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自責

在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錦州城城門緩緩打開,一衆高官簇擁着孫承宗、丘禾嘉,喜氣洋洋的迎了出來。盧象升趕緊跳下戰馬,作揖行禮:“稟閣老、巡撫大人,下官領驃騎營並祖、曹兩位將軍所部出戰,救回友軍二千餘人,斬首四百餘級,不辱使命!”

孫承宗鬍子微微發抖,聲音有點異樣:“很好,很好,很好……”除了“很好”這兩個字,就說不出別的了。

丘禾嘉走近驃騎營的戰馬,毫不膽怯的仔細查看那一顆顆血淋淋的首級,越看,臉上的驚訝之色就越濃:“全是真奴首級,沒有一級是漢軍的!”

祖寬傲然說:“那是!我等先是跟蒙古韃子狠狠的打了一仗,接着又在黑林子邊緣跟建奴的正紅旗一個甲喇撞了個正着,殺得血肉橫飛!至於什麼漢軍,連個鬼影都沒見着!”其實漢軍一直是關寧軍戰績的主要來源,佔了關寧軍斬獲首級的絕大多數,現在能一戰斬首過四百,而且級級都是真奴,沒有一級漢軍,祖寬自然非常驕傲。

孫承宗看着盧象升,臉上的驚訝之色掩飾不住:“你真的用六百騎兵沖垮了正紅旗一個甲喇!?”

盧象升說:“準確的說是四個牛錄。他們連日苦戰,不管是人還是馬,體力都消耗巨大,而驃騎營是新銳之師,要衝垮他們並不難。”

此言一出,吳襄的臉就有點掛不住了……他三次奉命領命前去支援大淩河城,每次帶去的騎兵都是驃騎營的好幾倍,卻被建奴一衝就垮!以前大家都在打敗仗,純粹比爛,看到他敗下陣來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現在,驃騎營以少打多,沖垮了建奴四個牛錄,斬首三百餘級,這一對比,大家看他的目光就不大一樣了。好在這位轉進大師經過多年修練,已經練就了金剛不壞……臉,任你怎麼冷嘲熱諷,他臉都不帶紅一下,這樣的厚度和硬度,着實讓人歎爲觀止。

祖大樂笑着說:“以寡擊衆,一舉沖垮建奴四個牛錄,這等戰績前所未有,盧大人果真是文武全才,神勇無敵啊!”他異常熱情的說:“難得有一場大勝,實在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我這就讓人回去準備慶功宴,爲盧大人賀!”

盧象升說:“這個就不必了吧?”

祖大樂臉一沉:“盧大人連桌酒宴都不賞臉,莫不是看不起關寧軍?”

盧象升說:“不是,不是,只是……”

祖大弼說:“沒有什麼不是隻是的,盧將軍以寡擊衆,大獲全勝,在用兵上必有過人之處,我等都想討教討教呢,盧大人萬莫藏私。”

吳襄也厚着臉皮說:“是啊,盧大人,我們可讓建奴給打慘了,你如果有什麼克敵制勝的秘訣,可不能藏私啊!”

關寧軍將領紛紛嚷了起來,盛意拳拳。孫承宗自然知道這幫傢伙想幹什麼,這可是一場大勝,這幫鼻子比狗還靈的傢伙自然想從中分潤一份戰功,但這種事情只適合在酒桌上說,所以一個個都賣力的邀請。他笑着說:“建鬥,諸位將領都誠心誠意的要爲你慶功,你就不要推辭了。”

見孫承宗都這樣說了,盧象升只好說:“那下官就卻之不恭了。”

祖大樂大喜:“這纔像話嘛!”擰過頭衝着幾個手下喝:“你們這幫蠢貨,還不趕緊過來把驃騎營弟兄的戰馬牽下去,切上細料餵飽?”

