬鐵騎兜住東面追殺,本能地向西部平川猛逃。不到一個時辰,三路逃兵在一片遼闊的谷地『亂』哄哄相遇了。被一千護衛甲士簇擁着逃命的司馬尚頓時恍然,知道伊闕大營也被秦軍破了,退路已斷,不力戰立刻一死。大駭之下,司馬尚拼命大吼一聲:“不要再跑!沒有退路了。向我旗下聚集,跟我殺!”『亂』軍紛紛聚來,嘶聲大喊着回身撲向秦軍。不一時,新垣衍與申差也各自聚集殘兵呼嘯猛撲,想殺出一條血路突圍出去。遼闊的山塬上火把盈野飛動,遠遠望去,竟似普天之下的螢火都流到了這片谷地。
在伊闕澠池山頭舉起大火時,宜陽山中的王齕大軍迅猛出動了。三萬鐵騎橫展在幾十裡寬的原野上殺向齊軍主力大營,兩萬步兵卻在宜陽北面構築壁壘,堵住了齊軍與北面趙魏韓三支『亂』軍會合的必經之路。
此時,白起的八萬主力大軍已經運動到崤山東北口待命。一見伊闕、澠池、宜陽三處山火大起,白起立即高聲下令:“號角戰鼓,立即殺出。”蒙驁一舉長劍,高喊一聲:“殺——”一馬飛出,率領八萬鐵騎漫山遍野地向宜陽的齊軍大營捲來。
從猛攻函谷關開始,齊軍大營全軍戒備探馬如梭。
作爲主力大軍的實際統帥,孟嘗君等待的只是一個出動的方向。他已經對田軫明確了戰法:“武關函谷關,哪路先破,我軍便從哪路長驅直入。兩關齊破,你我便各自率軍十五萬,兩路攻入咸陽。”田軫自是摩拳擦掌,只焦急地等待兩路捷報。午後時分,遙聞函谷關殺聲震天,探馬報來的消息卻是“攻城受阻,兩軍膠着”。孟嘗君心下疑『惑』,要親自到函谷關前看個究竟,正待上馬,卻見營門遊騎飛馬馳來,遙遙高聲:“報!飛車特使已到營門——”孟嘗君不禁愕然,連忙與田軫飛馬向營門迎來。
飛車特使,是齊國王室的傳統設置。但凡大戰期間,專門奔馳於戰場與國君之間聯絡溝通,尋常都由精於車騎的將軍擔任。此時大戰剛剛開始,便有飛車特使到來,卻令人捉『摸』不透,莫非齊王又有了別出心裁的新謀劃?孟嘗君思忖間營門在望,只見一輛駟馬鐵車鼓『蕩』煙塵轟隆隆迎面衝來。
“蒼鐵?”孟嘗君大是驚訝,何事緊急,動用了他獻給齊宣王的天馬神車?
“齊王緊急書命!”話音未落,鐵車已經在孟嘗君馬前轟隆止步。蒼鐵一伸手,一支光燦燦的銅管已伸到了孟嘗君面前。孟嘗君顧不上與蒼鐵說話,打開銅管抽出了一幅白卷展開,兩行大字赫然跳入眼簾:
我已攻宋,半日下陶邑,今日克商丘,三日滅宋。孟嘗君當率聯軍分路猛攻,一舉滅秦,成我霸業!
