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清漾郡主生辰宴先到的是端午節,宋雅言跟着程恬她們兩姐妹也做了幾個應景的香袋。
她女工一向不好,也不用下心來學,香袋繡得是最簡單的花樣兒,塞上些白芷,丁香便草草了事。
偏程恬還要取笑她,“哈哈哈,我以爲我是這侯府裡女工最差的了,沒想到這下有宋表妹給我墊底,哈哈哈哈……”
宋雅言搶過自己的香袋,委屈道:“真有那麼差?我覺得還好啊。”
“哈哈哈哈……”程恬被她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得停不下來,“宋表妹,你要不說你繡的是個糉子,我還以爲是一團雜草呢,哈哈哈……”
程綿看不過去了,無奈道:“你自己也沒比宋表妹強到哪兒去,還好意思笑話人家。”
她們三人中,程綿是最有資格說這話的。程綿的女工最好,香袋上的龍舟繡得活靈活現,讓人一看便心嚮往之,一觀賽龍舟的盛況。
程恬止住笑,開始盼着出門了,“唉,早上什剎海便有賽龍舟的了,可惜祖母不讓我們去。”
“你急什麼?”程綿勸道,“午後也有賽龍舟,祖母答應了讓大哥帶咱們去的。”
程恬不滿足只是看個龍舟,遺憾道:“晚上什剎海更熱鬧,放河燈的,變戲法兒的,還要炸丸子……”
程恬說得宋雅言和程綿都向往不已,卻無可奈何,老夫人是不會允許她們晚上還在外面玩兒的,也就只能想想了。
衆人在福壽堂用過午膳,程恬便張羅着要出去。
侯夫人周氏不滿地瞪她一眼,嫌她有失穩重。
老夫人樂呵呵地答應,囑咐程摯好生照看幾個弟弟妹妹。尤其“警告”了年紀最小的程奕一番,讓他不可再胡鬧。
端午佳節,街上又是魚龍混雜。像宋雅言她們今日出行都要戴上帷帽,身邊跟兩個婢女才行。
陳氏最後一個上了馬車,笑着看了宋雅言發間一眼,誇讚道:“表妹今兒打扮的甚是好看,平日裡素雅慣了的人,今日一看倒是驚豔。”
宋雅言靦腆一笑,她今日在發間戴了一支丁香花簪,發繩和絹花也用的淺紫色,相得益彰間更添幾分美感。
宋雅言也笑着誇讚陳氏:“表嫂今日的石榴花簪也格外好看,寓意也好。”
陳氏聽了這話,羞澀地低頭不語。
“哇!開始了,開始了!我看見龍舟了……”
程恬這麼一喊,衆人便知什剎海到了,理理儀容準備下馬車。
程摯自然不會讓他們擠在龍舟看臺上,早早預備了旁邊的茶樓雅座兒,領着他們入內。
程恬和宋雅言一塊兒擠在二樓的窗戶旁,往外張望。
吶喊聲,鑼鼓生,整齊的號子聲即使隔得遠了些,依然震撼無比。
另一處的窗戶旁,陳氏和程綿也看的興奮不已,討論猜測着哪一家奪得魁首。
程摯帶着程辭和程奕兄弟倆上來,把給她們買的一些零嘴兒擺在桌子上。於是衆人邊吃邊看,嘰嘰喳喳地說笑,好不熱鬧。
宋雅言中途下樓去淨手,正要回去時,聽得後面有人叫她:“宋姑娘?”
宋雅言回頭,認出叫她的正是佟念身邊的一個叫蘭漪的婢女。
蘭漪走上前來,給她請安,道:“還真是宋姑娘,我家姑娘也在這個茶樓看龍舟呢,眼下正要回去。”
宋雅言意外又激動,跟着她一塊兒往佟唸的包間走。
佟念正收拾收拾準備離開,看見她來,欣喜萬分道:“呀!不曾想在這兒遇見了,怎麼着?跟着侯府來看龍舟啊。”
佟唸的氣色眼見着是養回來了,宋雅言上前牽住她的手,笑着答:“是呀,佟姐姐這是要回去了嗎?”
“嗯。”佟念點頭,“還不曾見過京都賽龍舟,回家前總要來看一看盛況。”
宋雅言又向她打聽佟老爺和佟夫人的近況,得知一切安好,便放心了不少。
二人接着又寒暄了幾句,佟念說道:“你跟我回府去可好?晚上咱們再出來逛?”
“啊?”
佟念解釋道:“侯府會讓你晚上出來?正好我爹孃也不許我一個人出來,你跟我回府去,咱倆晚上結伴兒出來,我爹孃肯定同意!”
說實話,宋雅言也很心動,程恬講的河燈,馬戲什麼的她也想去看看。
佟念給她出主意,道:“哪位長輩帶你出來的?我跟你一塊兒去拜見,交代一番,他們總不能不答應。”
宋雅言徹底被她說動了,果真帶着佟念去拜見陳氏。
陳氏聽完有點爲難,向丈夫投去求助的目光。
程摯思考了會兒,問道:“表妹今晚可是要宿在佟府?”
佟念替她回答:“還請世子放心,我家在應天府便與宋家交好,長輩間彼此熟識,阿言也時常來住。”
大概是佟念看着比較成熟穩重,說話也靠譜兒,最終程摯點頭應下,囑咐她第二日早些回家。
宋雅言心裡暖暖的,程摯真的就像兄長一樣,對她關懷備至,真心實意地爲她着想。
於是,宋雅言在程恬怨念的眼神中上了佟家的馬車,程恬這麼聰明肯定看穿她晚上想要出來玩兒的心思了,哈哈!
