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羣在辦公室內談了半個多小時的話,而在這半個小時內,他跟我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他甚至還主動回憶起他們兄弟幾個裡面,有誰希望老人快死。
他數了一圈之後,我卻驚訝的發現,這六個兄弟之中,光被他提及的,就有五個,還有一個是老人的女兒,上一年出了車禍,導致全身風癱,我想就算是他要推卸責任,也不可能將責任推卸到一個風癱在牀的女人身上吧。
我看着李羣的雙眼,問他最近老人有沒有和其他陌生人來往。
後者搖了搖頭,說他也不知道,畢竟他的公司那麼忙,哪裡還有閒情逸致去看老人,不過既然開了紙紮鋪,那麼往來的客人也不會少,所以李羣順水推舟的,直將矛盾,又推到了那些往來的客人身上。
在我詢問他的時候,他一直都在跟我打太極,說實話,這一點讓我是真的火,如果我不是警察,對於他推卸贍養老人的這個舉動,我早就論起袖子打上去了,還會讓他坐在這裡跟我說那麼多?
在一番冷靜之後,我又開口問道:“聽說,老人年輕時,有家暴的傾向?”
在我說出這句話後,李羣明顯的整個人都抖了抖,而後,他的臉色開始漸漸地發白了起來。
我說過,人的第一反應是不會騙人的,儘管李羣沒有說話,在之後的幾秒鐘內,他努力的讓自己在我面前的狀態提升到第一次見我時,但,他的第一反應卻已經出賣了他,看來家暴的這個事情,對於李羣影響極大。
所以,我在想,他會對老人這麼恨之入骨,應該也是小時家暴而導致的吧。
不過,我看李羣的架勢,似乎也不太想說這件事情,畢竟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痛,是不可能一下對一個陌生人說出來的,就算我再問,他也不可能開口,所以,我暫時讓李羣和他妻子先去法醫院簽署屍體解剖同意書,等到屍檢報告出來後,再和其他六名兄弟姐妹,領取屍體回去安葬。
在走的時候,李羣還客客氣氣的和我握了握手,但我知道,老人的兒女們都跟他一樣不靠譜,老人想要好好入土爲安,可能還需要經過一番波折,畢竟老人並沒有遺囑,所以按照他子女的性格,在安葬之前,不免得互撕一番。
我一直坐在辦公室裡沒有說話,也沒有做任何事情,我就在想,爲人子女,怎麼能禽獸到這種程度。
直到方源回來,我纔將我剛剛所遭受到的一切告訴了他,但他卻很淡定的說這很正常,讓我不要大驚小怪的,畢竟照顧老人終老,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們不想照顧,也算是正常的。
我抿着嘴,在方源身後搖了搖頭,轉身就拿起了衣服朝門外走了出去。
“喂,你要去哪兒?關紅輕還沒找到,還有李洪福的這個案子……”
“出去透透氣,一個小時後回來。”
我實在呆不下去了,我整個人都快要被氣炸了,試想一下,我要這麼對待我媽,按照她的手段,都能讓我不明不白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想,沒有一個父母以及旁觀者,能夠接受這樣的對待。
也不知怎麼的,我一路漫無目的的走着,十幾分鍾後,我竟然直走到了運河河畔處,聽着那些輪船的鳴笛聲,我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仔細想一想,現在的這個社會,變態殺人犯都那麼多,更何況是這種不贍養老人的事情,在這這個社會上更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或許方源說的也沒錯吧,我們是警察,不是憤青,我們不能去職責這個社會一切不道德行爲,畢竟嚴格的來說,那也屬於人家自己家裡的事情。
想到這裡,我的情緒一下就平靜了。
然而,就在我準備順着這一條大運河河畔走回去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此時正坐在大運河河畔的一個石凳之上迷茫的看着這河面。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擡起了步伐,直朝她走去。
“怎麼?在法醫院待的悶了?出來透透氣?”我笑着走到了她的身前,隨後一屁股就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林希看了我一眼,嘴角弧起一絲微笑的說道:“你有沒有失去過最重要的人?”
對於林希的這個提問,我愣了愣,而後看着湖面,緩緩地說道:“有啊,小的時候,我外婆對我很好,可能也是因爲一家子就我一個小外孫吧,有什麼吃的都給我吃,有什麼喝的都給我喝,有人欺負我,有人罵我野種的時候,外婆總會拿着一根燒火棍追在他們屁股後面告訴他們我有爹媽,七歲那一年,外婆去世了,去世之前還拉着我的手,讓我一定要找到我爸,她說,不管死活,找到了他,我以後就再也不用被人說是野種了,後來,外婆去世了,我也就把這件事情,當成了她的遺願,你呢?你爲什麼要來做法醫,女法醫,在我們市可就只有你一個啊。”
可能沒有人能夠理解,爲什麼直到95年,纔出現了第一位女法醫,其實道理很簡單,一旦入了這一行,每天接觸的都是一些面目可憎的屍體,有的甚至只有屍塊,想象一下,一個正常的男人,又怎麼會娶一個每天與屍體爲伍的人做老婆,就算那個男人不介意,那他的家人呢?人言可畏,我想應該沒有人能夠承受走出去別人就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你,並在你身後指指點點的吧?
