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訝異間,丁老夫人遣走了丁文長等男人。領着衆女眷入了一間類似花廳的屋子。大家紛紛落座,張姨娘不止坐下了,居然還坐在了太夫人的下首,儼然是一副當家長媳的模樣。按規矩,嫡長子無正妻時,理應讓他弟弟的媳婦當家纔是,怎麼會讓姨娘掌權,難道丁家已經把她扶上妻位?不是說即便正妻死了,妾也不可爲妻的嗎?宋舞霞不知道是趙嬤嬤講漏了什麼規矩,還是自己聽岔了,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吩咐丫鬟上茶,準備晚膳事宜的張姨娘。
大概是看到宋舞霞的目光了,錢氏笑盈盈地解釋:“郡主不知道,大哥長年在南洋、吳國等地往來,即便回京,也是日日忙着商號的事,再不就是和京裡的達官貴人應酬,自大嫂過世,家裡的事多虧了張姨娘打點。大哥對張姨娘也是信任有加……”
“說起來軒兒他|娘才真真是個能幹的,可惜……”丁老夫人接過了四媳婦的話茬,作勢抹了抹眼角。“讓郡主見笑了。嗨,若不是軒兒的母親過世了,我又年紀大了,怎會把這個家交給輝兒他|娘。幸好,輝兒的母親做事有條不紊,又知輕重……”
“娘,郡主是來看軒兒的。”張姨娘親手把丫鬟手中的茶盅放在了丁老夫人旁邊,“再說,沒有孃的指點我又怎麼能當好這個家。”
宋舞霞心意闌珊地聽着,只是禮貌性地笑笑,並不接話,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丁立軒。對她來說,寵妾滅妻也好,姨娘當家也罷,她最多驅於好奇心看一眼。至於婆媳鬥,妯娌鬥,妻妾鬥,關她屁事。如果能從她們的話中發現當年下毒,追殺她和宋清霜的兇手,哪怕只是線索,她還有趣性聽聽,可據宋舞霞所知,五六年前,丁文長的二弟纔剛剛娶媳婦,三弟,四弟只是定親而已,所以下毒。追殺的事肯定和這幾個妯娌無關。而張姨娘與丁老夫人,看她們一副婆媳情深的模樣,肯定是打探不到什麼線索的,所以她也沒興趣聽她們的家事。
看到丁立軒一直用走失的小狗,好不容易找到主人似的目光看着自己,兩隻小手更是緊緊攥着她的衣袖,生怕她會消失不見,心中酸酸的。她前世是孤兒,被領養之前一直住在孤兒院,所以她瞭解這種恐慌與害怕,也明白丁立軒何以只見過她一次便對她如此依賴。
從小缺少關愛的他就猶如雨中的小鴨子,一個人在黑暗中艱難地成長。如果此時有人爲他撐一把扇,給他一塊麪包,他就像剛剛睜開眼睛的雛鳥,把面前的人當成唯一的親人,無條件地信任與依賴。最後,如果他被這個人傷害了,以後就會把自己封閉起來,誰也不相信。
這就是爲什麼前世的時候,宋舞霞非常痛恨那些領養了孩子,又因爲種種原因把孩子送回孤兒院。或者對領養的孩子疏於照顧的家長。想起丁文長連兒子走失了都不知道,只顧着帶着紅顏知己與小老婆滿世界晃盪,因他救了自己而生起的一絲感激之情馬上蕩然無存了。
“姨媽,你什麼時候帶我走呢?”丁立軒滿眼期待地看着宋舞霞。
屋子裡因他童稚的聲音陷入了沉默。宋舞霞真不願意拒絕他,但是皇帝的偏執,不擇手段,昌平王府內也是暗潮涌動,把他帶在身邊實在不安全,她都後悔把雁翎,雀翎帶在身邊了。再說,看丁文長之前的態度,恐怕他們的撫養權爭奪戰還有得打,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她歉意地摸摸他的臉,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丁老夫人生怕宋舞霞覺得他們家虐待了丁立軒,趕忙解釋:“郡主,軒兒這孩子就是粘人,平日裡對我也是,一日三餐都是在我這裡吃的。你放心,他是我們丁家的嫡長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我們一定會把最好的給他。”
宋舞霞點點頭,說了兩句客套話。見丁立輝似乎想說什麼,被母親張姨娘一把拉住了,她微微一笑,剛想借口去看看丁立軒住的地方,單獨對他解釋一下自己爲何不能現在帶他走,一團紅色的身影晃了進來,手中拿着一個碗盅,嬌笑着走到了丁老夫人身旁。
“伯母。菀菊親手燉了一盅燕窩,特意來孝敬伯母的。”聽到丁文長的某位弟媳不屑地輕輕“哧”了一聲,她笑盈盈地轉身,訝然地說:“原來各位嫂嫂都在啊!”然後把目光停留在了宋舞霞身上。
“菀菊真是乖巧,來來來,我幫你們介紹。”丁老夫人親熱地抓住了她的手,“郡主,這是菀菊,是世交的女兒,暫時住在我們家,菀菊,這是孝和郡主,是軒兒的姨母。”
陸菀菊明顯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許久才忍住了已經到嘴邊的話,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用懊惱的目光看着宋舞霞。宋舞霞還了半禮,沒有說其他,只是誇了她兩句,便藉口說想看看姐姐和外甥住的地方,以求儘快脫身。錢氏自告奮勇帶路,宋舞霞想着自己也不好在人家後院亂走,笑着告了謝。錢氏也是個知情識趣的。領着他們進了丁立軒住的小院,她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姨媽,我們爲什麼要回來呢?你不帶我走嗎?”丁立軒迫不及待地問。
還未等宋舞霞回答,門外的丫鬟稟告:“郡主,小少爺,陸菀菊姑娘來了。”看起來她是馬不停蹄追着他們就趕來了。
“我討厭她!”丁立軒率先發表了意見。
丫鬟聽到了小主人的話,正想婉拒,房門就被推開了。“郡主。”她對宋舞霞行了一個禮,拿着手上的一件小衣服,自說自話在丁立軒身上比了比,“軒兒。你看,姨給你做了一件衣裳,你看喜不喜歡?”
