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趴在牀邊睡着的。
這一次, 我倒是沒有再走進那個鮮血淋漓的夢境。
我夢見的是一片黑暗,我在裡面走着,怎麼也走不到頭。
*
也許是餓的厲害, 胃裡忽然一陣抽痛。
我猛地醒了過來, 頓時, 明亮的日光撲了滿眼。
噢!
那個混蛋早已不在硬板牀上了, 如果我的眼神沒出錯, 他正站在外間的沙盤邊,而站在他對面的,應該是薩薩。
我豎着耳朵聽了許久, 才聽清他們似乎正在說關於那兩個據點的事情。
聽起來,摩亞戈帶着軍隊兵分兩路猛撲而去, 而其中的一路已經成功的拔掉了一個。
沙沙沙--
巡視的衛兵走過營帳外, 沉重的鐵靴聲讓他們的聲音更加若隱若現。
“……讓托爾曼去支援他們。我總覺得, 在這個據點會有場硬仗。”
“我也是這麼想的。”薩薩回答,忽然, 他將腦袋轉向了我,笑了起來,“喔~您醒了是麼?我的公主?”
無論在哪裡,這個男人如果想讓你高興,僅僅是一句話便能讓你彎起嘴角。
將最後一片黑麪包塞進嘴裡, 我走了出去, 站在了亞的身邊。
那個混蛋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
雖然, 他依舊一臉胡茬, 但是, 至少此刻,他看起來像個人, 而不是一具屍體。
“噢……”薩薩含笑向我行了個禮,“我的公主,此刻的您讓人覺得很……”說着,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辭,可是,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異域風情,很美。”
“噢,多謝你的讚賞,我的騎士。”我低頭看了看那身殘破的衣服,順手將寬大的衣領向胸口扯了扯,“此刻的你也讓人覺得,穩重可靠,很英俊。”
“噢,是麼?”他眨了一下眼睛,骨節分明的手合在了他自己生滿胡茬的臉頰上,有點自得的上下摸着,“每天,我都在對神明祈禱,希望我不會向那邊那位一樣狼狽邋遢,看來,神一定聽見了!”
那邊那位?
我不禁側頭看了看,正好撞上了那雙拉菲般的眼睛。
目光向下掃了掃。
確實,此刻的亞汀斯狼狽邋遢。
破爛發黑的衣服緊緊的箍在他的身上,散發着汗臭與血味。
青灰堅硬的胡茬完全破壞了他臉上那些俊美的線條,中間還貫穿着幾道帶着血痂的傷疤。
看起來就像是那些剛剛發育的男孩笨手笨腳的剃鬍子時,給自己留下的勳章。
那副模樣,有點滑稽。
我不禁咧開了嘴,“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他就像一堆沒有褪乾淨毛的醃狗肉,不是麼?”
“喔~我們總是不謀而合。”
“是麼?”一直盯着我的亞也笑了,有力的手臂一下子將我拉到了胸口,吐息炙熱,“我現在這個樣子如你所言?”
話語是帶着疑問,可是,那雙按在我腰側的手已經毫不客氣的捏了下去。
“嗷!”我的身子猛地一緊,拳頭已經狠狠的錘在了他的胸口上,“混蛋!你弄疼我了!”
他嘶了口氣,下意識收緊的手指讓我眼睛一酸,“混……混蛋!”
“我想這個時間我該去營地巡視了,”罪魁禍首薩薩在身後插了一句,“那麼,你們繼續,我……”
那句話救了我。
“我和你一起去。”
鐵鉗般的手指再一次警告的捏了捏我,他終於鬆開了手,抱起了沙盤邊的頭盔,與薩薩並肩往外走去。
一瞬間,我彷彿被他們給遺忘了,只能在他們身後一面嘶氣,一面用力的揉着做疼的腰。
“想不想一起去?”出乎意料的是,在門口,那個混蛋忽然轉頭問了我一句。
將目光從沙盤裡那兩座相距遙遠的沙堆上收回,我盯向了那雙在陽光裡豔麗無比的眼睛。
我得說,那兩朵漂亮的紅光忽然讓我的心情變得很不錯,“當然!”
*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或許這就是北方隘口的寫照。
東西山腰上都按扎着艾倫人的營帳,而中間的那條羊腸小道看起來就像是夾在三明治裡的香腸,顯得脆弱而無助。
“看,對面就是北方人的營地。”在西山腰上一塊凸出的岩石上,薩薩勒住了駿馬,指着另一個山頭說道。
順着他的鞭子,我看見了一片烏壓壓的帳篷。
風很大,吹着帳篷外的旗幟獵獵作響,再仔細聽聽,我甚至能聽見狂風送來的利刃摩擦與碰撞出的鏗鏘。
我禁不住往亞的胸口靠緊了些,“他們離得可真近。”
“是,那地方很近,但也是個死衚衕。”薩薩接過了我的話,“只有小部分北方人從隘口逃回去,大部分都被圍在了那裡,準備爲他們的王陪葬。”
他有點興奮,眼睛裡閃動的光就像染血的寒冰。
我立刻移開了目光,重新眯着眼睛眺望着那片營地,“但是,你們的包圍圈外還是有很多北方人。”
“他們應該是遺漏的散兵,無足輕重。”亞接過話頭,“而坎尼特的孟菲斯,他的兒子,還有迪埃的兒子都被困在那裡。”
“迪埃的兒子?”那個詞讓我的心忽然一跳,立刻扭頭看向了他,“你是說菲米斯?”
拉菲般的眼睛也垂向了我,接着,他笑了,有點乾涸的嘴脣彎出一道讓人牙癢的弧度。
“對,菲米斯。就在昨天夜裡的混戰中,我砍中了他。猜猜看,他是不是還活着?”
薩薩在一邊悶笑了一聲。
噢,咬了咬牙,我忍住了一拳上他的臉的衝動。
沙沙沙--
急促的鐵靴聲來的很及時。
“陛下,薩薩大人!”有士兵氣喘吁吁的大聲喊,“營地裡有急報!”
回頭,滿臉通紅的士兵也正好望向我,隨即,他一愣。
呼--
就在那一秒鐘裡,亞手裡的頭盔已經扣在了我的腦袋上,沉甸甸的重量壓的我縮起了脖子。
噢!
“我們回去。”低沉嗓音響在我的耳邊,一聲鞭響,駿馬動了。
*
那一路,我滿腦子都是那名有着狼一般的眼睛的男人。
他被圍困在那座營地裡?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還去了凡蒂,請求我幫他拿回他父親的腦袋。
他是怎麼溜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