“咳”的一聲長嘆,孟嘗君面『色』蒼白,將王書遞給田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田軫一看大喜過望:“俺王神武,三日滅宋,牛刀殺雞!”孟嘗君勃然大怒:“大難臨頭,一派胡言!”田軫一時愣怔:“俺不明白,如何大難臨頭?滅宋不好麼?”孟嘗君壓低聲音狠狠罵了一句:“豬頭!回帳再說。蒼鐵,你留下別走。”
回到中軍幕府,田軫兀自一副混沌未開的模樣。孟嘗君面『色』灰白,重重地敲打着帥案:“宋國這塊肥肉,誰個不垂涎三尺?聯軍攻秦,齊國卻趁機獨吞宋國,他國如何不急眼?大軍雲集,這些驕兵悍將若倒戈來攻齊軍,如何得了?這不是大難臨頭麼?昏了你!”田軫恍然猛醒,頓時臉『色』通紅:“俺俺俺,真個豬頭。叔父只說法子,俺聽命!”孟嘗君嘆息一聲,思忖片刻道:“不出今夜,這個消息便會到達各軍,要避過這場劫難,得立即撤出。”田軫驚訝道:“這裡二十萬大軍,還有十萬跟了春申君去攻武關,一時如何走得脫?”孟嘗君一咬牙道:“顧不得許多了。立即派秘密斥候下令武關齊軍,相機撤出戰場。大營主力,由你率領,暮『色』時分立即秘密開走。留下三萬精騎,由我率領斷後。”田軫大急:“俺來斷後,叔父先走!”孟嘗君冷笑一聲:“你斷後?還不被『亂』軍活吞了去!我來周旋,再有春申君情誼,或可安然善後。”說罷長嘆一聲,“只是啊,違背了王命,我命便由天定了。”眼中淚光瑩然。
“齊王若要殺,俺頂命!”田軫見孟嘗君悲傷,也是慷慨唏噓。
“莫得『亂』說!”孟嘗君低聲呵斥,接着吩咐,“你去下令大軍準備,定要隱秘。”
田軫答應一聲大步去了。孟嘗君看看蒼鐵低聲問:“甘茂,還在臨淄麼?”蒼鐵道:“回孟嘗君:這個我卻知道。一月之前,秦王派專使送信於甘茂,不再視他爲逃敵叛秦,許他家族後裔回秦安居。甘茂接書,給齊王留下一封辭官書,悄悄走了,聽說去了楚國雲夢澤隱居。齊王本想派人追殺,蘇代上卿勸阻了。”
孟嘗君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良久無語。本來,他是厭惡甘茂這種人的,可甘茂屢次在齊王喜怒無常時巧妙折衝,使他與蘇代多次避免了無常之禍。漸漸的,他對甘茂有了好感,覺得甘茂機智幹練又無害人之心,倒是對付這位齊王的上佳人選。如今齊國正在種惡之際,自己又違背王命撤軍,若有甘茂在齊王面前爲自己設法開脫,或可化險爲夷。卻不想甘茂雲鶴遠去了無蹤跡,孟嘗君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一片悲涼瀰漫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秋日苦短,倏忽之間已是暮『色』降臨。齊國大軍趁着夜『色』匆匆開出了宜陽山地軍營,直向東南。這也是孟嘗君定下的撤軍路線:避過韓魏兩國腹地,沿汝水河谷入楚國北部上蔡,再東進泗水,經楚國東北的蘭陵、琅邪進入齊國。田軫出身行伍,對行軍算是行家裡手,對這次秘密撤軍部署得滴水不漏。將近子夜時分,除了留給孟嘗君的三萬精銳騎兵,二十萬大軍已經走得只剩下斷後的兩萬騎兵。軍營之中,依舊是燈火連綿,刁斗聲聲,任誰也發現不了這裡已經是一片空營。
守在空營裡的孟嘗君,正在焦急等待派往伊闕澠池的秘密斥候,他要及早知道趙魏韓三軍有無異動?會不會今夜便來攻殺?斷後騎兵剛剛開走,秘密斥候飛馬急報:“伊闕、澠池兩大營同時遭秦軍夜襲猛攻,『亂』軍已經逃奔河外原野,秦軍正在追殺。”
孟嘗君大是愣怔,猛然心念電閃,一陣哈哈大笑。
蒼鐵不禁困『惑』:“友軍遭襲,我軍面臨危險,孟嘗君笑從何來?”
“天意啊天意!”孟嘗君笑着,“秦軍這場襲擊,使滅宋、撤軍變得堂而皇之。齊國既得宋國,又保全了大軍,他國縱然心痛,也是有苦難言。天助齊國也!”