“我有自己的衣裳。”很明顯,丁立軒對陸菀菊十分抗拒。
宋舞霞在碧琰山莊見到陸菀菊的時候對她的印象就不好。而今日對她的評價只有兩個字:腦殘。
很明顯,剛纔她踏入花廳的時候,除了丁老夫人笑意盈盈,好似十分喜歡她,丁文長的三個弟媳,包括總是笑臉迎人的錢氏也面露鄙夷,甚至小小年紀的丁立輝都對她不以爲然,更不用說執掌家中大權的張姨娘了。至於陸菀菊的目的,估計丁家掃地的丫鬟都知道了,她想做丁文長的填房。宋舞霞就不明白了,丁家除了有錢,到底哪裡好了,值得花樣年華的少女費盡心機,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先不說丁文長的三個弟媳,光他自己,除了有一個生了兒子,掌着家的張姨娘,至少還有一個被他帶着四處走的黃姨娘。這些還都只是明面上的,在這樣的有錢人家,還不知道有多少個丫鬟上了他的牀,成了通房丫頭——想到這,宋舞霞臉色有些白。丁文長不會還有逛ji院的習慣,或者喜歡男色,帶着什麼髒病吧?
她告訴自己,先不要自己嚇自己,把注意力轉回了陸菀菊身上。“陸姑娘真是有心了。”宋舞霞拿起衣服看了兩眼。衣服瞧着真是陸菀菊自己做的,因爲說實話,針腳不怎麼樣,和丁立軒身上的根本不能比。
陸菀菊已經認出了宋舞霞就是碧琰山莊的那個女人,深深爲自己當日的言行而後悔。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在丁家,除了丁文長的母親,其他人都不怎麼喜歡她,就連丁文長對她也是不冷不熱的。幾天也見不到一次面。
本來她也並不怎麼想做商人婦,但看到吃飯時的金碗,金筷子,燕窩,魚翅就像不要錢一般,丁家的女人,就算只是姨娘都是穿金戴銀的,她怎麼能不心動?再說丁文長還是嫡長子,等於說,丁家的一切都是他的,如果她成了長房,長媳,豈不是能和丁文長的母親一樣,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和貴婦,官太太們打打牌,喝喝茶,聊聊八卦。
爲了能過上用燕窩漱口的日子,這些天她在丁家沒少用心思,早已知道了,雖然丁文長的母親很喜歡張姨娘和張姨娘生的兒子,可實際上她十分忌憚自己的嫡長孫。所以她沒有少討好丁立軒。可惜無論她做什麼,丁立軒就是不愛搭理她。
今日聽到丫鬟說,丁立軒的郡主姨母上門了,她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按照常理思考,宋家的人最擔心什麼?當然是失去母親的丁立軒的繼承權。萬一丁文長娶一個身份過高,或者刻薄,不容人的繼室,那麼第一個受害的就是丁立軒,所以陸菀菊覺得,一旦自己釋放善意,表達自己對丁立軒的喜愛,他**那方的人一定會助她嫁入丁家。
看到宋舞霞平易近人,從頭到尾只是微笑着看自己,陸菀菊覺得,對於自己在碧琰山莊的言行,只要誠心道歉一定能取得她的諒解,然後再加上最後一個砝碼,丁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屬。
支開了門外侯着的丫鬟,關上房門,陸菀菊盈盈一拜:“郡主恕罪,當日在碧琰山莊,是民女冒犯了……”
“哪天的事?”宋舞霞裝傻。對她來說,陸菀菊真不值得她浪費時間,因爲丁文長只是丁立軒生物學上的父親而已。
陸菀菊哪裡知道她的想法,她只覺得這個郡主真是容易相處,放心地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郡主真是好人,可惜軒兒的幾個嬸孃都不是好人,她們都巴不得軒兒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