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久仰久仰！”
“陳總，百聞不如一見，果然青年才俊，一表人才！”
兩隻手相握，皮笑肉不笑帶着各自的僞裝。
雖說私下裡早已把對方罵作“老王八”，但場面上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或許是內心偏見作祟，陳默看對方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總莫名聯想到一個動物——一隻修煉成精的老狐狸，奸詐油滑藏在溫和的皮囊下。
老柳則是頭回在非官方場合近距離打量陳默，第一印象便是年輕，極其的年輕，資料顯示這小子今年才三十三，比自己整整小了四十歲。
除此之外，對方鋒芒外露卻又透着內斂，這種迥異的氣質，他很熟悉。
因爲他是過來人，看得出這種銳氣會隨年歲沉澱成更可怕的力量，眼中難免閃過一絲藏不住的羨慕。
簡單寒暄後，兩人捧着茶杯對坐，茶霧嫋嫋中陷入冷場。
老柳率先打破沉默，對於他倆這個級別的頂級商人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大於一切。
所以一上來沒有什麼試探，他從兜裡掏出張黑色卡片，緩緩推過桌面：“這是境外不記名卡，密碼是卡號後六位，裡面有 1億，算我替小女賠個不是。”
見陳默要開口，他又補充，“我知道陳總身爲首富不差這點零花錢，但這是我們的歉意和誠意……望小友大人不記小人過。”
陳默端着茶杯吹了吹浮沫，彷彿桌上的卡還不如杯中的茶，來的有癮，嘴角微勾：“美金？”
老柳被這跳躍的思維噎了一下，面容一滯：“人民幣……”
嗦咯咯咯
嗦了一口茶，陳默放下茶杯，打趣道：“看來是我想多了，還以爲柳老早就花慣了美元。網上新聞我看了個大概，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一些，只是柳老就不怕送錯禮？”
“我雖老邁，眼睛還沒花。”老柳嘆了口氣，語氣沉了幾分，“不管小女過去怎麼得罪您，求您高擡貴手放她一馬。
我知道您還沒孩子，或許不理解一個做父親的心情，她就是千錯萬錯……可在我眼裡，終歸還是個孩子啊。”
聽到最後一句，陳默差點把茶噴出來，他現在最聽不得諸如什麼“來都來了”、“大過年的”、“都不容易”、“還是孩子”.
陳默臉上的表情瞬間應激成地鐵老人臉.
他窮盡想象，也無法把一個都快到更年期的老女人跟孩子聯想到一起.
隨後陳默故意拖長語調：“是啊，她只是一個目無法紀、胡作非爲的孩子呢。”
“陳總，你應該對我有過一些瞭解，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老柳避過話鋒，直奔主題。
“女債父償，你進去，我就不管了。”
“……陳總說笑了。”老柳的眼角跳了跳。
“看吧，我說真話你又不信。”陳默攤攤手，話鋒一轉，“對了，你女兒的結果知道吧？”
“無期……”
陳默嘆息一聲，“哎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老柳跟着感慨，顯然誤會了這聲嘆息的深意。
他趁熱打鐵道：“我知道之前無非是商業理念有摩擦，實在是身處立場不同，但我不懂陳總爲何對小女有這麼大惡意……”
“哎——”陳默掏出手機翻了翻，點開一段視頻遞過去。
老柳從上衣口袋摸出老花鏡，看清是京城環路的監控畫面，畫面裡一輛大貨車的行駛軌跡格外詭異。
“前面那輛黑色的邁巴赫，當時我坐在裡面。”陳默淡淡道。
“這有什麼問題？”見對方不見棺材不掉淚，陳默切換到下一段視頻。
這是一個男人的供述錄音：“……我接到的命令是派大貨撞死前面那輛豪車裡的人，至於裡面是誰……我真不知道啊.”
“會不會其中有誤會？”當聽完錄音裡面的交代後，老柳的聲音有些發緊。
“你說誤會就是誤會咯，我沒所謂.”