蒼鐵笑道:“那便趕緊走,『亂』軍來了,天馬神車也不管用。”
“不!”孟嘗君搖頭下令,“蒼鐵,你立即駕車到宋國,稟報齊王,我在河外救援三晉大軍去了。”蒼鐵還要勸阻,孟嘗君一聲大喝:“快走,不能將絕世神車丟給了秦國!”蒼鐵一跺腳:“孟嘗君保重。”飛身上車轟隆隆風馳電掣般去了。孟嘗君轉身大喝一聲:“全體上馬,殺向河外!”三萬騎兵立即出營,暴風驟雨般向河外捲來。
誰知尚未展開,便見黑暗的原野涌來無邊無際的火把『潮』水,恰恰是王齕的三萬鐵騎迎面殺到。孟嘗君眼看退無可退,大吼一聲:“殺——”率領三萬騎士拼死向前。兩軍轟然相撞,兵力相等,硬碰硬地展開了浴血大戰。原本是料定的一場夜襲戰,不想齊軍竟開營殺來,一看齊軍並無後續大軍,王齕不禁大急,生怕放走了齊軍主力,一聲大吼:“中軍號角發令:副將兩萬原地殺敵,一萬鐵騎隨我旗號殺入齊營!”喊聲方落,身邊十名號手牛角號大起,兩長一短,連續三陣,便見一個萬人隊迅速擺脫糾纏,隨王齕大旗從戰場側翼殺出,惡狠狠向齊軍大營衝來。孟嘗君已經感到齊軍力有不支,見秦軍分兵,心知其意,大喊一聲:“衝向伊闕,與三晉大軍會合,殺!”齊軍精神一振,頓時瘋狂地向秦軍鐵騎發起衝鋒,要一舉衝向河外三軍。
便在此時,只聽西南原野殺聲震天火把如『潮』,一個遼闊的扇形直從齊軍背後與側翼兜了過來。孟嘗君大驚,心知這纔是秦軍主力殺到,立時大喊:“突圍!東北新鄭——”率領一千精銳護衛率先殺向東北黑暗處。
蒙驁正率主力鐵騎追殺,白起親自率領的鐵鷹銳士百騎隊已經趕上,高聲下令:“主力鐵騎立即殺向河外,全殲三晉大軍!王齕所部追殺齊軍,三十里爲限,立即回軍河外參戰!”黑暗中號聲大起,秦軍八萬主力鐵騎撇下逃亡齊軍,暴風驟雨般向河外原野殺來。
澠池與伊闕之間的廣闊原野上,正在進行着驚心動魄的大廝殺。秦軍鐵騎雖然勇猛,然則畢竟只有五萬,要將三晉殘軍包圍全殲,顯是力所不能。一個時辰的激戰拼殺,三晉人馬雖然傷亡慘重,但終究還有十多萬人,況且也漸漸清醒過來,見秦軍兵力不多,畏懼之心大減。司馬尚憤然大喊:“秦軍人少!殺回趙國——”率剩餘的五六萬趙國士兵全力向東面衝來。魏軍新垣衍與韓軍申差見趙軍向東衝殺,頓時恍然猛醒,各自大喊一聲,合力向東方衝殺過來。如此一來情勢大變,原先是秦軍鐵騎追着團團『亂』轉的三晉軍兵猛烈砍殺,並無固定方向,如今十多萬大軍一股洪流般洶涌卷向東方,秦軍所餘四萬多鐵騎縱然依仗快馬速度超前擋在正面,可要堵住這瘋狂的奪路大軍,卻是萬萬不能。
嬴豹王陵急紅了眼,兩員大將幾乎同時大吼:“兩翼追上,拼死堵住!”長劍一揮,從兩翼風馳電掣般包了上去,搶佔了前面一道山口,展開了四個萬騎大陣,要整體衝鋒拼死一戰。司馬尚率領趙軍衝到陣前,一聲大吼:“最後一關,奪路回趙!殺——”一馬當先衝殺過來。後隊大軍也全部展開,怒吼着衝向山口。秦軍四個鐵騎方陣,頃刻便陷入了殺不退的人山人海。
千鈞一髮之際,西部原野驟然響起了隆隆沉雷,無邊的喊殺聲與無邊的火把鋪天蓋地壓了過來,正是白起蒙驁的八萬主力鐵騎殺到了。白起對蒙驁高聲道:“你號令大軍,我來衝陣。”不由分說將中軍大旗與一班司馬、斥候交給了蒙驁,一聲喊殺,親自率領鋒銳無匹的鐵鷹銳士百騎隊殺入紅『色』人海。
