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一五一十陳述了自己與宋維德、宋修武父子商議改革稅制的經過。雖然丁文長早已聽她斷斷續續說過一些,但還是忍不住驚訝。
先不論那些政策的可行性如何,光是她能想到這些,已經是旁人無法企及的,更不要說整個系統的全面性,嚴密性與一環扣一環的嚴謹性。
“你是怎麼想到這些的?不要告訴我,又是從書上看到的?”
聽丁文長問得嚴肅,宋舞霞微微一愣。
前世,她一直覺得相比歐美國家的社會福利,自己交的稅太重了,但整個系統畢竟是經過千萬人論證,十幾年實踐總結出來的成果。她不是經濟學家,生搬硬套或許不能促進經濟發展,但至少能減輕農民的負擔。
“你覺得不可行嗎?”宋舞霞答非所問。即便提倡夫妻間應該坦誠,但她無法告訴他,她是穿越的。
“不是不可行,只是,宋大人沒理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什麼意思?”
丁文長淡淡一笑,解釋道:“按你所言,這項政策一定會把所有的權貴都得罪。如果他能得到皇帝的支持……”
“這事能讓皇帝充盈國庫,皇帝爲什麼不支持?”
“皇帝需要銀子,但他更需要別人支持他一統天下。”
“一統天下?”宋舞霞冷笑,“他知道天下有多大嗎?”
丁文長沒有說話,只是近距離打量着宋舞霞。
“怎麼了?”宋舞霞被他看得不自然,只能低下頭。
“沒什麼。”丁文長搖搖頭,想了想還是開口說:“你總是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可偏偏,有時候你卻會忘記一些最簡單、最表面的……”
“你在懷疑什麼?”宋舞霞心跳如雷。她因爲謊言而緊張,也因爲他正用炙熱的目光,近距離看着自己。爲了不讓他覺得自己心虛,她只能擡頭看着他,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圍繞着自己。
丁文長伸手撫住她微微發燙的臉頰。他總覺得她是矛盾的綜合體。就像現在,她明明已經緊張得快窒息了,卻固執地不願低頭。他想知道答案,但如果她不願意說,他不會勉強她,誰讓他欠了她呢
無數次,他希望自己從未傷害她。七年,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好好對她,或許他們早已兒女成羣,或許他早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好吧,你贏了。”他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如果你不想說,我再也不會問。”他像哄孩子一樣,爲她理了理長髮,只差沒有摸摸她的頭。
宋舞霞曾聽人說過,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她的男人把她當女兒一樣疼愛。曾經,她覺得這樣的比喻太噁心,可看着他目光中的寵溺,她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不要把我當成你家的小狗。”她嬌嗔。
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甜膩,親了親喉嚨,正欲糾正,就聽他說:“我可不會對小狗又親又抱的……”
“你正經一點”宋舞霞抓住臉上那隻不安分的手,解釋着:“其實不是我不願告訴你,而是怕你不相信。”
“不相信什麼?”丁文長依然有些心猿意馬。雖然女人對他來言可有可無,但他從未缺過女人。這些日子,起先是因爲發生了太多的事,後來又知道了她特別愛吃醋,所以他已經孤枕難眠很多個月了。如今她雖在他眼前,她卻受着傷,而且還暗示過他,一切要等到他們成婚後。“我現在相信了,世上確實有因果報應。”他咕噥着。
“什麼報應?”宋舞霞不解。
“沒什麼。”丁文長只能搖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躁動,一本正經地說:“你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我不相信?”
“你說這事啊……”宋舞霞慢吞吞地說着,低頭思量。如果皇帝執意要出兵,打定主意要用胡三,爲了雁翎和雀翎,她一定要給胡三買一個保險。如果——
她想到一個幫助胡三的辦法,擡頭看着丁文長說:“其實很多事情我真的無法解釋,因爲當我在碧琰山莊醒過來時,一切都在我腦海中。我只記得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我活在另一個世界,那裡的人教了我很多事。桂花糕,食盒,豆芽等等,都是在那裡學的,還有我之前說的鍊鋼鍛鐵,甚至……”
“甚至什麼?”