老柳在心裡把柳青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這麼大的事竟敢瞞着，害得自己如此被動。
他從兜裡掏出第二張卡，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這裡有 1億……美金，我替小女給您賠罪。”
陳默把玩着手裡這兩張卡，突然甩出王炸的氣勢“pia”地一下砸在桌面上。
“我踏馬一條命就值這一億美金？那我也不多，也花一億美金請您閨女欣然赴死，可好？”
老柳聞言一聲嘆息，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皺，他的腰緩緩彎了下去，越來越低！
陳默翹着二郎腿，大大方方受了這份禮，卻故意扭過頭去，擺出一副過年收親戚紅包欲迎還拒的模樣，
“哎呀，我還沒說原諒呢，你就行這麼大禮，這是幹啥？我可不興這個，是想道德綁架？”
“我老柳一輩子恩怨分明，錯了就認。”老柳直起身，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只要您不再過問這事，我可以讓聯想跟彼岸合作，兩家聯手能做的事多着呢，一切大事也可以讓彼岸參與其中……”
老柳剛想畫餅，突然被對方一句話打斷了節奏，
“後悔麼？”
“什麼？”
“我說你做了這麼多的錯事，這次在外面接的這個活兒，鬧到現在這步田地，後悔麼？”
“陳總在說什麼，我怎麼越來越聽不懂。”老柳的臉色沉了下來。
陳默站起身來，“沒什麼，我做人有個原則——有人要我的命，就得做好喪命的準備，哪怕只是未遂。所以柳青女士，怕是得‘赴死’了。”他頓了頓，故意添了把火，“反正你子女多，屆時給你送終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就是可惜啊，怎麼只是無期呢？”
“赴死”“送終”兩個詞像針一樣扎進老柳心裡。
數十年風風雨雨他沒少經歷，卻被這小輩的話堵得胸口劇烈起伏，老柳指着陳默，氣得說不出完整話：“陳默……你好……你好！”
“行行行，你也好！”陳默聳聳肩，“您可別在我這氣出個好歹，那我可說不清，像你這麼大歲數的老登就好這口”
“哼，我們來日方長，走着瞧！”
“我是沒問題，就怕你時日無多等不起。”
老柳怕再待下去真要氣出心梗，拂袖把桌面兩張卡收走，徑直離去。
沒走幾步，聽到身後傳來陳默的怒喝，
“傳志！傳志！活了一輩子，你踏馬想明白沒有這輩子到底傳了什麼志？”
十幾分鍾後，李段法進來：“Moss，人已安全送出園區。”
“剛纔監控都錄了？”
“嗯，全錄了。”
“發我一份，順便讓你張叔（張長髮）派人盯着這老傢伙，得是好手——他可是隻老狐狸。”
“是！”
會議室只剩陳默一人時，他臉上的輕鬆瞬間褪去，剩下的只是無奈。
上一世，企業負責人被頂格處罰，每人100萬元人民幣，但以當時兩人的身價來說，不過是一天的零花錢。
企業罰款80億，App在各大應用商店下架持續一年多，但已下載的用戶仍可正常使用其服務.
最後呢，競爭對手趁着這段真空期竟然沒有徹底畢其功於一役。
待最後該App重新上架後，不費吹灰之力就收復了失地，再度成爲市佔率高達70%以上的企業。
典型的“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不過這一次，在有了打的出行和企鵝出行，對方出現這種嚴重的問題，怕是要成歷史了。
不過做了這麼多工作，一個死刑和一個無期，還是讓陳默覺得有些憋屈，但他也清楚，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果然沒有背景的妖怪都是要被打死的，而那些有背景的都活的好好的。
另一邊，柳忠從來沒見到過老爺子氣成這樣，速效救心丸都嗑上了.
多少年.多少年沒有被氣成這樣。
他都七十了，給一個三十多歲的小輩鞠躬，對方還不當事兒。
陳默這兔崽子到底知不知道他這個鞠躬的含金量啊！
他這輩子沒給幾個人低過頭，就是他老子可都沒有這種待遇啊！
拿他的尊嚴不當錢啊，甘霖娘！
走出彼岸科技園，老柳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彼岸，可惜生不逢時，他已經沒有了回頭是岸的資格，眼裡閃現一抹羨慕.
上車後，老柳緩了幾分鐘，方纔冷靜下來。
柳青一定要救，而且不能是死刑，否則萌生死志，保不齊會把那份材料交代出去。
救女兒就是救他自己。
可要撈她出來，有陳默這條的惡犬當道，又談何容易。
當前這個時代，已經不是曾經他那個時代了，甚至老馬都有些過時了。
這下一根筋變成兩頭堵，令老柳陷入兩難的境地。
實在不行老柳眼中閃過一抹狠意！
2017年 8月 8日，LX宣佈成立百億“國家科技安全基金”，定向支持芯片、操作系統等“卡脖子”領域，資金由官方監管，每年進行一次公示。
8月 10日，LX研究院將 5G專利、服務器技術等核心技術無償捐贈給相關部門。
對外披露的消息背後，是老柳主動提交一些材料，並接受一筆天價罰款。
8月12日，LX控股發佈公告，集團董事長正式卸任，同時退出公司管理層，接任者爲高級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CEO繼續留任。
這接二連三的動作，引發業內地震，此次卸任被視爲LX完成“新老交替”的標誌，也有人認爲是鑑於最近某些事件和輿論的影響，有人說這是“急流勇退”，也有人說這是引來大衆無數腦補，各種版本層出不窮。
也是這天，張博被有關部門帶走調查，公司羣龍無首，一片混亂。
就在高層變動的第三天，也就是8月15日，一架載着柳家長子的飛機飛往國外。
與此同時，一場非公開審理已經步入尾聲。
“啪”地一聲，錘子砸落！
“全體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