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洋,曾經也算得上是旅遊勝地的法蘭士約瑟夫地羣島此刻已經毀的不成樣子,原本厚達幾百米的冰面已經徹底融化,海水翻騰不息,海浪衝天而起。
就連僅剩的一些陸地也都是泥土翻飛,碎石成堆,一道又一道寬達十數米長達數百上千米的恐怖裂痕彷彿地球的傷口,海水倒灌而入,到處都是硝煙和水汽。
天空烏雲密佈,閃電就像靈巧的小蛇,時不時在烏雲間隙中擦身而過,雷鳴般的聲音響徹在整個空間。
一切都是昏暗的,這彷彿末日一般的場面裡,路鳴澤歪着頭,說:“怎麼樣,哥哥不是很有決心嗎?”
“剩下3/4的命給我,我幫你把那個亂飛的傢伙秒了,讓你師姐平安無事,怎麼樣,很划算吧?”
路明非呆呆的看着他,說不出話。
小魔鬼見狀嘆了口氣:“哥哥,這真不是我坐地起價,你也不看看這次的目標是什麼。”
他指着天空中那動作快到看不清的黑影,語氣無奈:“知道那是什麼嗎?竊奪了黑王力量的僞神,已經算是半個黑王了,不然你以爲爲什麼你的師姐打不過?”
“而且換個角度想,你師姐都幹不過的傢伙,我去解決也很困難啊,說實在的,就我目前這個半死不活不人不龍的狀態,哥哥你整條命給我我都不一定能打得過他。”
“這真是要拼命的活計,一點都沒賺你的,我們也很不容易很辛苦的。”
魔鬼循循善誘,甚至稱得上是苦口婆心,就像一個辛苦的小販,努力向買家訴說自己的不容易,什麼起早貪黑什麼負債累累,總之好像下一刻就活不下去了一樣。
路明非聽得頭大如鬥,心說魔鬼這是在用苦肉計嗎,絕對不能上他的當,逼着自己冷靜下來,他咬牙討價還價:“3/4太多了,你起碼得給我留一點吧。”
“我給你2/4,不能再多了。”
“哥哥,你以爲菜市場買菜啊?”魔鬼再次嘆氣,但這一次,他的態度罕見的堅決。
“3/4,少一點都不行。”
路明非陷入了沉默,任誰都能看出他此時的掙扎,魔鬼也不催他,而是擡頭看向天空。
透過層層烏雲,透過電閃雷鳴,裡面是交錯碰撞的兩個身影。
源稚女的的確確落入了下風。
這並不值得意外,如果奧丁實力還弱於她,就不可能選擇現在出現,這個狗逼苟了上千年,沒有絕對的把握是不會出手的。
而他這一次既然選擇了出手,就說明他已經有把握對付源稚女了。
雖然離開了那處天時地利人和的結界領域,但實力上的差距也是實打實的。
就算只是僞黑王,那也是黑王,至少比完整的還要白王強,也許強不了太多,至少沒到碾壓級別,但在這種生死戰上,一線之差往往就代表着生死之別。
所以奧丁纔會嘲諷源稚女不自量力,上趕着找死。
但那又怎麼樣呢?
即使打不過,即使會被殺死,又怎麼樣?
源稚女就算不是那種頂聰明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機會渺茫,她已經進無可進了,難道去把夏彌和康斯坦丁也都吃了?就算把他們都吃了,恐怕進步也不會很多。
但奧丁謀劃了千年,還剩多少底牌誰又知道?
這一次放他走了,只會重複之前的情況,他們找不到奧丁,但奧丁卻可以隨時對他們出手,因爲蛇岐八家就在日本,卡塞爾學院就在美國。
就算源稚女可以不顧這些人,狠心將一切都獻祭,也未必能達到超越奧丁的層次,反而會添加更多的不定性。
綜合種種考量,源稚女覺得還不如就在這裡決勝負。
她心裡清楚,在這裡,至少還能殺奧丁一個措手不及,佔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主動。
雖然這點主動真的不算什麼,不顧一切的出手更說看上去很莽撞,但卻是她勝率最高的一次了,越往後拖,反而勝率越低。
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那便戰罷!