雲羅,素羅和佟家的婢女玩兒的也比較熟,當下高高興興地跟着上了馬車。
佟家夫婦對於宋雅言的到來由衷歡迎,佟夫人拉着她的手又是一番“追憶往昔”。
宋雅言和她閒談間才知道他們準備迴應天府了,打算過了這個端午就走。
佟念說道:“是啊,歷經這麼一遭,還是家鄉好。”
宋雅言心有不捨,但也知道,佟家因爲上次的事的確傷了元氣,京都的生意一落千丈,連好不容易得來的“皇商”名頭也丟了個徹底。
佟夫人嘆了口氣,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阿言難得來一回,阿念,你好好兒招待着阿言,我去陪你爹再理一遍賬本。”
送走了佟夫人,佟念領着宋雅言回自己閨房說話。
宋雅言忙問道:“佟姐姐,歸期定了嗎?到時我去送你們,你們是走水路還是陸路?”
“初九便走,坐船回。”
宋雅言點頭記下,道:“那日我去碼頭送你們。”
佟家今日的晚飯豐盛無比,也不必理會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四個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
佟夫人還想跟倆姑娘說說家常,可看她們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好無奈作罷,大手一揮放她們出去玩兒了。
太液池蓬萊臺。
陛下在此設宴,有幸來的都是位高權重之人,彼此寒暄着問好。
榮國公資歷最老,年紀也最大,居於首位,柳太傅身爲帝師和陛下的舅舅江戶部侍郎分列兩側首席。
攝政王笑着同衆人舉杯,示意傳召歌舞。
陸恂陪侍在側如坐鍼氈,這種宴席最是無趣了,偏偏旁邊不識相的人還要巴着他絮絮叨叨地說話,恭維他領了新差事,大有可爲,陸恂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一杯。
三巡酒後,一衆人放鬆下來欣賞歌舞的跟着節拍搖頭晃腦,談笑的談笑,偶爾有人起身上前去和陸恪還有攝政王敬酒。
陸恪來者不拒,同他們攀談幾句。
敬酒的人來的七七八八,沒來的就那麼幾個了。陸恪十分不情願地端起酒杯找榮國公敬酒,這老頭兒總和他唱反調,他一點也不想過來。
果不其然,榮國公接了酒還要不陰不陽地說一句:“怎好勞煩陛下親自來敬酒?”
衆大臣在心中腹誹,那您倒是主動去啊!
之後一齊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兒,送給時刻在陛下怒火下蹦躂還能安然無恙的榮國公。
值此佳節,大街上此時已經張燈結綵,人來人往,煙火氣伴着人聲,一片熱鬧的景象!
宋雅言和佟念緊握着彼此的手,穿梭在人羣中,間或其中一人被擠得往旁邊一歪又被另一人拉回來,接着便相視一笑,繼續往前逛着。
慶雲樓今晚也很熱鬧,當然不包括二樓的一個雅間。
小二端着點心進去時還以爲誤入了什麼“重大會議”,實在是因爲雅間的兩桌客人皆正襟危坐,女眷那桌只坐了三位姑娘,另一桌是三位公子,小二跑堂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如此奇怪的景象。
男子那一桌不說話,是因爲陸恂還沒來,白若辰已經把京軍三大營可說的事說盡了,柳紓在準備秋闈,一心在文章上,怕談論這些惹人厭煩索性也不怎麼開口,偶爾應和幾句。
陸恪就更是不愛說話的人了,他們說他就聽,他們不說了他也不追問,本來太液池的晚宴結束後他沒想出宮的,但是陸恂非拉着他和清芮郡主出來,說街上才熱鬧,便也只好跟他出來,正好遇上帶着妹妹出來玩兒的白若辰和柳紓。
清芮郡主坐在白若韻和柳霽中間也很尷尬,她本不是會挑起話頭的人,原想着白若韻在京都貴女之間一向很有名聲,和誰都相處得來,有她在一定不會冷場,誰承想白若韻往這兒一坐也不主動開口。
柳霽柳姑娘就更指望不上了,這位“京都第一才女”是出了名的“孤高清冷”,具體表現爲絕不主動開口說話,絕不積極迴應,而且清芮郡主能看出來柳霽的心思不在這一桌上。
於是清芮郡主只好“臨危受命”,不停地找着話頭兒說話。
“這糉子挺小巧的,白姑娘,柳姑娘嚐嚐?”
“啊,外面聽着倒是熱鬧,哈哈!”
……
能感受到清芮郡主已經盡力了,白若辰和柳紓兩位“知情人”感激不盡,是的,他們兩個的妹妹彼此“不對付”。
異樣的氣氛被陸恂的到來打破,他捧着幾大包熱騰騰的板栗走進來,先往屏風後姑娘們那一桌放上一包。
不明白清芮郡主爲什麼以感激目光看向他,只好摸一下妹妹的頭髮,笑道:“三位姑娘慢用啊!”
白若韻和柳霽一一謝過。
轉過屏風,陸恂又往另一桌桌上放板栗,自己抱着一包坐在靠窗的位置,招呼他們:“吃啊,特別香!”
陸恪不爲所動,不明白他爲何非要端午跑出去買板栗。
陸恂來了之後,他們四人可說的話就多了起來,從天南地北說到四海美食,就沒有陸恂接不下來的。
陸恪正端着茶碗飲茶,陸恂突然撞撞他,把他往窗戶邊拽,用獻寶的語氣說道:“哎哎哎,你快看,那是誰?”
陸恪拂開他的手,整整衣袖,這才往窗外看。
是宋雅言,停在一處小攤前,笑着和旁邊的人說話,只能看見一個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