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得知,送信的人叮囑管家,有關書信的內容是否告之丁文長,由她決定之後,她又瀏覽了一遍信件的內容。其實信上並沒說什麼秘密,只是指出了她在處理整件事中的過失,另外指責她不懂利用宋繡屏及柳依依。信尾並沒有落款,但宋舞霞相信這是太后所爲,至少是太后授意的。
宋舞霞收起書信,對管家說,她會親自告訴丁文長,便讓人把他送走了。
思量片刻後,她去了蘇四娘那邊告別,表示自己想回松柏居。蘇四娘挽留,之後又推說宋修文上朝去了,她不敢做主。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小半個時辰,蘇四娘這才放人,同時叮囑她,婚期將近,她該早日回府備嫁。
對於贖金的事,丁文長本以爲是太后想把事情演得逼真一些,但知道了後續的發展,他不禁懊惱。聽到管家說,宋舞霞安然無恙,正準備回松柏居,他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對於自己的母親及宋舞霞截然不同的態度,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吩咐管家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些。
爲了讓皇帝更加確信自己已經被掉包,丁文長不敢妄動,暗中請示了鄭晟睿,這纔在第三天偷偷去了松柏居。
宋舞霞有滿腹的疑問,見到他第一句便是:“你真的沒事嗎?”然後上上下下檢查,惹得綠桑抿嘴輕笑,低頭退了出去。
宋舞霞情不自禁的關切讓丁文長很是受用,沉重的心情也隨之放鬆了。“你不是看到了嗎?我好端端的。”說着,伸手就攬住了她。
“喂”宋舞霞氣惱地推開他,“你就不知道我一直在擔心嗎?”突然間,她的鼻頭泛酸。照理說,看到他沒事,她應該高興的,可不知道怎麼,她只覺得非常委屈。
“怎麼這麼愛哭”丁文長把她攬得更緊了。他是商人,他知道在危難時刻向人借錢有多難。她毫不猶豫拿了銀票給管家,自己還跑回昌平王府想辦法。面對這份情誼,他已經說不出“謝謝”了。
宋舞霞哪裡知道丁文長正有滿腔的話卻說不出口,她只知道他又調侃自己,氣惱地回嘴:“我就是愛哭,我哭我自己的,不關你的事”說着,她使勁推開他,轉身背對他而去。
丁文長疾步上前,從身後抱住了她,在她耳邊喃喃:“你做的,我都知道,真的。”他一向能言善道,但此時此刻,除了這句,他說不出其他的話。
“我不是要你感激我,只是——”一滴眼淚從宋舞霞的眼角滑下,“雖然我知道你沒事了,但我還是擔心。我每時每刻都在擔心,可是你一來就說我愛哭……”
“但你確實愛哭……哎呀”丁文長誇張地叫了一聲,一把握住錘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把她整個人緊緊抱在懷中。
“你幹嘛放開我……”宋舞霞的聲音漸漸弱了,依偎着他,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真實地感覺到他的體溫,她終於放心了。要是在以前,她絕不會相信自己居然會如此依戀一個男人,如此地重視他。太愛一個人到底是對是錯?她不知道正確答案,只能隨着自己的心,在愛情的路上摸索着前行。
丁文長的下巴緊貼着她的額頭,低頭呼吸着她的髮香。父親從小就教育他,他是長子,肩負着整個家族,他是大家的依靠,所以他在任何時候都必須堅強,不能有一絲的軟弱。但經過這次的事,感受着她的關懷與愛護,他的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暖意,這是之前從未感受過的。
兩人相擁而立,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綠桑在門外問:“郡主,您想把午膳擺在哪裡?”住在松柏居的日子,他們的午膳一向擺在東梢間。綠桑這麼說是婉轉地提醒宋舞霞,丁立軒快放學回來了。
宋舞霞像做壞事的小孩,突然被家長抓到。她急切地推開丁文長,責怪似的瞪了他一眼。丁文長衝她笑笑,嘀咕一句:“還有兩個月。”
“什麼兩個月。”宋舞霞假裝不懂,不自然地轉過頭去,一本正經地問:“綁架的事,到底怎麼回事啊”
丁文長略一沉吟,答道:“這事是我欠考量。不過聽管家的轉述……太后娘娘……”他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我真不明白太后想幹什麼。”隨即,他一五一十說了經過及自己的想法。