至於是生是死,在此刻已經不重要了。
原本刃光如鏡的蜘蛛切合童子切上佈滿裂紋,不再是削鐵如泥的利器,至於村雨已經徹底報廢,奧丁那把看上去沒什麼威力的長矛,所帶來的威力遠超這些頂級的鍊金武器。
昆古尼爾大大加強了奧丁的戰鬥力,只要擲出就一定命中的buff更是讓源稚女渾身上下多了不知道多少傷口,熾熱的龍血滾落,將她的白鱗幾乎染成了血紅色。
奧丁不是沒來由的狂妄,它本身實力略勝源稚女,加上昆古尼爾這把bug武器,如果硬要拼命的話,雖然他自己也不可能全須全尾的離開,但死的大概率是源稚女。
濃密的烏雲忽然破碎,雙方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然後彈開,各自落下高空。
翻騰的海水被凝結,極寒的領域瞬間擴散,一瞬間就有風雪橫掃過這片廢墟。
兩人落在了冰面上,各自跌跌撞撞的後退,他們身上的傷口還在飛速癒合,細胞正在高速分裂,血肉重生。
源稚女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破碎的鱗甲中,數不清的孔洞正在出血。
奧丁雖然也很狼狽,但傷勢明顯要比源稚女的輕很多,最關鍵的是他還拿着那柄bug武器,這是決勝的關鍵。
源稚女手上的三把頂級鍊金武器幾乎已經成了廢鐵,密密麻麻的豁口出現在刀身上,訴說着戰況的激烈。
這兩人無數次的碰撞中,經常是以她被貫穿結束,如果不是血統強大,她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但即使是白王的血統,她也越來越虛弱,快要被活生生耗死了。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奧丁高傲的開口,姿態是那樣的不可一世。
在剛纔的碰撞中,他的天馬又一次被硬生生撕裂,藍色的披風也破碎成了布條,不過他的狀態還是比源稚女好了太多。
“奧丁。”源稚女輕輕的嘆了口氣,語氣裡甚至帶了點無奈:“你總是表現出一副想要招安我的樣子,是以爲我不知道,龍王之間的鐵律嗎。”
“新王永遠不會允許舊王活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仇恨一旦開始,就是不死不休。”
源稚女沙啞的聲音唸誦着記憶裡傳承的鐵律,突的她聲音一頓,猩紅的眼裡帶了幾分嘲弄:“還是說……”“你怕我孤注一擲,就像現在這樣!”
話音未落,源稚女忽然一巴掌重重拍在了腳下的地面上,瞬間,上百米厚的冰層裂開,海水猛地動盪起來!
奧丁瞳孔皺縮,他終於收起了那假惺惺的態度,舉起了那柄足以洞穿一切的長毛,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殺機。
他看出源稚女的目的了,這是知道自己贏不了,於是想同歸於盡了,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要徹底了結源稚女!
昆古尼爾翻滾着飛向源稚女,如同紫黑色的流光,它的速度並不快,還很安靜,因爲死亡原本就是這麼安靜的事。
源稚女就像是察覺不到危險來臨一般,她全然放棄了所有防守,眼裡燃燒的是瘋狂的火焰,誰都能看出她的決然。
既然活不下去了,那就一起死!誰也別想活着!
“路鳴澤!”路明非嘶吼。
時間在他的眼裡忽然變慢,奧丁的動作凝滯在昆古尼爾出手的那一刻,那把該死的武器慢悠悠的飛行着,似乎一切都被按下了慢放鍵。
“怎麼了哥哥?”
魔鬼微笑,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仔細看甚至能看到淡淡的悲傷。
“我跟你交易。”路明非說,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彷彿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直到最後徹底卸下氣來,彷彿喃喃般:“我跟你交易……”
“求求你,救救她,她不能死,我不要她死,我不要她死!”
“早這樣不就好了,非等到最後一刻。”魔鬼嘆了口氣:“你這師姐發起瘋來,是連着這整個世界都想一起弄死的。”
他說着,猛地張開雙臂,狠狠的擁抱了路明非:“100%融合……24倍增益!”
寒冰的領域被霸道的溫度硬生生破開,路明非,或者說……真正的路鳴澤,他緩緩向前,伸手抓住了昆古尼爾的槍頭!
