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百葉窗，被剪碎成道道光影灑落在依然伏案工作的男人身上時，沐浴在陽光中的李彥宏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發酸的肩頸。
身體的疲憊掩蓋不住他此刻的興奮——在百度規模壯大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通宵工作了。
“重塑企業文化.改革管理體系堅持長期主義精簡冗餘部門關停虧損業務技術合作韜略”
看着面前這份凝聚了數百封郵件精華和自己深思熟慮後形成的變革方案，李彥宏雖然爲錯失移動互聯網和各種風口感到惋惜，但他深知：只要想改變，總會有機會。
經商之道就像上了牌桌，之前的順風順水讓他桌面的籌碼堆積如山，雖然那現在輸了幾局，但他依舊還有一半籌碼。
只要在這個牌桌上，他就不算輸。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
未來一定是人工智能的時代！
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這一次，他選擇毫無保留ALL IN，甚至把自己的退路都給堵死。
望着辦公桌上的方案，李彥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但他清楚，這個計劃想要成功，還有兩個繞不開的前提條件。
這兩個條件，與兩個人息息相關
李彥宏拿起電話，迫不及待地給第一位撥了過去。
嘟.
嘟.嘟.
嘟.嘟.嘟.
這小子不會把我拉黑了吧.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奇妙，當希望即將熄滅之際，轉機卻悄然而至。
就在李彥宏準備掛斷電話的剎那，聽筒裡突然傳來慵懶的聲音。
“歪？誰啊.”
這聲迴應讓他哭笑不得，雖然沒被拉黑，但也沒強到哪去，顯然自己的手機號碼連對方的通訊錄都沒進。
“是我，Robin。”
“等等！”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隱約夾雜着女性慵懶的呢喃。
約莫一分鐘後，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清醒了幾分：“什麼事？”
“想和你聊聊。”
“聊沒問題，可你不看看現在幾點，6點18，您老人家覺少，也得體諒我這年輕人啊。”
“那上午10點？”
“成，來彼岸找我。”
掛斷電話，陳默徹底沒了睏意，變成了精神小夥泛起了嘀咕。
這個時間點，對方猴急約他爲哪般？
前腳他剛把對方的心上人橫刀奪愛，這傢伙這次不會變成帶刀護衛，來線下真實的吧
上午9點59分，陳默打着哈欠，準時出現在會客室，身旁跟着老莫。
當他看到李彥洪手裡空空如也，就連礦泉水瓶都沒拿，也就揮了揮手。
老莫識趣離開，房間僅剩兩人，在互相打量着。
打量着面前頂着黑眼圈卻神采奕奕的李彥宏。
看來這段時間爲了陸奇的事情，這傢伙沒怎麼睡好啊。
雖然心裡這麼想，陳默還是保持着公事公辦的態度，“不知Robin哥今日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今天來，是想和陳總開誠佈公地探討華夏科技的未來.”
這個開場白讓陳默暗自挑眉。
不是談陸奇，而是談技術？還是“華夏科技的未來”？格局一下子就拔這麼高？
如此宏大的命題着實出乎意料，但他面上不顯，只是做個了請坐的手勢。
李彥洪並沒有落座，而是點亮早已準備好的筆記本，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直接掏出昨晚想好的合作方案，像是在召開一次百度世界大會。
即便聽衆只有陳默一人，李彥洪的講解依舊充滿了激情。
“我知道彼岸目前佈局AI，而且對一些底層技術深有研究，所以我打算開放百度過去數年的技術積累.”
隨着投影儀一頁頁展示：
一、底層技術聯合研發.二、垂直領域商業化落地三、新興技術場景探索.
陳默原本慵懶的坐姿漸漸前傾，這個細節暴露了他內心的震動。
此時面前這個看上去不復往日儒雅，甚至跟邋遢二字能搭上邊，眼裡充滿狂熱像是一個科技宅男的傢伙，跟他印象裡的李哥，完全判若兩人。
這是被陸奇刺激到道心崩壞？還是徹底不打算過了?
李彥洪沒有長篇大論，簡明扼要地陳述完方案，目光灼灼盯着陳默，“.所以我想讓百度跟彼岸就技術共建全方位建立合作，現在就看陳總的意思了。”
陳默沒有馬上給出回答，而是沉吟許久，問了一個問題，一個跟剛纔的技術方案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在李彥洪看來，確實是一針見血的問題，甚至比之前陸奇說的那個問題還要尖銳，
“你就這麼興沖沖跑來跟我談合作，你家夫人知道麼？”
換作幾天前，陳默的這個問題能給他幹沉默，但此刻李彥洪的笑容中帶着釋然，“.她不需要知道。”那神態頗具有西格瑪男人獨有的格調，彷彿在說：爺們做事，娘們少管。
雖然這份硬氣，令陳默欣賞，但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在外面裝完，回去就歇逼了。
“這事經過你們董事會同意？畢竟百度不是彼岸.”
