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十一

腦海中不斷的出現五彩斑斕的幻象,發生的與沒有發生的,已知的和未知的,在腦海裡纏纏繞繞,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宋小愛就在這張網裡面,吞噬着、墮落着、掙扎着……那些恐怖的回憶,就像是一張血噴大口,隨時都要將她給撕裂一般,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暗。整個世界都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她清楚的看到那些冰霜,從腳底開始,一圈一圈的往上蔓延,很快越過大腿,越過腰部,越過肩膀,將她給包裹住……

“啊——”宋小愛大叫一聲,深呼吸兩口氣,猛然睜開眼睛,從牀頭坐了起來。

窗外金色的陽光灑落進來,房間裡充斥着一股乾淨清爽的氣息,陽光明媚,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清脆的鳥啼,呼吸之間,還有着淡淡的花香。她的眼睛越睜越大,這是什麼地方?又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自己不是死了嗎?

雖然意識一片混沌,可是她還是清楚的記得在天牢裡被餓的脫力,然後被軒轅宸狠狠甩向牆角的那一幕,就是那一甩,讓她身體機能徹底衰竭,眼看就沒了活路。可是現在,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沒死,而且,之前的那些症狀,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之前的那身衣裳被換掉了,現在穿在身上的,是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裳,布料和款式都很普通,頭髮披落下來,卻一點都不雜亂,似乎經常有人在給她梳理一般,她摸了摸臉,因爲之前餓的太狠了,臉頰深深的凹陷進去,這個在短期內是沒辦法恢復的。

可是能夠活着,還是讓宋小愛大爲吃驚了。她挪動了一下身子,想要下牀,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完全恢復,很多地方隱隱作痛,這一動,忍不住就呻~吟一聲。

而就在這時,房屋外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醒了。”

宋小愛擡起頭,然後就看到一個人影,逆着陽光慢慢走了進來,那人身量高大,穿着和她身上布料一樣的衣裳,一步一步走來,周身隱隱散發出來一種陰冷的氣息,宋小愛一時沒有適應光線,看不清楚來人的樣子,但是感覺他身體的輪廓極爲熟悉。想了半天了,一個名字呼之欲出,然而,當那個人走到牀頭的時候,看到那張陌生至極的臉,她又將想要說的話給吞了進去。

“不是他,怎麼可能是他呢,他早就死了不是嗎?”宋小愛在內心道。

那人對着她微微一笑,抓起她的手把脈了一會,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事了,謝謝你,對了,是你救了我嗎?”宋小愛問道。

那人點了點頭,又問,“該餓了吧,我煮了點米粥,端進來給你吃吧。”

溫柔的笑臉,殷殷的關切話語,和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陰冷氣息極爲不相符,宋小愛愣了一下,就見這人起身走出門去,很快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過來。

宋小愛之前靠丹藥續命,也沒怎麼覺得餓,此時一聞到米粥的香氣,馬上就感覺到飢腸轆轆,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口水。

那人將米粥放在牀頭,道,“有點燙,你慢點喝,小心燙到。”

宋小愛餓極了,抓起粥碗吃了一大勺,燙的齜牙咧嘴,不住的呼氣,那人寵溺一笑,拿出一塊手巾給她擦嘴,“慢點吃,鍋裡還有很多,又沒人跟你搶。”

宋小愛對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是食慾上來,又怎麼控制得住,儘管這粥很燙,還是很快喝完,然後又要了第二碗,第三碗……當她還是覺得意猶未盡想要盛第四晚的時候,那人卻沒有再動了,而是道,“你剛剛醒來,不能吃太多,實在是餓的話,一會再吃一點吧。”

宋小愛點了點頭,懊惱自己怎麼這麼能吃,她卻是不知道,她之前餓了五天,又昏迷三天,雖然吃了一些丹藥來補充體能,但是那些藥效很快就被她受傷的身子給吸收了,如果她之前不醒來,估計一會之後,該被餓醒了,那樣的話,想必會更難受。

宋小愛吃了七分飽,懶懶的靠在牀頭,看着男人收拾東西,男人有一雙修長的手,手指白皙纖瘦,就算是拿着筷子,都給人一種彈鋼琴般的美感。只是遺憾的是,他的容貌平淡至極,扔進人堆中的話,估計一眨眼就消失不見的那種,沒有一點特色,。而她內心深處,心心念着的那個人,雖然也是氣息極冷,可是卻容顏絕美,卓爾不凡。這兩個人,是不可能是一個人的,而且,她親眼看到那個人死不是嗎?

