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帥應該知道, 有個叫沈則霜的人。此人身材與聶海林同學相似,只不過長相差了那麼一點兒,卻足以瞞天過海。”
樑鳳成聽了毛子琛這話, 先是一愣, 隨即又問道:“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他心甘情願受死?”他想了一會又說, “實在不行, 就用強的。”
毛子琛嘿嘿的笑道:“不用強迫他, 我自有辦法。”
樑鳳成覺得沈則霜這個名字像是耳熟,卻又不怎麼記得在哪兒聽過。他擺了擺手,對毛子琛道:“你趕快帶了聶海林走吧, 這個爛攤子我來收拾。”
毛子琛扶起地上的聶海林,對方卻一點兒也不配合他, 一個勁的吊着胳膊就是不往上提。毛子琛力氣雖不小, 但也沒見過這麼不給力的, 他急了,掀起聶海林往上吊, “聶海林同學,你先將就着忍一下,等到了車上,自然會讓你舒舒服服的。”
聶海林拿半隻染血的眼睛看着他,抿了抿嘴脣, 訕笑着。一直到兩人出了樑公館, 他才把身子靠在毛子琛肩上, “我以前常以爲, 自己知道他想要什麼, 現在發現,他要的東西沒有辦法和人分享, 也沒有辦法和人一起找到,只能他自己纔有。”
毛子琛見他臉上的血還在往下滴,聲音也不清不楚的,頓時有些可憐起他來。
“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聶海林就笑了笑,嘴角向上勾起來。說來也巧,兩人剛剛走出樑公館,路上就下起了雨。毛子琛按照樑鳳成的吩咐專挑小路走,走了一段路,聶海林臉上的血被雨糊了一大片,他仰着滿是血的臉,歇斯底里的說:“是孤獨……他明明怕了這東西,又不敢叫人接近他,他要一輩子一個人活下去……”
毛子琛聽不懂聶海林此時此刻的話,他好看的一絲不苟的髮型被雨淋溼了,往日的英俊形象也沒了,像個落湯雞一樣,拉着聶海林往前走。隔了好大一會兒,他發現聶海林人喘着粗氣,面色卻蒼白的很,像是失血過多。於是他便扶了聶海林靠牆坐着,自己去買了一卷紗布和消毒水,替他包好傷口。聶海林咳的跟個風箱似的。
“你……救了……我……”他邊咳出一口血,邊拼命掙扎着說。
毛子琛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他把外套脫下來,罩在聶海林身上。兩個人便在風雨中趕往火車站。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火車站,毛子琛總算摸出身上最後一點錢,買了兩張車票,他先把聶海林安頓好,自己又從火車上下來,找了個就近的咖啡店。
他進了咖啡店,便問服務生要電話。那服務生見他穿了一身淋溼的襯衫,以爲他是個喝醉酒的紈絝子弟。不肯讓他進門。
“媽的!瞎了你的狗眼!”毛子琛把衣服捲起來,露出手腕處的紋身,亮給服務生看。
那服務生才恍然道:“毛公子,請。”
他手腕上的金鳳祥雲圖,正是毛人鳳的親信標記。遇水則現,但凡這些混□□的人,沒人不知道的。而他走進的這家,剛好是廣州城裡有名的□□大哥——杜其聲的店。
毛子琛拿起聽筒,迅速撥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後,他報了一個地址,正是樑公館的地址。
“你去那兒,自然有人等你。你妹妹去法國的一切手續都是這人幫着辦理的,所以,他要你做什麼,你都得聽話。”
他說完這些,便掛了電話,匆匆走出去。
就在他走出去的這一剎那,吧檯後的長凳上坐着的男人朝服務生打了個響指。服務生便恭敬的走過來,隨着燈光漸漸明亮起來,那人的臉也逐漸清晰了些。
“張軍長,有何吩咐?”
張中洲皮笑肉不笑的顫了顫嘴脣,道:“你去跟着剛纔那位毛公子,看看他是什麼時候上的那一趟火車。”
服務生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是,軍長。”
張中洲神態自若的拿起桌上的酒杯,自己幹了一口。這上了年月的干邑,果然是越喝越香。
毛子琛這邊吩咐過了,便費力擠過上車的人羣。他衝進車廂,把淋溼的襯衫釦子解開了兩顆,這才喘了口氣。
“你放心,我們後天就可以到上海,我在那兒有一處房產,可以先養好傷,再做打算。”他邊解開手上的襯扣,邊說道。突然覺得什麼不對勁,回頭一看。
座椅上空蕩蕩的,“聶海林?”他試探着叫喚了一聲。沒有人迴應,他又去月臺上看,人海茫茫,“請問,您看見一個臉上有傷的年輕人沒有?”他抓住一個臨近的老頭,問道。
老頭茫然的指了指車窗外道:“他先前就走了,已經好半天了。”
聶海林撐着身子,搖搖晃晃的邁着小步。天上的雨還在下,一串一串,像滾落的珍珠粒子。雨水打在臉上的傷口處,衝下來一條條血痕。他往黑暗的地方走,免得人多看見了顯眼。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共話巴山夜雨時。”
可是這巴山到底在哪兒呢?聶海林於朦朧中彷彿看到一絲燭光,這絲燭光終漸微弱,再也沒有了方向。
他突然踩到一個石頭縫,跌倒在地上。
一雙精巧的高跟鞋便橫在他面前,他來不及衝開眼前的雨霧。那人先是驚恐的尖叫了一聲,隨即又吃驚的說:“阿情……”
聶海林就如夢似幻的頓住,張開嘴,放聲笑了。
他的笑容非常誇張,好像一張嘴都要被這笑容撐裂開。
我到底是誰,我誰都不是……
那人將傘遞到他面前,爲他遮住雨。“海林,你這是……怎麼了……”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彷彿就像昨天的夢幻。
“你等等……我的朋友就住在這附近。我去叫他過來,送你去醫院。”
聶海林本來已經沒有了力氣,此時就着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不……我不去醫院……讓我死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