“甚至他們還教了我如何打仗,如何殺人。”
“什麼意思?”丁文長驚異地看着宋舞霞。
宋舞霞抿嘴,組織了一下語言,握着他的手,低聲說:“過年時候放的爆竹、煙火,其實是可以殺人的。”
“你說火炮?”丁文長壓低了嗓音,但聲音聽起來依然有幾分高亢。大楚雖沒有火炮,但他在其他國家見過。他曾派人打探過,也想過告訴鄭晟睿,但皇帝讓他太寒心了,這事就一直壓着。
宋舞霞不知這些,只是緩緩搖頭,“不光是火炮……其實我並不懂得如何做火炮,但是我知道另一個東西——地雷。”她簡單地敘述着地雷的製作原理與使用方法。
前世,因爲工作需要,她查過《地道戰》,《地雷戰》等電影的資料,知道里面的敘述都是真實的。另外,在高中的時候,化學興趣小組上也曾教過鞭炮的製作,以及一些簡單的引爆裝置。她相信,只要有經驗的煙花師傅輔佐,她便能做出簡易地雷。以後,即便不能大批量生產,至少能手工做一些,讓胡三保命。
丁文長靜靜聽着。結合他原本就知道的東西,他相信宋舞霞並不是信口開河。只是這樣的事情,豈是做一個夢就能解釋的。可是如果不是夢,她一個深閨的小姐,又能從哪裡學來?
按捺下更多的不解,他搖頭道:“如果讓皇帝知道你懂這些……”
“當然不能讓他知道”宋舞霞急切地搖頭。
“可是這種東西,如果讓官府知道我們私自制造,等同於謀反。如果不讓官府知道,造了也沒有用處。”他已經猜到,她突然在今日提起這事,應該是爲了胡三。
宋舞霞不懂政治,也不懂戰爭,但她從電影中知道,軍火買賣是最賺錢的。她不想發戰爭財,但如果戰事一觸即發,她也沒理由放棄一箭雙鵰的機會。想着丁文長曾提過,從他的父親開始,他們就計劃舉家遷往蒲甘,遂問道:“你在蒲甘,應該有所佈置吧?”按照地圖,蒲甘應該在現代的印度、孟加拉附近。以現代的標準,那裡的勞力並不貴。
丁文長也是一點就透的人。他馬上明白,宋舞霞的意思,他們可以在那邊生產,再找蒲甘人賣回大楚。皇帝一心發動戰爭,不可能不想要這樣的東西。到時,他們不止可以背後賺一筆,還可以“偷渡”一些優質產品給胡三。
一直以來,爲了獲取利潤的最大化,他與他的父親沒有少幹“出口轉內銷”的勾當。如今聽宋舞霞這樣的千金小姐說出這話,不禁有些汗顏。
宋舞霞沒空理丁文長的心情,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按歷史所述,從冷兵器進入火藥時代,戰爭帶給人民的痛苦呈數量級增長。雖說她的出發點是爲了胡三不丟性命,但一顆地雷必定會換來血肉模糊的戰場。最恐怖的,他們有了地雷,對手或許會研究大炮、手槍,以後,戰爭必定會升級。
“丁文長,或許我們不該做這事的。”她有些後悔了。
就這點,丁文長沒她想得多。在他看來,這事關係重大,必須仔細計劃,點頭道:“確實不能急,得慢慢來。不過我還是先找幾個工匠問問。”他想着,有了地雷,或許他們也能造出火炮,不過把火炮從蒲甘運來大楚,太耗人力物力,必須就近製造。而且,這麼大的事,他最好還是與別人合作,分擔風險,最佳人選就是擁有礦場的陸博濤。
只是,他與陸博濤之間夾着一個宋舞霞。她清楚地表明,她愛的是他,所以他不介意與陸博濤合作,但陸博濤是怎麼想的?更重要的,陸博濤並不是陸家家主,而太后是他的姑母……
應該冒這個險嗎?丁文長問着自己。見宋舞霞看着自己,他朝她笑了笑,安撫道:“彆着急,容我想一想,然後再與你商議。”
“我……我只是覺得……也許有方冀在大哥身邊,不會有什麼事的……再說,大哥也不一定會上戰場。”
聽她提起方冀,丁文長眯了眯眼睛。最危險的人往往是沒有目的,沒有弱點的人,所以在未搞清楚方冀的目的前,他必須小心着他。
看宋舞霞臉有疲意,他扶着她躺下,轉而陳述:“關於宋大人丈量土地的諫言,朝上反應極大,所以皇帝把他詔去了御書房。其實宋大人用此事做試水,也符合他凡是求穩的行事風格。想來,如果皇帝接受了此諫,宋大人必定會慢慢奏請後面的事,如果皇帝不接受……”
“不接受怎樣?”
“你怎麼還是這麼性急?”丁文長笑着搖頭,“你放心,宋大人在官場這麼多年,必定已想好後招,你要做的,養好傷。別忘了,我們還要一起面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