白起做卒長時就是聞名軍中的猛士,入伍一年便獲得鐵鷹劍士稱號,一口十五斤重劍悍猛絕倫,每戰必是一馬當先所向披靡。無論白起做卒長、什長、百夫長、千夫長、萬騎將還是前軍主將,都無一例外的是全軍尖刀。此刻白起看準了三晉殘軍要做困獸之鬥,若不強力衝殺一舉摧毀其鬥志,便會耽延時辰,天亮後假若新鄭的韓魏援軍趕到,便不能全殲這股殘軍。而全殲三晉加入合縱攻秦的二十四萬大軍,一開始便是白起的軸心目標——唯痛擊三晉,才能徹底摧毀合縱根基!爲了這一點,白起明知齊軍主力秘密撤退而放棄追殺,便是要集中大軍主力吃光三晉一大坨。按照作戰傳統,白起已經違背了“圍師必闕”的兵法格言,強迫敵軍做困獸之鬥,萬一被敵死戰膠着而與援軍內外夾擊,這便是一場備受譴責的大戰。可白起相信秦軍戰力,更要着意開創殲滅戰法,所以前所未有的全面夾擊,不給逃敵一分退路。
白起百騎隊殺入人海,威力勢如破竹。這一百名鐵鷹銳士都是重劍重甲,戰馬也是身披鐵甲頭戴面具,當真是銅人鐵馬。這種重劍都是將近四尺長,連同劍格,比尋常的長劍還長了七八寸,馬上揮舞起來直是巨浪排空無可阻擋。一時間,敵軍步兵的盾牌、長矛、短劍紛紛脫手飛出,軍卒甚至來不及慘叫一聲已經血濺三尺。小山頭由蒙驁執掌的中軍大纛旗則掛着一串小風燈不斷擺動,敵軍逃向哪裡,大旗便指向哪裡,秦軍也便呼嘯追殺到哪裡。
堵在山口的秦軍精神大振,銅牆鐵壁般堵在山口,三晉殘兵不能越雷池半步。眼看身邊軍馬越來越少,渾身浴血的司馬尚嘶聲大吼:“東南,殺向東南——”三晉殘餘兵馬蜂擁向東南方突圍殺來。
秦軍主力從西來,山口秦軍在正東,東南方正是秦軍兵力最少的薄弱環節。司馬尚三將率領殘兵拼死衝來,迂迴趕先的秦軍鐵騎便顯得太少,眼看三晉殘兵便要落荒四散地逃往無邊黑暗的山塬地帶了。
正在此時,東南方又是殺聲震天而起,恰恰是王齕的五萬步騎大軍迎面殺到。王齕大吼下令:“兩萬步軍,強弓守住山樑。三萬鐵騎三面展開,兜上去!殺——”漫山遍野地包抄殺來。王齕與狂奔而來的司馬尚碰個正着,一陣猛烈砍殺,趙軍大旗及僅存的千餘騎兵全數被殺。混戰中司馬尚單騎逃命,那匹陰山戰馬嘶鳴如飛,堪堪便要脫離戰場。王齕胯下戰馬恰是一匹西域汗血馬,大吼一聲風馳電掣般追了上去。片刻之間,汗血馬飛掠趕上,就在戰馬超前的剎那之間,王齕長劍閃電般劈下,只聽一聲慘號一聲嘶鳴,司馬尚連人帶馬被劈爲兩半。
“這廝好快,割下首級。”王齕嘶啞着聲音對追上來的護衛騎士吩咐一聲,又飛馬馳回戰場,四處奔馳大喝:“敵軍不降,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大廝殺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將明的時刻,河外山塬終於沉寂了下來。白起下令:“整點軍馬,立即退到函谷關外紮營。”及至大軍開到函谷關外紮好營盤,廣袤的山塬在秋日的朝陽下混沌無邊的霧紅,極目望去,伏屍遍野,殘煙嫋嫋,襤褸的戰旗掛在戰車上兀自獵獵飄飛,負傷的戰馬猶在悲切嘶鳴。站在山頭的白起久久地佇立瞭望着遼闊的戰場,心中卻是若有所失——只可惜我手中兵力有限,若再有二十萬大軍,任你孟嘗君狡詐,齊國的主力大軍豈能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