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這日,按例會在承天門樓上設宴。
大殿正中歌舞昇平,主座上的太宗和韋貴妃笑意盈盈,冥魅和孟姜給二人問了安,便坐到了下方。
不經意間,隔着那些姿容俏麗的舞姬,冥魅與坐在另一側的崔鈺四目相對。男人頷首,脣角微微揚起,那笑容好看得顛倒衆生,冥魅覺得不光她,坐在這一排的女子但凡看見那笑的,都抑制不住地嘆了一聲。
嘆地她可不高興了。
那些細微的表情沒有逃過孟姜的眼睛,笑嘻嘻地對冥魅說,“姐姐,崔侍郎,不對,是崔尚書的婚事又黃了呢。那麼大歲數的人還一直打光棍,嘖嘖,真可憐。”
“可憐什麼?嫌他可憐你嫁給他呀。”睨了她一眼,冥魅嘴裡的話跟刀子似的。
“哎,姐姐說什麼呢。”小丫頭紅着臉,嘟着嘴生起氣來。
知道自己有些出口傷人,冥魅不好意思地哄道,“好了好了,是我渾說,你別生氣嘛。”
孟姜好哄,哼唧了兩聲就作罷了,“光說可不行,你得給我點補償。”
“要什麼?除了姐夫,都能給你。”冥魅說得大方,她本意是除了給孟姜找個姐夫,其餘的她都能做到。可落在對方耳朵裡,卻全然變了個意思。
“說漏嘴了吧,這麼護着。你放心,我是不會跟你搶崔尚書的。”小姑娘笑得前仰後合,直到韋氏告誡的神色瞟過來,孟姜才止住聲。
冥魅被她笑得臉通紅,伸手掐了她一把,“行了,你笑話回來了,我們扯平了。”
“姐姐你耍賴,你自己說的話,可怨不得我。再說,我要的補償也不稀罕,就是一束白梅而已。”她說的輕巧,冥魅卻不覺得簡單。
“哪兒的白梅,不讓你的婢女去摘,偏偏指派我,想來不是什麼好去的地兒。”
一旁的宮婢聽見自己被點到了,笑着福了福身,“三公主,還真叫您說着了,那白梅就長在鐘樓處,滿宮裡就那一株。鐘樓那地方奴婢哪去的了啊。”
鐘樓在承天門後面,離內宮距離不近,宮婢平時確實去不了。
頓了頓,餘韻臉上的笑又深了幾分,“若是能勞煩崔尚書路過的時候摘那麼一兩枝,那就好了。”
果然,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冥魅鄙夷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對孟姜道,“這兒離鐘樓又不遠,擇日不如撞日,現在我就去給你摘。”
孟姜瞠着眼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餘韻,猶豫了下便重重點了點頭,“好!”
誰摘的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只想要那梅花。
主僕四人商量好了,便悄悄溜出大殿,朝鐘樓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天色漸漸暗下來,冬日裡比不得春夏,還沒到酉時,太陽就已經沉了。
冥魅一路走着,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可是她回頭看了數次,也沒看到一個人。
想着在宮裡應該沒什麼事,便也就不在意了,正要追上前面三個人的腳步,卻聽得一聲驚呼。轉角處,一個小宮婢與孟姜撞了個滿懷,手裡的水盆摔在地上,濺得孟姜的衣裙都溼了。
一旁的灼灼也未能倖免,一隻鞋就跟踏進過水裡似的。倒是餘韻站在右邊,躲開了。
那婢子嚇得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冥魅和孟姜不想聲張,便打發了她找件乾淨衣服送到一旁太極門的東閣裡。
“灼灼,你和臨川公主去更衣,一會兒我摘了花來找你們會合。”
孟姜有些遺憾不能親自去看那樹白梅,可她們時間緊,若是回去晚了怕被韋氏責罰。想了想上次在紅袖添香的事,終是咬牙答應了。
“餘韻,跟着姐姐,多摘點啊。”
囑咐了半天,孟姜這才依依不捨地和灼灼走了。
冥魅和餘韻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聞見了暗香浮動。直到行至鐘樓後,終於看見那一樹勝雪的白梅,在夜色裡尤爲惹眼,讓人忍不住地讚歎。
“真是美的。”兩個人忙摘了幾枝,正打算回去,卻聽見內侍官尖銳的聲音響遍整個宮牆。
“走水啦,東閣走水啦。”
冥魅聞言與餘韻對視一眼,將手裡的花一把塞到對方懷裡,急急地向東閣跑去。
幾個內侍官端着水桶忙着救火,可到底杯水車薪,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那小小的房間竟已是火光沖天。
“怎麼回事?好端端怎麼會走水?”承天門那面並不知情,眼看着火越燒越大,冥魅趕忙拉住一個內侍官問到。
“小人,小人不知啊。”那人急得面色慘白,按理說東閣這地方沒有火源,何況此地緊挨着太極門,平日裡他們都小心的很,萬不可能走水的。
見狀,冥魅急得吩咐道,“臨川公主在裡面,快叫金吾衛救人!”對方聞言腿都軟了,心裡道了一聲祖宗,他原以爲東閣裡面沒有人,把火澆滅了就行。誰知道里面不但有,還是個公主。
東閣內冒出濃濃的黑煙,根本看不清裡面的狀況,金吾衛進出了幾次皆是無功而返。
“公主,現在這個狀況只能先救火。”一名金吾衛拱手向冥魅稟報火情,屋裡煙太大,他們這些大男人尚不能逗留久了,何況那兩個小姑娘。
若是再晚一點,沒被燒死也被嗆死了。咬了咬牙,冥魅顧不了許多,她搶過一盆水便澆在自己身上,朝火場衝進去。
“快攔住汝南公主,別讓她進去。”
待那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聽轟的一聲,冥魅前腳剛邁入東閣,後腳門樑便砸了下來,死死堵住了門口。一時間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一個公主就夠他受的了,要是再來一個,他有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加緊了滅火的速度,此時大家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千萬要在陛下知曉這件事之前把裡面的人救出來。
火場裡冥魅將身上礙事的披帛扔了,裙子也扯短了不少,她一邊躲着炙熱的烈焰,一邊找尋着兩個人的身影。
彷彿回到了那天夜裡,燈火通明的崔府就如現在這般,火光一片,慌亂一片,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