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見他醒了,一直守在旁邊的李淳風高興得差點哭出來,老母親一般慈愛地看着崔鈺,甚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臉。
一把打開了他的手,男人皺了皺眉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救了你,你居然問我爲什麼在這兒?我跟你說,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估計此刻也跟那個蕭娘子一樣了。”李淳風站起來,伸出手一蹦一蹦的,逗得嘉志忍不住笑了出來。
瞪了他一眼,崔鈺捂着胸口咳了幾聲。
“欸欸欸,你注意點,你這傷口剛包紮好,不能亂動。”扶着他坐好,小鬍子方術士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狡黠,“你中了屍毒,可是我一點點幫你吸出來的,就衝這一點,你是不是得好好謝謝我?”
崔鈺聞言,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一字一頓地說到,“你再說一遍。”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就是了,你這個人怎麼那麼無趣。”坐到一邊,李淳風敲着二郎腿問到,“你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把這麼厲害的惡鬼收服了?”
“我同你認識那麼多年,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和對嘉志說的一樣,崔鈺答得漫不經心。
知道他的嘴不好撬,男人轉而對旁邊的小書童吩咐了一句,“嘉志,快去看看你家少爺的藥好了沒,這毒是去了,可傷口沒長好前還是要精心些。”
嘉志聽了趕忙點點頭,見他退了出去,李淳風才繼續,“現在可以說了吧,我雖然教過你幾招,可也只能對付普通的鬼怪,若要對付此等厲鬼,沒個十年八年的修行是斷斷不可能的”。
“可我就是成了。”他越是好奇,崔鈺就越不想說,存心要讓他難受。
“咱們倆的交情,你還不肯告訴我麼?是不是汝南公主教你什麼了?”喋喋不休地在他耳邊問着,李淳風已經做好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打算。
似是恍然想起了什麼,男人忽然問到,“我的玉珏呢?”
被他問得一愣,想了片刻,李淳風才反應過來,“哦,那個呀,我給你放在桌子上了。”隨即,太常博士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得意的笑,走到書案上拿起那支筆晃了晃,“就是它對不對?難怪你重傷昏迷了都不肯鬆開,讓我看看是什麼寶貝。”
軟毫筆的筆尖上還混着硃砂和血漬,除此之外看上去和普通毛筆並無二致。
只是當李淳風對着那凝在一起的軟毫伸出手指時,崔鈺忙攔下他道,“別碰。”
及時收回手,饒是如此,他還是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神識恍惚了一下,與此同時,墜在毛筆上的玉珏閃出幽幽的光芒,很快又恢復如常。
“這是怎麼回事?”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多,見崔鈺伸出手來,眼前忽然發生了令他更爲驚愕的一幕。軟毫筆彷彿認主一般,輕易地就離開了自己的手心,回到對方手裡。
崔鈺握着筆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怕是隻有魅兒才能解釋。”
李淳風說的沒錯,自己雖然在她離開的那十年讀過許許多多奇談怪志,也試過很多方法去找尋她的蹤跡,可單憑這些學識和從太常寺學來的那些術法皮毛根本不足以讓他對抗惡鬼。
可是,冥魅回泰山府的那小半年,自己忽然發現那支在她身上寫過字的筆與身上的玉珏有感應,兩者只要碰在一起便會發出奇妙的變化。
軟毫筆的筆尖會變得鋒芒如刀刃,玉珏也會泛出淡淡的幽光。
不僅如此,若是用這支筆對着活物,則能立即將對方的精魂吸走。有一次,他在書房中處理公務,一隻雀鳥落在了窗沿上,崔鈺無意地用筆指了那隻鳥一下,方纔還活蹦亂跳的小東西即刻就死了。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這支筆大概可以勾魂奪魄,殺人於無形。
只是從那以後他便將筆好生收了起來,且一直把它和那塊玉珏離得很遠,生怕誤傷了旁人。冥魅從地府回來之後,兩人一直各忙各的,他也沒機會問,今日進宮送聘禮,崔鈺便帶上了這支筆,結果提起泰山府君的事情,又給岔過去了。
巧的是,他一出門就遇上了宮中內侍官來報信,所以便打算用這筆試一試,沒想到竟成功了。
冥魅在南薰殿聽他講這些的時候,臉色十分不好,她完全不知道他昨日竟身犯如此險境,看着男人胸前幾道深深的傷口,心疼得埋怨道,“爲什麼不告訴我,不過一個產鬼而已,若是我.......”
“總不能事事都靠你。”崔鈺笑着打斷了她,彷彿並不以爲意。“我只是想知道,爲什麼這筆能勾魂。”
嘆了口氣,冥魅沒有再說什麼,接過那支筆仔細看了看,“這玉珏我們一人一塊,我用它做了地獄的鑰匙,可以開啓百鬼之門,就像是一個容器,我想吸進去的魂魄大概都被壓在了一夢華胥之下。”
“至於爲什麼那筆可以勾魂,我就不太清楚了.......”
這支筆曾經在她身上寫過字,彼時崔鈺第一次封印了她的靈力,將她和所有法力都藏了起來.......
“所以.....”二人相視一眼,同時開了口。
男人挑眉,忽然笑了下,崔鈺慵懶地向身後的軟枕上靠去,“沒想到,那個天君教的法子竟這麼厲害。”
那個吻並不是讓他封藏了心愛的女子,而是助他將冥魅和其所有靈力全都佔爲己有。這支筆被佔有者握着,又觸碰到術法來源的冥魅,像是一道橋樑,自然而然將兩者連接起來,也跟着獲得了奪取的力量。
且硃砂向來可以辟邪,所以哪怕她與冥徹沉淪夢魘,卻還是依着鏡子裡“紙短情長”四個字逃離了彼岸。
準確的說,應該是被拉出了彼岸。
“還好當時用的是筆,若是用了水盆杯盞,那這法器可就拿不出手了。”崔鈺揶揄着她,見冥魅臉上一片紅雲,眉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我看是隻有筆纔可以吧,你用慣了的東西自然也有幾分靈氣。”就像是那塊玉珏,沾染了相思的信物,注入了執念,便能把同樣念力深重的鬼魂封鎖起來,這兩個東西都是他的,放在一起自然有共鳴。不過想來這法器也只有在自己第一次被封印法力的時候才能煉就出來,若是每次都可以,那便不稀罕了。
“回頭拜託魍魎察看一下,看看獄中是否多了蕭婧母子的魂魄就可以確定我們的猜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