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七子
“候,候爺說笑了。”我只覺得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浸溼了裡衣。
“如果是的話,那麼夫人的選擇是?”曹孟德目光灼灼,一雙銳眼盯牢了我。
我怔怔的,不知如何回答,兩個都是他的兒子,手心手背,我不管怎麼選,都是一個錯字,我只是沒想到,他會如此挑明瞭直說,更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做,很想頂他一句,我是個人,由不得你們要不要,可是,能行嗎?我的脖子,不夠硬。
見我目瞪口呆的樣子,曹孟德揚了揚嘴角,“夫人不必驚惶,本候只是說笑而已,難爲夫人了。”
他一翻安撫的話下來,我只覺得喉頭乾燥,像高燒了幾天似的難受,吞了口唾沫,我啞着聲音僵着臉陪笑了幾句,真是人在屋檐下啊。
大概是該問的話都問完了,他隨意的扯了幾句閒話,就讓我下去,離開的時候,我腳似是踩在棉花上,虛浮得緊。
剛行到門口,就聽見背後的人低語了一句,“夫人這般的才華,輕易的配給本候的一個兒子,確是可惜了。”
我腳步一頓,邁過門檻而去,出了屋子,我越走越快,跟在我身後的侍從不知所措,只得跟了我使勁走,直到走到我住的院子門口,我才扶着門大口的喘息着,他什麼意思,不能隨意配,還要配給好的一個嗎?或者是給差的一個,不知他心中的標準又是如何?
想不明白,只是一團亂麻。
粗魯的坐在門檻上,我扶着門框思忖,漸漸的,四周的景色似乎明顯起來,新開的桃花在枝頭爭俏,忙碌鳥兒在空中飛舞,空氣中,是清甜的味道,春色無限好……
罷了,罷了,我再怎麼想,能猜得透這些人的心思嗎?杞人憂天罷了,不如一切順起自然吧。
豁達,最是無奈罷了。
“請問……”澈亮爽朗的聲音驀然響起。
我訝然回頭,清雅的素衣公子立於春風之中,風吹起他的衣角,翩翩遺世而獨立。
“夫人?你怎麼坐在這裡?”
他驚訝的望着仍舊坐在門檻上的我,我尷尬的起身,展展衣服的褶皺,臉丟大了,被誰看到不好,偏生是他,後世有名的陳思王。
站起來,匆忙的行禮,“不知公子駕臨,妾身有失遠迎。”
他眼神驀地一亮,隨即黯淡下去,“夫人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嗎?”
我點頭,看着他失望的臉,又搖搖頭,哎——算了。不過是個孩子罷了,生在這樣的家族,固然是風光無限,私底下不知又當如何了,再加上他自幼聰慧,深得曹操寵愛,衆人的眼光,怕是更復雜了吧。
我點頭又搖頭的逗笑了他,他噗嗤一聲笑出來,“夫人這點頭又搖頭的,子建愚昧,實在不知是荷意啊。”
莞爾一笑,他都愚昧了,那世人不都是愚不可極了。
“妾身的意思是說,妾身知不知道公子的身份,那很重要麼?”
他挑眉,“不重要嗎?”
我慎重的點頭,不管他的身份如何變化,最深刻的,莫過於那個好心帶我和惜晴上路的少年公子了。
只是沒想到半年不見,他眉宇間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爽然,更有幾分陳王子建的樣子了。
他靜靜的看我,似要從我眼中挖出些什麼來?然,除了真誠,什麼也不會有,於是,他漾開一抹笑意,如孩子般純真的笑意。
“那麼,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姓曹,名植,字子建。”他朝我一拱手。
我立刻回禮,“妾身姓甄,單名一個洛字。”
漢朝的男女之防,並不如明清那樣的嚴格,男女互通姓名之事,也算不上什麼。
“夫人居於在下家中多時,在下未能照顧周到,實屬在下失禮,現在,能否讓在下領着夫人,參觀一翻許都的風光呢?”他優雅至極的一拱手,笑臉盈盈的望着我。
“出遊?”我眼睛一亮,如果真的可以的話……
我來到古代這麼久,不是關在園子裡就是顧着逃命,根本沒有辦法好好體驗一下漢末的風土民情,現在可是無數歷史學家寧願獻出生命來看上一眼的三國時期耶,如果真的能親身見識一下的話。
“是的,在下有幾個好友,常聚在一起談書論字,夫人也是有名的才女,想必……”
他後面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有幾個字一直在我腦海裡迴盪——建安七子,建安七子……
建安時期,最有名的文人當屬三曹七子,他們的文風,被後人稱建安風骨或建安風力,在韓柳主導的古文運動後,影響中國文風長達數千年,現下我已經見過三曹,如果,如果說能再見到七子的話……
“夫人,夫人。”曹子建的呼喚聲讓我一下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就這麼發起呆來,不禁臉上有點發燙。
他微微揚了揚嘴角,“不知夫人可願與在下一同前往?”
很想去,但是,我現在這樣尷尬的身份,和曹植一起出去,妥當嗎?還有這張臉。
大概是看出我的遲疑,他皺了皺眉,仔細端詳着我,隨即舒展開來,“夫人不必擔心,夫人換身男裝,再和在下一起出遊的話,應該沒有大礙了。”
好個聞絃音,知雅意的精明性子,我略一思忖,便點頭答應。
“那麼在下立刻就去準備。”他雀躍的神情也感染了我,心思跟着飛揚,陽春三月,該是如何好的一個踏青季節。
如果還在現代的話,叫上幾個朋友,挎上籃子,帶上桌布,碧草青青下歡聲笑語,該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情。
不要想,不要再想,我拍拍自己的臉頰,既然多想無用,不如期待現今的生活,想想看,我可是能見到建安七子的人呢?不知多少文學家史學家會嫉妒到作夢也會恨醒的。
看到我換衣出來的打扮,曹植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嘆息着搖頭,怎麼這麼沒風度,不就是在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米粉嘛,有至於要笑成那樣嗎?
“夫人這個樣子,宛如初見啊。”他慢慢斂了笑意,一雙黢黑的眸中,仍然笑意盎然。
“多謝謝誇獎。”我理理鬢角,俯身回禮。
“?”他大惑不解的看我。
我橫他一眼,正經的回答,“公子難道不知道歲月是女人的天敵嗎?公子這個意思,擺明了是讚美妾身青春常駐,容顏如初啊。”
沒等我說完,他已然笑到打跌,歷史上記載曹子建放任不羈,果然是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