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選擇
許，即後來的許昌，四周與長葛、禹州，臨穎、鄢陵爲鄰。公元前十一世紀，周武王冊封太嶽伯夷、文叔於此，建立許國。秦統一六國後，推行郡縣制，許地始稱許縣，隸屬穎川郡。漢襲秦制，公元196年，曹操迎漢獻帝都許，許一舉成爲北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隨着晃晃悠悠的馬車，古都許昌逐漸在我眼前拉開神秘的面紗。
馬車停在城外，我掀開窗簾子，這大約就是所謂的郊迎了吧，想想也是，這幾戰，基本上掃平了袁紹的勢力，曹操在真正意義上成爲了北方的霸主，漢獻帝理所當然要迎接的吧。
我和惜晴所乘的馬車並不在軍隊很前面的地方，離最前面有些遠，也看不清漢獻帝和曹操的長像，只隱隱見到一抹濃重的黑紅色，那大約就是天子行帳了。
放下簾子，我繼續手中的工作，車上無法練字和刺繡，看書也不甚清楚，我便跟着惜晴學作結，藻井結、團錦結 、鳳凰結、六耳團錦結 、復翼盤長結 、單線鈕釦結 、雙線鈕釦結……
別在腰帶上、窗簾、帳鉤 、肩墜、笛簫 、香袋、髮簪、項練、別有一翻風味。
看着型型色色的結，如果我把這些都般到現在去，在怎麼也能賺一筆了，該賣多少錢一個呢？十塊？二十？
胡亂想着，手中的結已經完成，舉在眼前，我笑問，“惜晴，這是什麼結？好漂亮！”
惜晴詫異的看我一眼，“夫人，這是同心結啊，您成親前親手編過給少爺的啊！啊——”她一捂小口，“對，對不起，夫人，我，我不是……”
我淡淡一笑，“算了，不過你讓我編這個做什麼啊？”
“夫人，不是馬上要到許了嗎？曹將軍他不是……”她偷偷望我，見我臉色不怎麼好，便乖覺的住了口。
輕撫着手中剛結好的同心結，我嘴角勾出些許笑意，低喃道，“腰間雙綺帶，夢爲同心結嗎？”
不知道曹丕是怎麼和曹操說我這個原有夫之婦的，總之，我乘着馬車一直到武平侯府中，自有人將我帶至該呆的地方歇息。
一個別致的小院，雖不是武平侯府其他地方般的雄壯，卻別有些江南的味道，只是不知是爲何人而建就是，搖頭嘆息，人面不知何處去啊！
在武平侯府裡的日子和在鄴城、幽州沒有什麼不同，一切吃穿用度自有人打點好的，不算好，也不算差，應該是有人吩咐過的。
回到許後，曹子桓便一直沒有出現在我面前，大概是想冷我一段時間吧，我也樂得悠閒，甚至興致不錯的學着古代女子做些護膚之物，看來古今千年，女子愛美之心無有不同。
有一次在書閣裡翻到一些古代化妝品的做法，一個說是用上好的當年新米，泡在水裡，過個十天左右，等酸味瀰漫時，撈將出來，用磨子推成極細的粉末漿，然後澄在一旁。等到清水跟粉漿分開時，將清水潷出倒掉。當剩下的水分蒸發殆盡後。用竹片颳去表面的一層比較粗糙的粉末，底下的就是細膩的成品了。
這種東西倒和現代用的面膜差不多，連嚇人的程度都沒什麼區別，而且還是純天然的，沒有化學污染，也不算難做，我便做了許多，分給惜晴和派來打雜的丫頭。
惜晴對我懶散的態度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也只好學着我開心的過一天是一天，是嘛，這樣的世道，有得吃，有得住，有得穿，還不用擔心人身安全，還求什麼呢？
陽春三月，春日溶溶，院子裡的幾棵桃花開了，我讓人將書桌般出，準備作一下中國古典山水畫的研究，實踐一下，剛攤開宣紙，就有人來報，武平侯，召見。
手一抖，我手中的筆掉落地上，也沒心思去拾，我趕緊打量自己今天的穿着，香色的絹紗，說不上嚴謹，還是着正裝好了。
東漢織錦，已然精美絕倫。
袁家以前制的，更是上品，漢代女子穿着有衣裙兩件式，我現在身上的，就是凸紋版印墨線以毛筆敷彩上裝，和同樣式的留仙裙。
換衣，梳妝，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脂粉不施，免得他認爲我是什麼妖媚惑主的料，理理衣角，我深呼一口氣，走向未知的命運。
走出院子，穿過迴廊，我的手，止不住微微顫抖，對這位現任司空、武平侯大人，以後的丞相，魏王，後又被追尊爲魏武帝的亂世梟雄——曹操，曹孟德，兼具武將的果敢勇猛和文人的風骨的傳奇似人物，我一直多加欣賞，甚至在被後人多加傳誦的劉備之上，如果沒有那位千古名相的話，魏晉朝的歷史怕是又要提前多少年了。
雖說如此，但想到這個人此刻掌握着我的命運，那又是別有一翻滋味在心頭了。
“侯爺，甄夫人到。”
“恩，請進吧。”
侍從挑起簾子，我低頭進屋，俯身行禮，“侯爺安好。”
“夫人請起。”
我擡頭，對上他探究的視線。
這就是，那個吟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曹孟德嗎？深不見底的清透雙眸，如梟一般，盈滿睥睨縱橫之氣，偏偏又在英武之中，隱隱有着一絲儒雅。眉宇間暗含一點剛直嚴厲，實在讓人很難將他和姦臣，權相聯繫在一起。