那幫手下趕緊帶人過來牽馬。

錢瑜向祖大樂一抱拳,說:“稟祖大將軍,驃騎營從關寧軍所部借走六百匹戰馬,在惡戰中死傷五十餘匹,現存五百四十四匹,悉數歸還。”

盧象升說:“至於折損的五十六匹,將軍可以從我部繳獲的三百四十八匹遼東戰馬上挑選,下官願意再送大人十匹,以表謝意。”

祖大樂臉一沉,說:“盧大人爲何一定要如此客氣?不就是六百匹戰馬嗎?別說死傷了五十多匹,就算全死了,又算得了什麼?這些戰馬能助驃騎營打下一場大勝仗,關寧軍臉上也有光,這五百四十四匹戰馬,送給驃騎營就是了!”

吳襄、宋偉等人眼皮猛跳,暗自倒抽一口涼氣:“好大的手筆!”這年頭想要弄到一匹優良的戰馬並不容易。大明的馬政已經崩潰了,所有戰馬都得從蒙古那邊購買,價格自然高昂,再層層轉手,每轉一趟,相關官員都要從中抽些彩頭,等到終於送到軍隊手裡之後,已經是天價了————值得一提的是,明代的軍隊想要拿到本來就屬於自己的裝備,是要花錢買的,所花的錢一般是那批裝備價值的十分之一,不然,你就等着讓你的士兵拿菜刀上戰場吧。兵器尚且如此,像戰馬這種戰略物資就更不用說了,現在祖大樂一口氣送出了六百匹戰馬,那手筆,真沒得說了。

盧象升也吃了一驚,說:“祖大人,這如何使得!”

祖大樂的臉又是一沉:“盧大人莫不是看不上這些戰馬?那我讓人將它們殺掉好了!”

錢瑜大急,這些戰馬可比天雄軍現有的戰馬要優秀很多,就這樣殺掉,也太可惜了!他正想說話,吳襄開口了:“盧大人,你就收下吧,如果你不收,祖大人真的會將那些馬殺掉的。”

盧象升不想欠祖大樂這份人情,但是更捨不得那些戰馬,只好作揖說:“那就多謝祖大人的厚贈了!”

吳襄說:“一個好漢三個幫,祖大人送了驃騎營五百多匹戰馬,吳某不拿點東西出來有點說不過去……驃騎營不是擅使馬槊嗎?吳某手裡正好有些馬槊,就送給盧大人好了!”

又一塊餡餅從天而降,盧象升給砸蒙了,今天是怎麼回事,是太陽從西邊出了還是下餡餅雨了?還沒弄明白今天太陽到底是從哪邊出的,一幫子將領便擁了上來,熱情洋溢的問要馬刀嗎?要三眼銃嗎?要騎弓嗎?一個個都跟土豪似的,就差沒有問盧大人有沒有娶妻納妾了————當然,這是遲早的事情。孫承宗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不得不將他們喝住,終止了這場低價大甩賣。這些軍頭的心思他最清楚,他們如此慷慨,看中的就是盧象升的戰功,這種事情他見多了。

驃騎營與被他們解救的兩千多潰軍一起入城,錦州城軍民夾道歡迎,歡呼聲跟海嘯似的,讓驃騎營倍感驕傲。那幫平時眼高於頂的關寧軍將領也集體轉了性似的,跑前跑後的張羅着慶功宴,熱情得讓人渾身不自在,尤其是盧象升,都有點想逃跑的衝動了。孫承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到巡撫衙門之後,笑着問:“很不習慣是吧?”

盧象升說:“是的!下官真不願意欠他們這麼多人情!”

孫承宗讓僕人給他泡了一杯茶,呵呵笑着,說:“這些人情,你恐怕不欠不行了。”

盧象升問:“爲什麼?”

孫承宗說:“在野地浪戰中擊敗建奴正紅旗一個甲喇,斬首過四百,這等戰績是何等輝煌,這些敗得灰頭土臉的軍頭如何能不動心?他們極力拉攏你,送你兵器馬匹,無非就是想從中分潤一份戰功。如果你答應了,他們得到一份戰功,你得到大批急需的馬匹鎧甲,皆大歡喜;如果你不答應,你就是他們的仇人,此後他們必定全力拖你後腿,讓你跟他們一樣,敗得一發不可收拾!”