所以,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疑問,林希的年紀和我相仿,像這樣的一個女人,又是怎麼會去選擇這個行業的呢?
緊接着,林希苦澀的笑了笑,輕聲道:“不光是你,我也有啊,當我看到他們冰冷的躺在擔架上而無能爲力的時候,我就決定,要讓他們開口說話,誰說死人不能說話,他們說的話,可要比活人可靠很多,我不允許有任何人踐踏死者,我們是死者的代言人,但你們,卻是替死者討回公道的執行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做的都是一樣的事……”
“嗚……”
就在我剛想要問她她的親人到底是怎麼死的時候,從運河湖畔上,頓時發出一陣令人耳鳴的鳴笛聲,我捂着自己的耳朵,而林希,就像是一個沒事兒人一樣的坐在我身旁,我伸手將她的耳朵捂上,直到這陣鳴笛聲消散,我這才把手放開。
“我去,怎麼回事,一起鳴笛?”我看着河面上那些船隻,一臉疑惑的說道。
“這是他們在替那些在乾屍博物館中的受害者鳴笛,他們是在河面上做事的,那麼多人死在了船上,自然是要祭祀一下的,用來確保他們每一次的出行都平安順利,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不過還真是巧……”
我側頭看着林希,疑惑的問道:“巧什麼?”
緊接着,林希緩緩地起身,走到圍繞大運河的扶手處,轉身對着我說道:“從古至今,只要是在河面上作業的,都有及高的危險,現在也是,他們在開船遠行之前,總是會祭河神,而相對於古代來說,現代人的祭祀方式就比較簡便一些,大多都是撒一些黃紙作爲祭奠,你看,河對面的那些船隻總共有十搜,一會兒,他們撒黃紙的場面,應該會很壯觀。"
說話間,我朝着河對岸看去,只見那十搜船的甲板上,每有二人,拿着一個籃子,隨手從內取出一疊黃紙就朝河面上撒去。
我微微一愣,黃紙,黃紙……
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黃紙……我們當時在搜查那五搜船隻的時候,從各搜船隻上都找到了一些黃紙,當時我還弄不明白這些黃紙到底是有什麼用的,現在被林希這麼一說,我頓時就恍然大悟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老人的私生子……應該是他……
想到這裡,我立馬將林希從我身前抱起,隨後高興時,直在她臉頰旁親了一下:“林希,我真的太愛你了。”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就朝特案組跑去。
我在刑偵大隊的門口正巧遇到了正尋人回來的李炎以及蘇眠,但在看到他們兩人那兩張沮喪的臉孔時,我心裡多多少少清楚,這一次尋人,他們兩個應該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找到。
回到特案組,我就讓李炎幫我尋找所有有關於關紅輕的消息,QQ,MSN,甚至於關紅輕的博客,我們都在度娘上找到了。
“我們現在是要找關紅輕,找他博客幹嘛?”李炎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一臉無奈的對着我說道。
我笑了笑,朝後看了一眼李炎,道:“還記得我剛剛在進來的時候曾經告訴過你,我在運河旁看到了那些人撒黃紙麼?”
後者點了點頭,但卻一臉疑惑的看着我,問我那不是祭祀儀式麼。
“對,那的確是祭祀儀式,可關紅輕是那搜船的主人,對於他來說,每一次開船,都需要在河內撒些黃紙,用來祈求這一次出船的平安。”
“可這和關紅輕的下落到底又有什麼關係?”李炎皺眉問道。
“你是傻麼,關紅輕是在河面上做生意的人,他要黃紙,會去哪裡買?”我伸了個懶腰,而後緩緩地走到了李炎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說道。
這時,蘇眠也從我身邊走過,並將一杯白水放在了我的面前,道:“那應該就是香燭鋪了吧?或者是……嗯……紙紮鋪。”
我笑着打了個響指,說關紅輕想要採購黃紙作爲祭祀之用,就必須去紙紮鋪或香燭鋪,而本市最出名的紙紮鋪一條街,就是李洪福老爺子的店面所在。
“所以,關紅輕極有可能,是認識那名死者的,而他現在下落不明,很有可能……”
按照關紅輕之前打電話給他妻子時所說的話,他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會出事,所以纔像安排自己後事一樣的打了這一通電話。
所以,當天出事的人很可能就是關紅輕,而李老爺子在看到關紅輕的那一刻,直接打開了門,因爲他似乎覺察到,這個面前的男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兒子。
這樣想來,關紅輕在那個時候已經被我們警方通緝,也就是說,老爺子如果這時打電話給警方或醫院,關紅輕很可能就會被我們找到。
所以,關老爺子纔會選擇閉門不報。
這樣一來,一切也就解釋的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