那人收拾好東西,就坐在桌子邊陪宋小愛聊天,宋小愛滿肚子的疑惑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這人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你有什麼話就儘管問吧?”

宋小愛不好意思一笑,撓了撓頭,道,“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後面的話,有點難以啓齒,其實在傷重那麼重的情況下,就算是眼前這個男人給她換衣服,也是沒什麼的,不過始終是個心結。

那人看她一眼,道,“是我從山腳下請來的老媽子給你換的。”

“我的頭髮也是吧。”宋小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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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宋小愛又道,“你把我救回來,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名字啊?”

“十一。”

“十一?”宋小愛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好古怪的名字。

那人點了點頭,“是的。”

宋小愛又道,“是你救我出來的,從皇宮的天牢裡?可是我印象中根本就沒見過你,你怎麼會去救我呢?而且,皇宮的天牢那麼危險?”

十一道,“其實在下並非是特意去救姑娘的,只是在下一個友人恰好被關在天牢裡,在下本想將他救出來,可是遲來一步。再一看到姑娘在牢獄中奄奄一息,就做了個順水人情,將姑娘給救了出來。說起來好笑,也是前些天,在下才知道姑娘竟然是軒轅朝的皇后。”

宋小愛悶悶的想,幸虧一開始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是絕對不會救她的吧,這樣也算是老天眷顧吧,不然她死在天牢裡都沒人知道。

於是感激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將來有機會,小女子一定會報答你的。”

十一淡然擺了擺手,“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只是姑娘現在既然已經醒來了,可有什麼打算?”

說到這裡宋小愛頓時變得頗爲沮喪,目前陵城形勢混亂,軒轅宸是萬萬容不得她了,而軒轅澈則遠在碎雲城,雲卿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她現在是一點依仗都沒有,哪裡都去不了了。

十一看她神色黯然,道,“如果姑娘不嫌棄寒舍鄙陋的話,倒是可以在這裡多多休養一段時間。”

“真的可以嗎?”宋小愛欣喜道。

十一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道,“當然可以,我一個人幽居於此,也是寂寞,姑娘在這裡還可以陪着在下說說話解悶。”

宋小愛嘻嘻一笑,“不止是可以解悶,等到我身體好了,我還可以給你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對了,你剛纔的那粥是怎麼做的,味道怪怪的,要不是我實在是餓極了,根本就吃不下去,不過放心,有我在,你以後就不必吃這麼難吃的東西了。”

十一寵溺一笑,沒有說話,剛纔的那晚米粥看似尋常,裡面卻不知道添加了多少好寶貝,如若不然,以宋小愛的虛弱體質,剛剛醒來,絕對不能如此生龍活虎的,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這些事情,他並不打算和宋小愛說。

宋小愛又道,“你將我從皇宮天牢裡救出來,估計軒轅宸已經將我當成了逃亡犯吧,現在是不是在四處通緝我。”

十一點了點頭,道,“此事你不必在乎,這裡離陵城很遠,沒人可以找到你的。而且目前陵城局勢震盪,一團迷霧,估計很快,你就會淡出衆人的視線的。”

宋小愛無奈的道,“也只能這麼想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不知不覺天就黑了,宋小愛吃了那粥,感覺身體不似初時那麼疼痛,勉強可以下牀了,而十一,不知道做什麼去了,出了門之後,就消失不見。

宋小愛百無聊懶,下牀之後在房子四周看了看,這才發現這裡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不過這裡地勢獨特,這院子,竟然是建立在一座山峰之上,房屋周圍雲霧繚繞,青山綠水,極爲美麗。

