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黑。
皇宮內燈火通明,也映照不清天空。此刻,一聲震天巨響,墨黑夜空裡,騰起了一朵煙花。那煙花在天空綻放成一朵牡丹,隨後歸於沉寂。片刻後,在長安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再度騰起一樣的煙花。
不知道情的長安百姓以爲是皇宮裡又有什麼慶祝活動,畢竟這煙花如此燦爛,如此美麗。不像是民間能有的工藝水平。百姓們絲毫不知,一場場的擊殺就在這夜色裡進行着。而這些燦爛美麗的煙花就是擊殺的信號。
“真的不可避免麼?”李承乾感嘆一聲。
“狼子野心,沒辦法。”李恪回答。
站在旁邊的舍人內侍們以及元寶和莫小宋都一頭霧水,完全不懂這本該是宿敵的兩人並排站着在說什麼。這裡能夠參與他們談話的只有江承紫。
“嗯。野心者,其心可誅。”李承乾點點頭。
“何止其心可誅,其人其族皆可誅。”李恪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忘看了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蕭雲起。
“嗯。可誅。”江承紫點頭。
爾後,她搬了小馬紮在蕭雲起面前坐下,笑眯眯地說:“不管蕭氏想謀誰,拉誰爲跳板想要上岸。我明確告訴你:陛下若有閃失,蕭氏一族全都得給陛下陪葬,一個都不能剩喲。”
蕭雲起看着眼前的女娃,頓時覺得渾身冷汗淋漓。這明明是個女娃,明明在笑着,可她那雙裡全是濃烈的殺意。
“哦,對了。別說我威脅你,我這只是告知你。”江承紫繼續笑着。
蕭雲起控制不住瑟瑟發抖,覺得眼前的女娃身上有一種壓迫人的氣勢。他見過無數的上位者,就在剛纔還直面過這女娃,可都沒有感覺到。但是此時此刻,這女娃笑得好看,但那濃烈的殺意讓她有一種天生王者的威嚴。
“阿芝,莫與他廢話。這老頭陰險得很,又是用毒高手。”劉軒立馬說。
“多謝劉先生提醒。”江承紫施施然站起身來。
“阿芝,莫擔心,你方纔給師兄畫了植物模樣。孫先生與我師兄都是長於採藥之人,定然會找到解毒之法的。”劉軒朗聲說。
“如此,甚好。”江承紫回答,隨後又笑盈盈地掃了那蕭雲起一眼,道,“王先生與孫先生兩位找出解毒方法的話。蕭氏這下毒謀害帝王罪名,意圖謀反的罪名也是要坐實的。對吧,太子殿下?”
“自然。”李承乾很乾脆地回答,爾後又感慨,“唉,可惜了簪纓禮儀之家的蕭氏,毀於這些宵小子孫之輩。”
“誰說不是呢。”江承紫也是感嘆。
那蕭雲起聽聞,立馬就激動起來,在地上掙扎。
“怎麼?有話說?”李承乾冷冷地問。
蕭雲起連忙點頭,李承乾便吩咐人:“那就給他最後一個說話的機會。”
一名侍衛扯開他嘴上的布團。那蕭雲起立馬說:“陛下算什麼?北地蠻夷之後,非我漢室血統。我蕭氏纔是漢室血統,名門之後。當日,楊堅奪我蕭氏江山,實乃可惡。今日,我蕭氏不過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何來謀反一說?”
“我還以爲你有所了悟。真讓人失望啊。”李承乾語氣依舊冷冷的,然後,命人將蕭雲起縛住。
在更遠處的郊區,又有幾處牡丹煙花綻放。每一朵煙花牡丹都代表一場擊殺,代表敵人潛伏力量的剷除。
“我們去看看孫先生和王先生吧。”李恪提議。
李承乾點頭同意。於是,三個人一起去了隔壁。孫思邈已找出這是一種來自吐蕃雪域的花朵,名曰朝顏。藍色大碗口的花,早晨開花,花開半個時辰,故而名曰朝顏。其毒極寒,能在幾個時辰內入侵人的五臟六腑,造成凍傷,引起器官衰竭而死亡。
“首先波及的應該是肺腑,造成呼吸吐納困難。此寒毒極其霸道。”王先生嘆息一聲。
“可能解?”李承乾問。
“應可一試。”孫思邈回答,“我用藥先緩解陛下的寒毒,王先生會以獨特針法將寒毒引到雙腳底,繼而破刀引毒。劉軒以暖藥浴所浸,保證五臟六腑修復。”
“有何風險?”江承紫問。
“這是目前我們商議的唯一方法了。”孫思邈不正面回答,只這麼一說。
王景天嘆息一聲,說:“孫兄,直說吧。莫要藏着掖着了。”
江承紫一顆心陡然一沉,看來那蕭雲起若是負隅頑抗,李世民怕是凶多吉少。
“好吧。”孫思邈嘆息一聲,這才說,“陛下身子剛經受過別的毒素,可能扛不過施針,也有可能扛過了施針,但雙腿引導毒液導致無法行走。”
“我去收拾那王八蛋。我就不信,重刑之下,他還不招?”李承乾恨恨地問。
“讓元寶去吧,他擅長這個。不過,估計也問不出什麼。畢竟,這是蕭氏的一步棋。”李恪嘆息一聲。
江承紫一言不發,默默地檢討自己任由東窗事發,沒有一開始就阻止蕭氏的陰謀,是不是做錯了?一旦李世民駕崩,李恪會不會責怪自己?