盧象升大吃一驚:“他們……他們怎麼能……”

孫承宗神情有些苦澀:“很吃驚是吧?然而,在關寧軍中,這是常態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你就是那棵參天大樹,如果不能讓他們傍着,他們必定會不擇手段將你連根拔起……很多能征善戰的客將就是這樣死的,老夫也無能爲力。建鬥,分一份戰功出去吧,用這份戰功換取你需要的戰馬和武器,老夫只怕幫不了你多少了!”

盧象升黯然,澀聲說:“可是首級就三百餘級,就算下官願意分,每個人又能分到多少呢?”

孫承宗說:“不必太多,每位將領有幾十級就可以了……對於朝廷來說,一位將領領兵五千與建奴交戰,能一戰斬首四五十級,已經稱得上是能征善戰了。”

盧象升舌頭髮苦:“下官還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能征善戰’這四個字這麼不值錢了。”

孫承宗也是搖頭苦笑。這種事情他見多了,也麻木了,他不想再說這些煩心事,換了個話題:“這一仗你是怎麼打的?自薩爾滸慘敗以來,建奴還沒有試過在野戰中被打得這麼慘的呢,而且還是以騎對騎!”

盧象升將這場惡戰的細節細細的說了,孫承宗聽得很仔細,只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盧象升講完後,見閣老大人的眉頭已經擰成個疙瘩了,心一緊,問:“閣老爲何眉頭緊皺?是不是下官排兵佈陣有問題?”

孫承宗搖了搖頭,神色鬱郁:“你的排兵佈陣沒有問題,打得非常漂亮,取得了一場暢快淋漓的大勝……只是,這場勝利也說明了,建奴在野戰中也並非不可戰勝的,只要嚴加訓練,指揮得當,我軍一樣可以在野戰中將他們打得大敗虧輸……”說到這裡,他的神情變得黯淡:“老夫自從就任遼東經略之後,殫精竭慮,一心以守代攻,以一系列的堡壘壓縮建奴的活動空間,自問小有成效,但是大淩河一戰,我軍四度增援,四度被打得大敗,空有十幾萬大軍,卻連一座三十里外的小城都救不了,這說明老夫的做法錯了,真的錯了!”

盧象升說:“閣老不必如此,下官只是僥倖得勝……”

孫承宗擺擺手,說:“你不必再說了,我心裡清楚得很。要是當初老夫不去築城,而是將築城的銀子拿來訓練一支野戰部隊,到現在,這支部隊也該練出來了,何至於被建奴堵得連錦州城都出不了!”

孫承宗的堡壘戰術一直頗受爭議。面對來去如風的後金大軍,築城固守本身沒有錯,那厚厚的城牆正是農耕民族對抗遊牧民族的利器,後金攻堅能力很差,兩次打寧遠,一次強攻錦州,都是鎩羽而歸,堡壘戰術也算是扣住了後金的脈門。問題是,時機不對,在明朝朝政清平,國庫充盈的時候這樣搞當然是沒問題的,明朝承受得起這樣的消耗,但是自萬曆後期之後,明朝的財政急劇惡化,特別到了崇禎,稅源萎縮,收入銳減,而他們用幾十萬兩銀子築起來的城牆堡壘,往往還沒完工就讓後金給扒了,這堡壘戰術非但沒有起到限制後金活動,消耗後金實力的作用,反倒以驚人的速度耗空了明朝本來就見底了的國庫!堡壘戰術不成功,關寧軍又沒有跟後金野戰的勇氣,以至於後金包圍三十里外的大淩河城,關寧軍卻沒有辦法支援,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盧象升以少打多,乾淨利索的擊垮了正紅旗一個甲喇,這場規模不大但斬獲頗豐的勝利告訴他,後金在野戰中的優勢並非不可撼動————既然能在野戰中擊敗後金,何必花那麼多錢去築城?如果當初退守錦州-山海關,將築城的錢拿來編練野戰軍團,現在這支野戰軍團也該嶄露頭角了吧?

錯了,真的錯了!

其實孫老頭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戰略,但是他無力去改變:築城可是一項浩大的工程,這裡頭可以撈油水的地方實在太多了,而且那些堡壘隔三差五就被摧毀,關寧軍吃的空餉做的假賬也正好籍此來個死無對證,真是太方便了!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就算他明知道自己的策略錯了,也沒有辦法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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