她深呼吸兩口氣,感覺重活的機會來之不易,雖然失去了那麼多有點沮喪,但是這絲沮喪很快就被活過來的喜悅所替代。

這個晚上睡的極好,第二天一大早,突然出現的十一,又端給她一碗味道很怪的小米粥,宋小愛這時不似初時那麼貪吃,吃的很費力,幾乎是皺着眉頭一點一點吞進去的,吃完之後,她抱怨道,“這東西真的好難吃,不行,廚房在哪裡,我自己去做點吃的。”

十一笑了笑,道,“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就將就着吃吧,等你的身體完全好了再說。”

他的話語總是清清淡淡的,可是宋小愛不知道爲何,偏偏很是信服,也就沒有多說,接下來的幾天還是安心的靜養,吃着這味道無比古怪的小米粥,一個星期之後,她的身體就基本無恙了,除了不能做劇烈的體力活之外,走路或者是奔跑都沒事了。

閒暇的時候她將這個院子的周圍都逛了一圈,驚喜的發現後院竟然種有一些青菜之類的,這個地方得天獨厚,終年潮溼,泥土鬆軟肥沃,於蔬菜的生長倒是極爲有利,那蔬菜一顆一顆青翠欲滴,一看就惹人口水,而宋小愛早就知道了廚房在哪,這時一見欣喜如狂,馬上採摘了一些,就着房屋周圍的溪水洗乾淨,然後進廚房張羅去了。

廚房裡乾乾靜靜的,完全感受不到煙火的氣息,估計並不怎麼用,宋小愛驚歎一個男人竟然有這麼好的衛生習慣,也不用她多加清理,就開始刷鍋做飯。

半個時辰之後,香噴噴的米飯和青菜出爐,她喜滋滋的端進房屋,正想着怎麼去叫喚十一回來吃飯,就看到門外,十一慢慢的朝着這裡走來。

不管是遠看還是近看,他的身影都給宋小愛一種驚人的熟悉感,而且這種熟悉感,並沒有因爲兩個人的熟絡而減輕半點。如若不是因爲兩個人的相貌和聲音差距過大,宋小愛估計早就叫出了那個名字,——風暝。

那個她剛剛穿越過來,爲了保護她而不惜身死的男人,即便是過去了這麼久,她還是沒辦法忘懷,或許,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忘懷了吧。

不知道爲何,手一抖,一根筷子掉到地上,看着漸漸走近的十一,她幾乎是無意識的,叫喚道,“風暝,是你嗎?”

十一身影微微一滯,然後人影一閃,帶起一陣輕風,迅若閃電的出現在了桌旁,皺眉問道,“怎麼了,我剛纔聽到你在叫一個人的名字?是你的朋友嗎?”

宋小愛失望的搖了搖頭,“沒什麼。”彎腰撿起筷子,擺的整整齊齊,然後盛了兩碗米飯,笑嘻嘻道,“我剛纔看到後院有青菜,就採了幾棵回來,你吃吃好不好吃。”

“好啊。”十一笑道,“那些青菜是我上次無意中灑落的一些種子,沒想到還真的成活了。”拿起筷子夾了一片放到嘴裡,大口咀嚼着,讚賞道,“味道不錯,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一說起這個宋小愛就感覺到奇怪,一邊吃飯一邊道,“廚房裡除了一點米和油鹽之外,基本上什麼都沒有,難道你平常不吃東西的嗎?”

“吃,不過很少在這裡吃,我都是到山下去吃的。”十一道。

“真是懶人一個。”宋小愛鄙視道。

十一哈哈一笑,“君子遠庖廚,這又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難道男人就不吃飯嗎?憑什麼要讓女人進廚房。”宋小愛哼道。

“咦,這話似乎有點道理。”十一道。

“當然有道理,我告訴你,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管你是什麼人,你都得吃飯不是……”宋小愛扒了兩口米飯,道,“廚房裡快沒米了,油鹽也不多,你不是經常往山下跑嗎?找時間買點回來,還有各種各樣的香料肉類等,也要買點回來。”宋小愛本來就是一個肉食動物,青菜這東西,一餐兩餐還覺得新鮮,吃多了,她會煩死去的。