幾乎在瞬間,男孩手上鮮血飛濺,血液滴落到他黑色的鱗片上,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轉頭看向源稚女,低聲說:“你只會這一招嗎?”
正準備來一發天地同壽的源稚女聽到動靜擡起頭來,遲疑的眯起了眼。
可魔鬼卻沒有再看她,制止住源稚女要拉着所有人一起去死的瘋狂行爲後,他看向了奧丁,輕笑出聲。
“好久不見啊。”
奧丁冷冷的看着他,眼神裡滿是戒備,再不復從前的從容。
“老實說,看到你還活着,我真的很不高興,不過轉念又想,只有你活着,我才能親手殺死你,不是嗎?”
奧丁警惕的沒有說話,他打量着面前少年猙獰的身軀和巨大的膜翼,幾百米長的影子在他腳下扭曲變形,就像從所羅門法典中逃脫的惡魔。
他身上混合着人和龍,天使和惡魔,少年和惡鬼,種種不同的元素,看上去就像個究極的怪物,與他相比,就連奧丁都變得神聖起來,源稚女更是美如天使。
“說起來我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哥哥還不會下定決心,現在好啦,一切都變得可愛起來了。”
“別廢話了,殺了他。”奧丁依舊沒有開口,源稚女卻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他多活一秒,我都覺得噁心。”
“唉,本來還想再敘箇舊的,但誰讓我的隊友是個性子急的呢。”魔鬼被打斷了也不生氣,只是朝着奧丁露出了一個遺憾的表情:“既然如此,就只好請你去死了。”
他說着擡起手,不知哪裡來的金屬離子凝結,火光流淌,最後變成兩把樸拙但是鋒利的巨劍。
源稚女也站起了身,手腕下垂,流動的電光纏繞着村雨,把它加熱到半熔化的程度,童子切和蜘蛛切的碎片緩緩地浮起,和村雨交融,刀身延展到四五米的長度,弧形刃在寒風之中淬火後透出妖異的赤色。
兩人成夾擊之勢,將奧丁圍在當中,封鎖了他所有能逃走的出路。
接下來的戰鬥再無懸念,路鳴澤和源稚女簡直就是瘋子二重奏,兩人都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受什麼傷,只想乾死敵人的主,場面血腥而又暴力。
他們咆哮,他們廝殺,就像地獄裡的魔鬼互相撕咬。
奧丁被徹底逼入絕境,再無半點留手,到處都是領域碰撞激起的塵埃碎屑,將一切探尋的目光遮蔽在外,也形成了一片無法逾越的雷區,所有生命靠近都會被瞬間泯滅。
那是極致的元素亂流。
夏彌遠遠的看着這一幕,可她卻沒有參戰的資格,直到一切動靜漸漸變小,直到最後徹底消失。
路明非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等他恍惚間清醒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原來魔鬼真的沒有騙他。
他付出多少生命,就代表着魔鬼能發揮多大的力量,魔鬼這一次要了他整條命都差點打不過,但凡少要一點,可能結局就不是這樣了。
總之他睜開眼的時候,魔鬼已經消失不見了,眼前盡是混亂,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殘骸。
而他的面前,白髮紅瞳的女孩安靜的站立着,她站在一地的血泊中,彷彿腳下開出了大叢的深色鮮花。
她身上那些蒼白色的鱗片流淌着淡淡的熒光,巨大的白色膜翼緩緩收攏,就像希臘神話中那個以蠟封羽毛爲羽翼飛向太陽的美少年伊卡洛斯,又像真正的天使,聖潔無瑕。
而她那長着利爪的手中,流淌着淋漓的血,一顆暗紅色的,長滿鱗片的血腥心臟在她手中跳動。
女孩臉上沒什麼表情,彷彿做了一件什麼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看着手中的心臟,然後緩緩握緊了手,尖銳的利爪穿透心臟,直到最後徹底捏爆,鮮血淋漓。
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在那蒼白的,毫無血色的皮膚上,彷彿雪地上綻放的紅梅,鮮豔到幾乎灼目。
源稚女無聲的笑了起來。
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了那個十七歲,被刺死在井底的女孩,終於閉上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