按丁文長的揣測,綁架是皇帝想利用贖金,逼得宋舞霞離開松柏居。而太后知道了此事便將計就計,用宋繡屏幫助宋舞霞過關。可是在時間上,太后得知鄭晟睿的計劃肯定是在宋繡屏出事後,這也就表示,太后早有了預估與計劃。一個能把一切算得那麼準,把視線看得那麼遠的女人,能不讓他心寒嗎?最重要的,他們一直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
站在宋舞霞的立場,她最錯愕的是皇帝居然荒誕地試圖找人替換丁文長,而且還是策劃、準備了很多年的計劃。她脫口而出:“他是皇帝,幹嘛那麼麻煩?還不如……”說着看了一眼丁文長。
“你是說殺了我,一了百了?”丁文長笑問,又搖搖頭,“皇上一直看我不順眼,不過他從沒有明着想殺我。也是因爲這樣,我這才掉以輕心了。”說到這,他又似想到了什麼,問道:“那人和我長得確實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太后……”
“怎麼,你覺得我會分不清?”宋舞霞假裝生氣。在一般人眼中,雁翎、雀翎也是一模一樣,可一旦與她們相處久了,自然能分得出來,因此在她看來,即便皇帝找到的人再像丁文長,即便那人刻意模仿,也不可能毫無破綻。“皇帝到底怎麼想的”她喃喃。
“不管怎麼樣,我們能做的就是陪他把戲演下去。”丁文長無奈地坐下。假扮自己,想起來他就覺得荒唐。不過幸好,他在宋舞霞面前不用裝。
兩人正一來一往說着話,門外傳來一陣奔跑聲。宋舞霞急忙檢視自己與丁文長。見沒有任何不妥,迎上去打開房門。
“姨媽。”丁立軒看到宋舞霞,眼睛彎成了新月,蹦蹦跳跳衝向她。等他發現丁文長,已經剎車不及,只能撞在宋舞霞身上,高興地喚了一聲“父親”。
“橫衝直撞的,成何體統。”丁文長繃起臉教訓,卻難掩嘴角的笑意。
丁立軒也知他只是嘴上說說,咧開嘴對着他笑,撒嬌似喚了一聲“姨媽”,似在控訴父親的“無端責備”。
這些日子與兒子的朝夕相處,宋舞霞早已透徹地瞭解到了兒子討巧賣乖的能力。她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說道:“行了,別裝了,快讓綠桑姐姐帶你去洗手,馬上可以吃午飯了。”
“父親,您和我們一起吃飯嗎?”丁立軒擡頭問丁文長,看他點頭,他從宋舞霞懷中一躍而起,拉着綠桑就走。看起來他十分高興父親能留下吃飯。
丁文長失神地看着兒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越來越像孩子了。”
“他本來就是孩子。”宋舞霞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丁文長的言下之意。對以前的事,特別是丁文長長時間忽略兒子一事,她不能當完全沒發生過。“如果你內疚……”她抿嘴,“雖然孩子是健忘的,但也是敏感的,以後我們千萬不能再讓他傷心。當然,我們也不能總是由着他。我是說,該疼的時候就該疼他,該教訓的時候也不能無止境地溺愛……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宋舞霞懊惱地低呼。
“我明白你的意思。”丁文長一邊說,一邊引着宋舞霞往東梢間而去,嘴裡說:“他是我們的兒子,我一定會給他最好的。”
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把你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在心中補上一句。
當天,丁文長與他們吃完飯就離開了松柏居。晚上,他把自己與宋舞霞見面的經過挑挑揀揀對鄭晟睿身邊的於公公說了。雖然他相信於公公早已被太后收買了,但他並不敢掉以輕心,用心假扮着虛假的自己。事後想想,不禁覺得荒唐。世上恐怕再難找出假扮自己的人。
兩天後,從大同來了一隊商旅。緊接着街市傳來流言,繪聲繪色地講述長公主因懷疑駙馬與自己的侍女有染,每日在府中大吵大鬧。伺候他們的人,天天都有人被杖打,遣走。不止如此,長公主的身體也越來越差,甚至有人懷疑她已經瘋了。
消息傳入宮內,皇帝責備皇后沒有處理好此事。陸妙彤心中覺得奇怪,但不敢當着皇帝的面說出,只能一邊遣了太醫、侍從去大同詢問情況,一邊匆匆去了太后的馨寧宮。
馨寧宮內,太后又恢復了往日的作息。除了請安的宮妃,平日並不見任何人,有空的時候就在屋子裡賞賞花,在佛堂念念經。聽皇后說了大同的情況,她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是一國之母,怎麼能聽信市井的流言?你若是擔心,派人去看看便是了。”說完轉頭繼續背誦**,也不理呆呆站在自己身後的陸妙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