十一愕然了一會,點頭道,“好吧,我一會就去。”

宋小愛偷笑,一開始她還是挺畏懼十一的,只是這些天的相處,發現十一老好人一個,性情脾氣都好的不像話,也就漸漸熟絡和親熱了,特別是這兩天,連說話都隱隱有頤指氣使之風。

……

時值春末夏初,山下的溫度在慢慢變高,可是山上的溫度始終溫暖宜人,每天陽光照射的時間不長,但是因爲有陽光的緣故,卻又不會讓人覺得陰冷,

山峰很高,因爲宋小愛沒有下山的緣故,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只是周身雲霧繚繞,彷如不在人間。

宋小愛坐在一棵樹下看風景,看了一會,就見到十一抗着一袋子米和油鹽之類的飛快從一天蜿蜒的石子小路轉了出來。山勢險峻,可是對十一來說,卻如履平地一般,他的速度快的詭異,幾步一步就要跨出兩三丈,整個人輕飄飄的彷彿不用着地一般,沒過多久,本來細小的人影就慢慢放大,徑直上了山來。

宋小愛也算是見識過不少絕頂高手了,不過此時還是目瞪口呆,那十一發現了她,對着她微微一笑,人影一掠,就已經進了房間。宋小愛還在發呆,十一再度人影一閃,就到了她的面前。

宋小愛驚目咋舌,“好快,真的好快。”

十一在她身邊坐下,平淡至極的一張臉看不出一絲欣喜的表情,淡淡的道,“每日上山下山,習慣了,便這麼快了。”

可是宋小愛還是很吃驚,問道,“這山有多高?”

“大概五千米左右吧。”十一道。

五千米的高山,宋小愛雖然不是太明白這個概念,但是一想起珠穆朗瑪峰也不過八千多米,就知道這個高度有多恐怖了,一臉看怪物的模樣看着十一,疑惑的道,“你之前說有時候去山腳下吃東西,難道就是這麼來來回回?”

“嗯。”十一點了點頭,隨意至極。

“真是怪物。”宋小愛感嘆道。

十一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以雙手爲枕,慢慢躺下,他身上氣息凌厲,可是閉上眼睛之後,卻又覺得分外溫和。

宋小愛隨着他躺下,道,“有機會,帶着我一起下山看看好嗎?”雖然在這裡住着恨愜意,但是一個女人需要用到的東西太多了,得買點回來才成。

“好。”

“你住在這裡多久了?”

“忘記了。”

“你沒有別的親人朋友嗎?”

“沒有。”

“那你,不會覺得孤單寂寞嗎?”

“孤單?寂寞?”十一眉頭輕輕一皺,“俗世繁雜,每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偶得一世外桃源,又怎麼會孤單寂寞。”

宋小愛呵呵一笑,就想起自己當初和雲卿在崖底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是她最甜蜜卻也最痛苦的日子,因爲不會珍惜,纔會覺得寂寞無聊和煩躁不安吧,現在想起來,雖然不至於後悔,但是,曾經的安寧被打破了,卻是再也回不來了吧。或許,他說的是對的吧。

因爲這句話,宋小愛安靜了一會,她閉上眼睛,感受着天地間的安寧祥和,幾乎要睡過去。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十一忽然道,“你是不是覺得在這裡很無聊,很孤單寂寞?”

宋小愛愣了一下,沒想到十一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他的語氣並不似往時那麼隨和,反而帶着幾分讓她琢磨不透的質問。

她偏過頭,看了十一幾眼,道,“我不知道,或許來這裡的時日還短吧,處處充滿新鮮感,以後……還有這麼長,誰知道呢。”

十一嘆了口氣,緩緩道,“終究,是要離開的麼?”

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本來躺着的身體,就那麼直直的站了起來,人影已閃,瞬間從她眼前消失。

宋小愛覺得十一所流露出來的情緒有幾分怪異,不過她並沒有多想,轉眼,就將這個事情拋諸腦後。只是她沒想到,因爲這個疏忽,她日後是如何的悔恨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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