陳默的言外之意，李彥洪聽出來了，畢竟他在百度的話語權可不像對方在彼岸這麼一言九鼎，言出法隨。
不過顯然這個問題他也早有準備，“今天來，我只想聽聽陳總對此的意願，你剛纔說的兩個問題，後續我會通過實際行動，證明我合作的誠意。”
陳默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李彥宏身旁。他收起了往日的玩世不恭，神色變得異常認真。
“今天你能來，不是爲了陸奇的事，而是以開放的心態來談合作，爲了華夏科技的發展，這讓我很意外，但更高興。“
陳默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李彥宏在旁邊的沙發坐下。
“李哥，你比我年長几歲，今天的你讓我刮目相看。“
陳默直視着李彥宏的眼睛，很是坦誠，“咱們做鄰居這些年，你應該瞭解我的爲人。我這個人沒什麼家累，財富對我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
大話我不敢說，但至少讓一些不對的事情迴歸正軌，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嚴肅：“過去彼岸更多是在扮演防守者的角色。如果不是看到太過分的事情，我們從來不會主動出擊。
如果我想，以彼岸現在的體量，說立刻打死百度可能不現實，但三年內耗死你們，這並不難辦到，這點你認可吧？“
陳默的話說得直白刺耳，毫不留情面。
若是放在從前，李彥宏早就拍案而起，不蒸包子也要爭口氣，但此刻，他卻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因爲他心裡很清楚，陳默說的都是事實——百度若與彼岸打持久戰，三年內必見分曉，而彼岸絕不會是輸家。
“我的目的從來不是要打垮誰、毀滅誰。“陳默目光如炬，“而是向死而生，找回我們創業的初心。摒棄紛爭，攜手共進，把目光放在更爲廣闊的天地.“
“如果有人依舊執迷不悟、故步自封呢？”
“市場浩如煙海，缺了誰都能運轉，只要做的好，有沒有彼岸不重要”陳默大氣凜然地雙手向外一張，頗具龍虎氣。
李彥宏心頭一震。若非今日前來，繼續沿着老路前行，任由公司故態復萌，恐怕三年之後，百度真的只會成爲華夏互聯網發展史冊上的一個名詞罷了。
若是這番話出自老馬之口，他定會嗤之以鼻，認爲不過是拉攏人心的說辭。但陳默不同——彼岸這些年的所作所爲，確實如其所言在踐行着：
爲了重塑職場環境，彼岸以身作則，隨後推出“職言“和“員典“，讓員工真正擁有話語權；
當輿論受到限制被扭曲時，彼岸建立了自己的輿論平臺目前的媒體矩陣誰不豔羨；
在外賣和打車領域被攪得烏煙瘴氣時，彼岸重拳出擊，逼得滴滴和美團不得不跟着一起讓利；
去年百度搜索出問題，彼岸甚至跨界推出了與自身業務毫不相干的彼岸搜索，讓百度目前傷筋動骨。
但每次出手，彼岸都像個莽夫一般，無視市場規律直接掀桌子，黑虎掏心，猴子偷桃，什麼招式都會，底線很是靈活。
現在的彼岸就像自帶攻防一體的組合，不僅防高血厚，背後還有源源不斷的治療（現金流）支持。
李彥宏最近才恍然大悟：原來只要專注經營企業，用心打磨產品，彼岸反而很違和，隱藏起曾經展露強悍的攻擊性。
騰訊的轉型之路和如今的搜索市場格局，就是最好的例證。
這個年輕人，是在試圖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啊。
當沒有可以團結的對象，那麼.
或許這傢伙是想達到另一種狀態下的‘和光同塵’！
李彥洪爲自己揣摩到的東西而感到心驚，
他是下決心對公司內進行改革，這傢伙竟然想對整個環境出手，而且不是最近，或許從彼岸成立之初就已經開始了
李彥宏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個瘋子，是個擁有崇高追求的神經病，但他心裡隱隱有些欽佩。
時代造就了BAT，也造就了彼岸，而彼岸的出現反過來深刻影響了整個華夏互聯網時代。
不知爲何，李彥宏突然有了這樣的預感。
這邊，陳默不知對方心裡涌現的驚濤駭浪，見對方點頭沉思，繼續說道：“你剛纔說的合作方案，我很感興趣，也非常認同。既然大家志同道合，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但最終彼岸和百度能不能合作，關鍵不在我，而取決於你！“
“這次前來，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李彥宏起身告辭，“很快，你會看到百度的誠意。“
百度和彼岸僅一街之隔。
獨自前來的李彥宏走出大樓，在園區中央那艘被外界譽爲“彼岸方舟”的雕塑前駐足。
無視周圍彼岸員工出於好奇打量過來的目光。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在探明第一個人的態度後，他眯着眼撥通了第二個電話，這次也是響了半天才接聽，
“你是不是有病？不看看這裡現在是幾點？.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
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但此刻卻令他感到如此遙遠和陌生。
換做以往，他會只會感覺到心累。
而此刻，彼岸方舟下方沐浴在陽光裡的男人，溫柔地笑了起來，
“冬敏，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