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病危通知的時候,蘇雀剛剛洗了澡打算睡覺,樓下一陣騷動,好像很多下人都在忙亂地跑動着。
不多久,臥室的房門便被人敲響,是老陳。
“小姐,老太君不行了。”老陳的聲音如這夏末夜裡的風一樣冰涼,蘇雀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下午還陪着王美華去過一趟醫院,那老太太看上去沒有絲毫不適啊。
已經躺在牀上的蘇雀愣了很久之後才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說實話,時至今日,蘇雀對老太君仍是沒有絲毫好感,但或許真的是所謂“血緣關係”作祟,蘇雀竟覺得心頭漫出一股難言的悲傷,她沒有掉淚,只是覺得有東西噎在喉嚨,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等蘇雀換好衣服跑下樓時,一部分下人們隨着二爺和王美華先去了醫院,剩下的下人們則有條不紊地準備着老人去世後所需的東西。
這讓蘇雀莫名地有些反感,即便她不喜歡老太君,她也不希望這個老太太就這麼死掉,眼下只是下了個病危通知,怎麼就忙不迭開始準備後事了?
見蘇雀看着那些東西皺起了眉頭,老陳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二爺交代的。”
話已至此,蘇雀就知道自己沒什麼理由橫加阻攔了,許是母子連心預感到了什麼,她再多說好像不願意老太君入土爲安似的,到了嘴邊的話嚥下去,她匆匆跟着老陳上了車。
還沒到醫院的時候,蘇雀就接到了二爺的電話,說是老太君已經歸天了。
聽得出,那男人也是剛剛哭過,嗓子裡還透着些沙啞,話筒裡還傳來了王美華低低的嗚咽聲,路燈灑在車裡一些光亮,可蘇雀覺得自己好像在奔往一個永不可回頭的黑夜,壓抑、窒息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老太君的遺體被連夜接回了蘇家,讓蘇雀覺得奇怪的是,蘇二爺居然沒有守靈三天的打算,反而是在第二天就匆匆安排了一場葬禮。
說是匆匆,可站在靈柩前的蘇雀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場葬禮“蓄謀已久”,不過,蘇二爺哭得聲淚俱下讓她打消了心
裡那個可怕的念頭。
因爲擔心老太君的辭世對於蘇氏集團的股票行情有影響,這場葬禮簡直低調至極,沒有媒體,沒有同行,來的不外乎是公司幾個大董事還有被彭遠翔派過來照顧蘇雀的彭佑安。
對蘇雀而言這也好,她省了許多應付媒體的力氣,有彭佑安陪着,她也少了很多侷促不安。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場葬禮,秦飛樓也來了。
“蘇雀,我這心裡不舒服,你去應付一下秦先生吧。”蘇二爺渾濁的眼睛裡還含着淚,他坐在輪椅上仰頭看着蘇雀,那模樣彷彿一夜之間又老了許多。
“二叔,秦蘇兩家向來仇怨極深,怎麼請他來了?”蘇雀問這話純粹是好奇,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秦飛樓到這裡來的理由。
“這個……我也說不清,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就代表秦家來過,或許是好幾代之前的情誼吧,面上沒有撕破臉皮,這種事該來的就還得來。”蘇二爺說完就擺擺手,“我去內室休息會兒,你隨便應付兩句就行。”
看着蘇二爺被王美華推走,蘇雀沒多想,只覺得豪門大戶的事情她真是無法理解,表面上沒有撕破臉皮,私底下卻爭個你死我活,所謂好幾代之前的情誼似乎更像個笑話。
正發着呆,肩膀卻被人攬住,蘇雀扭頭看了一眼,是彭佑安,而他的視線正落在朝這邊走來的秦飛樓身上。
與葬禮整個格調很搭,天空低沉地像要貼近地面,秦飛樓穿了一身黑色西服而來,遮了半張臉的墨鏡後面究竟是怎樣的眼神,蘇雀不得而知,她只覺得,秦飛樓每近一分,她的心臟便快一拍。
距離上次見面,足有十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映襯,秦飛樓的臉色看上去非常不好,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似乎更加冷峻了,每一寸線條都體現着他的剛毅淡漠。
蘇雀也戴着墨鏡,她任由自己的目光貪婪地遊蕩在秦飛樓那張臉上,正如她看不到秦飛樓的眼神,她也自信,秦飛樓看不到她此刻眼中的肆意繾綣。
有那麼一刻,蘇雀想到了《失樂園》的某個片段。
可秦飛樓沒有男主角的溫情,他停在了一個不遠不近地距離,渾身散發着讓蘇雀想要退之千里的冷氣。
蘇雀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
發抖,但是攬着她肩膀的彭佑安適時地收了收手臂,將她攬得更緊了一些。
原本正看着秦飛樓發癡的蘇雀有些詫然地扭頭看了看彭佑安,只聽彭佑安低聲道,“別怕。”
蘇雀木然地點了點頭,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害怕嗎?害怕什麼呢?面前這個片語未發的男人?
“蘇小姐,節哀順變。”秦飛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身後跟着的凌鏡遞上來一束白菊花。
相對的,蘇雀身旁的老陳代爲接過來。
“謝謝秦先生。”蘇雀微微頷首,時至今日,她不用太過刻意也能將蘇氏後代這個身份完美展現出來。
“蘇小姐客氣了。”秦飛樓淡淡地看了靈柩一眼,“聽說,老太君是呼吸衰竭去世的?”
“你怎麼知道?”蘇雀懷疑地看着秦飛樓,老太君確實是呼吸衰竭去世的,醫生趕到病房時,老太君的氧氣罩已經掉到了一旁,當時她懷疑過有人故意做了手腳,可監控顯示除了伺候老太君的下人之外沒人進出過那間病房,而那個下人一看就沒什麼膽量殺人,醫生還安慰二爺說可能是老太君睡着的時候自己撥開的,可現在秦飛樓問起,蘇雀心裡有些生疑。
“老太君馳騁商界那麼多年,突然離世,多少都有點風聲透出去。”秦飛樓的口吻一直無關痛癢,好像跟蘇雀談及這件事對她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似的。
蘇雀用審視地目光將秦飛樓上下打量一個遍,見他一身坦然正氣,沒有半絲半毫遮掩,蘇雀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秦飛樓再心狠手辣也不至於對一個即將入土的老太太下手。
見蘇雀不說話,秦飛樓又開口說道,“老太君辭世,二爺心神俱傷,只怕以後蘇家重擔都要落在蘇小姐一個人身上了,蘇小姐可得注意休息,不要操勞過度傷了身子。”
蘇雀有些詫異地看着秦飛樓,這男人波瀾不驚地拋出這麼一句客套話來,她倒有些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了。
幸好有彭佑安在身邊,“多謝秦先生關心,我家小蘇雀有我照料着呢。”
秦飛樓沒再言語,只是轉身離開之前留給蘇雀一絲不着痕跡的笑意,那笑裡帶着輕蔑和譏誚,蘇雀看得有些心驚,這男人不對勁,他太平靜了,這讓蘇雀不由自主地懷疑他這次的來意沒有祭奠那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