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賊人悉數被擒,五個年輕便衣士兵押解三人步出酒樓。
江承紫與小九便跟在他們身後,保持兩三米的距離。她步履沉着,凝神靜氣,從熙攘喧鬧的聲音裡仔細辨別賊人的同黨。
果然有細小的聲音脫穎而出。其中有個人用的蜀中方言誠惶誠恐地說:“虎爺他們被抓了,那五人是何來歷,爲何知曉虎爺他們在那裡。”
“不知。此五人甚爲面身,非本人人。”有粗獷的聲音響起,依舊用的是地道的蜀中方言。
“三爺,二狗回來了,方纔他離得近,你且詢問他一番。”先前那誠惶誠恐的人忽然說。
隨後就是一番詢問,江承紫聽得那叫二狗的人低聲說:“我出恭回來,正欲上樓,就瞧見虎爺他們被五花大綁押解下樓。那羣人不是本地人,亦不是蜀中人。而且五人皆十來歲,最老的頂多二十出頭。都是少年人。”
“少年人?”那人低聲自語。
那二狗倒是回答:“對,二十出頭的,十來歲的。都是北方口音,小的不曾去過北方,便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地,這幾人身手不錯。”
“所抓那些女眷家中,可有哪一家是北地之人?”那叫三爺的男人詢問。
旁邊一人回答:“都是晉原縣的鄉紳富戶,怎會有北地之人呢。”
“不對,有一家。”二狗立馬說,“那個很從容,一點懼色皆無的婦人,聽聞是新任晉原縣縣丞的家眷,來自弘農楊氏。”
“弘農楊氏?”那三爺一驚。顯然沒想到這麼撈一票,居然撈到弘農楊氏。
“三爺,怎了?楊氏很厲害麼?要不,放了她們?假意說放她們回去傳話。”先前那誠惶誠恐的男子又出主意。
那三爺諷刺冷哼一聲,說:“弘農楊氏早就是強弩之末,我怕他?”
“三爺,我覺得還是三思。我聽聞這一家子進益州城都是轟動一時。長長的車隊,各種禮儀,可謂盡顯名門風姿。可見這一家子不簡單。那五人會否是他們派來的?”旁邊那人又說。
那三爺不說話。江承紫就停下腳步,凝神靜聽。過了好半晌,那三爺才說:“我瞧那五人步伐姿態,怕是軍中之人。他楊氏我不怕。但軍中之人若是摻和其中.....”
“軍中之人.......,難道是最新的布調動麼?可據我所知。三年一次的換防,這一次換防得要到明年。怎會今年就來新人。這晉原縣與臨邛縣邊境處駐守,我們可都熟悉得很。”那二狗也是十分驚惶。
江承紫聽聞這些對話,便也對此事知曉一二。是這山匪們想要幹一票大的。也知曉那些鄉紳富戶礙於家眷名聲,必定不敢大肆宣揚。而當地的駐軍與他們是沆瀣一氣,同流合污。所以。他們肆無忌憚。
可不知是哪裡的制度出了問題,唐朝三年一換防的規矩被打破了。如今還有一年,這軍中就換了。
“可那幾人是軍中的麼?”江承紫心中自問。
她方纔從他們的衣着鞋子、步伐與口音,也推斷他們是軍中之人,就不知是哪一個地方換防到晉原縣來的。
可現在她略略思索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兒。
“公子,該如何辦?”小九見她停住腳步,也低聲詢問女扮男裝的她。
她略停腳步,說:“跟着賊人的同黨。”
“啊?”小九還在驚訝中。
江承紫已一轉身,尋找隱蔽的路線,像是逛街一般到了那臨街紙火鋪前,那個叫三爺的賊人就在這紙火鋪的吊腳樓上。江承紫瞧了瞧,就在紙火鋪斜對面的布莊裡假意挑選布匹,繼續聽他們說話。
“公子,我們——”小九想要詢問。
江承紫一擺手,示意他莫說話,只讓老闆拿上好的材料出來瞧。老闆頗爲爲難,說:“鄉野小鎮,哪裡來的上好貨色?”