我探詢着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着我，只是他眼中閃過的神色，太過複雜，我看不分明。
“夫人請坐。”他手一揚，做個請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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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侯爺。”我略一答禮，隨着他坐下。
侍從舀出一杯清酒，放在我面前。
“夫人住得還習慣否？”他淡淡的詢問道。
我頷首，“侯爺的府邸，自是與衆不同的。”至於與衆不同的什麼，就由得他去猜了。
“那比起夫人在鄴城的住所又當如何？”他一手持杯，眼睛一霎不霎地注視着我。
我微微笑着，朝他舉杯，“名花各入人眼。”
“那哪邊更入夫人的眼呢？”他顯然不肯就這麼放過我，緊接着又咄咄逼人的追問了一句。
“江南有美女，名曰大小喬，顧盼生異采，傾國傾城貌，請問侯爺，是大喬嬌，還是小喬俏？”我不動聲色，將問題又丟回給他，如果他敢答兩個都要的話，我就把酒杯扣到他頭上去。
“不錯，”他點頭，“世間之事，有時候便是這般難以取捨，但有的時候，卻不得不做個決定，那麼夫人的決定是如何呢？”說完，挑眉望我。
“如果無法選擇，那麼放棄選擇也不失爲一個良方啊。”我靜靜的回視他。
“那麼一定要選擇呢？”他眼中精光閃過。
我在心底暗暗冷笑，“有時候看似是我們在選擇，殊不知道，選擇往往並不是由我們做的，我們能做的，只是順從選擇後的結果罷了。”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後悔，這擺明有點指桑罵槐說我是被硬拐來的了，不過，一點怨懟也沒有，那就更奇怪了。
他略一怔愣，隨即一陣大笑，“河北甄洛的才名，果然並非虛傳，不過，”他話鋒一轉，掌握乾坤的霸氣立現，“本侯要做的，就是一個將選擇權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不愧是亂世中的一代梟雄，在那樣的時代，能做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狂妄舉動的人。銳利的眸子，彷彿吒叱間風起雲涌，翻手處風起雲涌。
“侯爺當然是做得了的。”強壓下心中突然涌起的豪邁之感，我垂眸答道。
“哦？是嗎？那在夫人眼中，本侯又是個怎樣的人呢？”他一臉感興趣的樣子，至於裡面有幾分真幾分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一呆，這句話問得，怕是一個答不好，今天的下場怕不只是悲慘可以形容的了。他並不是不知道，世人對他的評價，奸臣，權相，表面上恭謹，背地裡不知道罵得多難聽，對於受儒家傳統君臣觀念的人來說，這也是很正常的吧，不知道他想我怎麼答他。
迎上曹操的眼光，興趣盎然下隱隱藏着一抹陰狠，心中一凜，記得書上說過：曹公多詐，好立權謀。
一咬牙，賭了。深吸一口氣，我郎聲道，
“要昂揚獨步天下，自不怕忍辱藏於污泥；志在叱吒風雲，自是要若候時機。龍飛九天，豈懼亢龍有悔？鷹飛九霄，未恐高不勝寒！轉身登峰造極，試問誰不失驚？要鴻鴿志在天下，不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意在吞吐天地，哪怕那天誅地滅……”[出自溫瑞安《說英雄，誰是英雄》]
“好極，妙極！”曹操鼓掌笑道，眼中溢滿了微笑，不似前面的似笑非笑，自有一翻爽朗，“沒想到，河北甄洛竟是如此一個女子，有着大丈夫之所不極的胸襟、氣度和魄力。“
“候爺過獎了。”我站起來回禮，雖說他現在是滿面笑容，但誰又知道下一刻是如何，時時刻刻，我都只能小心，再小心，惟恐一個失足，就成爲千古遺恨。狡詐善變，恐怕沒有一個政治家不是這樣的吧。
“夫人請坐，不必拘禮。”他伸手虛扶。
我重新坐下，一旁的侍從又添舀了一杯酒。
“大概就是因爲這樣，我那兩個兒子……”悶飲下一杯酒，他丟出半句話。
對他這次召見我的意圖，我已隱隱猜到些端倪，但被他這麼明顯的挑出來，我接話也不是，不接話也不是，只有乾笑着故作不知的轉移話題，“候爺的兩個兒子都很出衆啊，人中龍鳳，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話一出口，我立刻想去找個湖跳下去，我笨啊，曹操明明沒有提是哪兩個兒子，我這麼一答，不是擺明了知道是指的誰了嗎？
果然，他端起添滿酒的杯子喝了一口，笑問，“哦？夫人知道本候說的是哪兩個兒子？”
“衆所周知，候爺的兒子，最出衆者，當屬子桓子建兩位公子了。”我訕訕的笑，想矇混過關。
“那如果我這兩爲最出色的兒子，都想要夫人，那夫人會選擇誰呢？”
什麼？
頓時，我如遭累轟，呆若木雞的愣在當場，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