想到此來,江承紫第一次感到非常忐忑。她不由得低下了頭。
“不管是誰。若是父親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必定讓全族陪葬。”李承乾恨恨地說。
“嗯。”李恪也堅定地點點頭。
王景天則是說:“事不宜遲,殿下,請容許我二人開始解毒。”
李承乾點了頭。江承紫愧疚且擔憂,便一言不發跟着他們回到了寢殿,搬了個小馬紮坐了下來,認認真真地檢討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利益至上算計太多,缺少了溫情。
李承乾讓元寶去審訊蕭雲起,孫思邈給李世民餵了緩解的藥。隨後,王景天拿出另一套針開始扎針。薰香爐子裡染着藥草,寢殿內藥霧繚繞。劉軒則是重新去熬製另一份兒藥浴去了。
李承乾坐在一旁,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龍牀上的李世民。
“阿芝,累了麼?”李恪在她身邊低聲問。
江承紫擡眸便看到他關切的眼神,更覺得自己明知道有人對李世民不利,自己卻還以此算計,想要把幕後之人的揪出來這種事做得不地道。這說來說去,李世民好歹是李恪的父親啊。
她內心越發內疚,眼淚簌簌而下。
李恪頓時驚呆了,隨後摟住她靠在肩頭,像是安慰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後背說:“沒事的,我父親沒事的。王先生和孫先生都是醫術極其高明的。”
“嗯。”她低聲回答,聞着他好聞的氣息,眼皮非常重。頓時,那不時飛上天空的牡丹煙花發出的巨響在耳畔逐漸模糊。江承紫覺得特別累,特別瞌睡,特想像一隻蠶把自己裹進蠶蛹裡去什麼都不管。於是,她終於一閉眼,睡了過去。
“阿芝。”李恪感覺到懷中的人頓時一沉,不由得低喊一聲,聲音裡帶着驚恐。他趕快將阿芝橫抱在懷裡,仔細瞧了瞧。只見她雙目緊閉,眉頭輕蹙,眼角喊掛着淚,情況似乎不太好。
“蜀王,方纔,劉大夫說楊九姑娘探查毒物損耗了精神,毒物有所侵害,怕是......”一旁的一個小舍提示,也不敢繼續說下去。
李恪一顆心不由得一沉,有一種深刻的恐懼的襲來。他頓時大驚,本能想要求助王景天,但王景天現在正專注地在爲自己的父親治療,不能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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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抱起江承紫快步跑去找劉軒。
正在廊檐下指揮人熬藥浴的劉軒看見蜀王抱着楊氏阿芝跑來,也是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藥草,問:“阿芝姑娘怎麼了?”
“她忽然暈過去了,你瞧瞧,是不是那毒。”李恪語氣裡全是驚恐。他連想都不敢想,若是阿芝離開自己,自己該怎麼辦。
劉軒連忙把脈。過了一會兒,鬆了一口氣,說:“回稟蜀王,九姑娘脈象平穩,呼吸平和,並無中毒跡象。此番應該是今日太勞累,睡着了。”
“睡着了?不是中毒?”李恪不太相信。
“不是。”劉軒很篤定地說。
“那你先前說她中毒的事?”李恪問。
劉軒對他眨眨眼,低聲說:“她爲了找出毒物屬於何種植物,耗費了精神打探。我是怕旁人說她太妖,對她不利。我才說她被毒入侵,好在輕微。”
“劉先生考慮周到。多謝。”
李恪聽完,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不放心,又請劉軒認認真真再把一次脈,確定確實沒中毒,李恪才真正放下心來。
不過,因今晚有大規模的清剿行動。外面還很亂。他不放心將她送回楊府,也不放心將她送去蓬萊殿。越是這種危急時刻,他越不想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於是,他吩咐人去了一趟蓬萊殿,取了柔軟的被褥來。他將她放在被褥中裹起來,抱着坐在一旁,像是抱着一隻巨大的浣熊。
他在等待,等着父親的治療結果,也等待王景天與孫思邈空下來,能爲阿芝再把脈一次。
此番,屋外菸花訊號聲此起彼伏,像是過年一般,非常熱鬧。可他的一顆心,只覺得異常的不安。這一次又會睡多久呢?
他想到過去,阿芝也有好幾次遇見大事,處理完後,像是極其疲勞,睡了好幾天。而這一次的事明顯比她以前遇見的很多事都大。那麼,她這一次會睡多少天?
李恪略微想想,越發覺得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