“禾雲鎮乃蜀西北繁華重鎮,你這布莊規模不小。”江承紫輕笑。
那老闆遲疑一番,便說:“好貨是有,只怕公子買不起。”
江承紫一愣,她只是隨口攀談,目的在於近距離監視這賊人,以便於擒賊先擒王,順手救出楊王氏一行人,卻沒想到這小小布莊似乎也暗藏玄機。
“買不起?”她疑惑地小聲問一句。
老闆得意地說:“是有上等貨色,可是宮裡所用。”
江承紫聽見這句話,立刻就明白這老闆背後恐怕還有別的大陰謀。若是平素裡,她或者會有興趣去調查一番,可今時今日,她一心想要救出楊王氏與楊如玉,志不在此。便只是說:“你別吹,我方纔誇你一下,你卻就不知天高地厚。”
“我絕不打誑語,否則這店面也不可這般大。”老闆頗爲得意。
“即使如此,你拿一二出來瞧瞧。否則怎可知曉你是真還是假?”江承紫敷衍一二。
老闆便呼喚小夥計看着店面,他蹦躂去拿好貨。江承紫便凝神聽那三爺吩咐二狗與文青速速去報告大當家,順帶讓大當家再審一審那些人,詢問一下這五個人可能的來歷。
“最好不要是軍隊。”那三爺到底也忌憚軍隊參與其中。
“若是軍隊?”二狗詢問。
“沖天箭三支爲信號。若不是,黃煙一支。”那三爺吩咐。
二狗與那叫文青的得了令,就要出發。江承紫倏然站起身,說:“走吧。”
小夥計一看大客戶要走,立馬就攔住,低聲下氣地說:“二位,你們,你們不是要瞧上等的貨色麼?”
“這般慢,卻也要做生意?支會你們老闆一聲,改日再來拜會,屆時攜帶我家女眷同來,你們卻要給上好的纔是。”江承紫丟下這句話。與小九匆匆而出。
兩人出布莊出來,正好瞧見那二狗與文青左顧右盼,一副獐頭鼠目的樣子,正在人羣裡朝鎮尾竄。
“跟上。”江承紫低聲說。
小九也是精明之人,一瞧就知曉該跟着誰。於是主僕二人在人羣裡匆匆而行,跟着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出了鎮尾。
出了禾雲鎮鎮尾。就是進山之路。兩米寬的黃泥路,可以通行馬車。路上也有山裡的村民,揹着揹簍。推着推車,緩緩而行。
那兩人一直出了禾雲鎮,往山裡走,兩人走得十分急促。江承紫他們也一併跟着。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兩人已拐入一條山間羊腸小道。走十來分鐘。便往山下走,趟過一條河,便進入一個山谷。
山谷兩邊都是高大的山,遮天蔽日。山谷內陰森森的,光線暗淡。
那兩人雖然熟悉路況,但也不得不打火把。江承紫因夜視能力。不存在問題,倒是把小九留在山谷外。讓他在那裡接應。
江承紫跟着那兩人又行走了約莫一刻鐘,便看到山谷中平坦處有一處宅子,二狗與文青兩人就入了裡面。
等兩人進入宅子,江承紫便輕輕一躍,入了那宅子。
宅子是普通的宅子,佔地面積不大,前院是長方形,大約有兩個平米,種植奇怪的蕨類植物作爲園林植物,讓整個宅子看起來很是詭異。
前院過去,就是正房四間,帶兩間耳房,東西廂房。在正房之後,貌似還有一個院落。江承紫因爲沒有過去,便不太肯定。
她輕輕落在院子裡,便靠近正廳,聽見二狗與文青正在彙報方纔的事。
“什麼?老虎他們被劫持了?”那大當家大驚。
“三爺的意思是再審一審這些人,尤其是弘農楊氏的那個婦人,探一探他們的口風,可是背後有什麼人。”文青說。
那大當家像是很信任那三爺似的,立刻就說:“那你兩人也與我一併來瞧瞧。”
江承紫連忙躲在一顆矮鬆後,看着一行幾人穿過旁邊廊檐,往後院去。她待幾人走開,她也偷溜過去。
後院沒什麼植物,倒是養着幾隻雞,還有七八個彪形大漢走來走去,像是在整理一隻被宰殺的野豬,院落內充滿血腥味。
江承紫遠遠的就聽見楊王氏在冷笑,說:“笑話,你既知曉我是弘農楊氏,就不該這樣造次。”
“喲喲,這天下早就不姓楊了。再說,這是蜀中,你弘農楊氏還能逆天?”二狗陰狠地說。
“你們既然不忌憚,何須來問我?”楊王氏反問。
那二狗咳兩聲,道:“我們也不介意殺上一二。”
“你們求財,若真要做出格之事,怕賠上你們這多年心血也未可知。”楊王氏話語冷靜。
那幾人原以爲威脅一下,楊王氏就會和盤托出,卻不料這婦人是這樣的存在,一時之間吃了癟。短暫的沉默後,大當家緩緩開口,說:“你最好配合,否則即便不弄死你們,都會弄得你們生不如死。”
楊王氏冷笑,道:“你不就想看我們楊氏六房的勢力麼?我女兒師承仙者,指不定這會兒匕首都在你們脖頸上了。”
“嚇唬誰?師從仙者?每年在蜀山尋仙之人不計其數,被我們山匪烹煮之人可不少。”大當家冷笑。
“是麼?”楊王氏反問。
“因此,不要用什麼是從仙者的女兒來糊弄我。我問你,你家可有從北地帶來的家僕或者護院?”大當家不再兜圈子,而是徑直詢問。
“無。”楊王氏也是聰明人,沒有繼續逆着賊人。
“當真?”大當家蹙眉。
楊王氏又笑,說:“我是不知你遇見什麼情況。我楊氏六房不曾帶北地護衛前來,但蜀中亦有我的楊氏六房的親朋好友,貴氣之人。若我楊氏六房有什麼事,你這山頭被夷爲平地也不會沒可能。再者,你所遇見的也可能是我小女兒的摯友。”
大當家一聽,問:“你確定?”
楊王氏據實以答:“我在此,如何確定?”
二狗聽聞,還附和了一下楊王氏,說:“對哦。她在這裡,也沒看到那些人。”
“閉嘴。”那大當家喝道。
二狗“哦”一聲,沒敢說話。江承紫快速繞過那幾人,暗戳戳地摸到那窗戶下。那大當家在繞步子,楊王氏一點階下囚的覺悟都沒有,還端坐在軟墊上,說:“你們這事若不好好處理,很難收場。”
“你以爲我們會害怕?”大當家反問。
“問你自己。”楊王氏語氣淡淡的,仿若眼前的不是窮兇極惡的敵人,而就是閒話家常的對象。
江承紫在最合適的時候快速出手。因爲異能浸潤過的這具身體武力值真心爆滿,她以前經過刻苦訓練才能完成的動作,現在輕輕鬆鬆就能做到。比如方纔,暗戳戳繞到窗戶下,又暗戳戳地從虛掩的門貓身進去,在最恰當的角度,以極快的速度將格鬥刃抵在那大當家的後腰處。
“對,問你自己。”她笑道。
“你是誰?”大當家一驚,反問。
“拯救你之人。”江承紫很是不要臉地來了這麼一句。說實話,她是可以有更強硬的方式將這裡的人一網打盡,也可以有更殘暴的方式,將這裡的人都殺掉。就憑她現在的能力,足可以將這裡的人宰殺。但或者是以前執行任務的殺戮太多,又或者是她其實本來就不喜歡將事情引向最壞處,更或者是她方纔在這院落裡看到山匪的生活不易,那幾個處理野豬肉的都是殘疾老者,很是不易。
所以,她覺得如果能說服這一夥匪徒是最好的辦法。當然,人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山匪,能跟你一個小姑娘坐下來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人家的面子往哪裡放。
江承紫深諳此類人心理,知曉要好好談話,就必須有讓對方好好談話,好好掂量她所言的實力。因此,她便展現了這一段,將這大當家直接擒了。
嗯從兵法上講,也符合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拯救?笑話,誰能拯救誰?”大當家像是聽見很好笑的事,諷刺地說來這麼一句。伴隨着這一句,他倏然轉身,不僅躲開了江承紫挾持,還快速拔出刀朝江承紫砍來。
這人功夫果然了得。但這一點點的危機對江承紫來說,是家常便飯。她倏然一退,卻聽得風聲響起,橫斜裡一劍刺出,卻不是對她,而是對着那大當家就去,接下來就是唰唰唰三劍,將那大當家逼迫到牆角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