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廚房裡面傻愣了一會兒,滿腦子都是我那存在銀行卡里的幾萬塊錢,最後卻也是緩慢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在這諾大的廚房內小聲嘀咕了一句我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媽的。
也正是這麼一句話,就讓正帶着兩個蒐證民警的李炎聽到了,一聽我提及我媽,李炎這勁道整個都提起來了,還說什麼最近我媽可風光了,不光把二隊抓來的那個嫌疑人摸得清清楚楚,還有人看見她和樓明禮在我們市最貴的酒店吃飯。
我明白李炎的意思,當即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說了句滾犢子,就從他身旁擦了過去。
我相信我媽的眼光,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酒肚肥楠的人,又怎麼能看得上樓明禮?
走出這平房大門,我四處看了一眼,這裡左邊的一些房子都已經被施工團隊完全拆除,這剩下來的,也就是左凌風以及後面的幾戶人家了。
我轉身看了一眼這還染着鮮血的貓眼,從貓眼上那深刻的刀痕來看,應該是有人先敲門,然後左凌風應聲走到玄關處,但對方卻沒有表明身份,而就在左凌風用貓眼查看來者是誰時,一把尖銳的匕首,瞬間就刺穿了左凌風的右眼。
而左凌風的那輛車行駛到加油站的時間點是在下午三點十五分左右,按照法醫所說,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死者駛入加油站之前的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段。
從這裡到加油站用走也不需要十分鐘的時間,再加上這屋內的血漬那麼多,不出意外的話,這裡,應該就是這樁案件的第一案發現場。
而如果按照我推測的,死者的右眼是被人從貓眼處一刀刺穿,這種疼痛恐怕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只要左凌風不是啞巴,他一定會大聲叫喊。
想到這裡,我這一雙眼睛,也開始測量起了最近一戶人家的距離。
或許,我們可以從鄰居方面入手調查,如果有人見到過兇手,這個案子,也就變得簡單了。
緊接着,我和李炎兩人分頭行動,在這平房周圍的那些人家前敲起了大門。
我走訪的是距離那間平房相隔只有五六十米的人家,一敲開門,就看到一位看似年約八十的老太太正拿着一把刀對着我。
我一驚,連忙說道:“奶奶,我是警察,不是壞人……”
那老人衝着自己的菜刀看了一眼,連忙將菜刀收起,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不,我剛剛在做晚飯,突然有人敲門,就忘記手上還拿着一把菜刀了,你剛剛說什麼?你是什麼茶?我不喝茶,看看我們這家這條件,哪兒還有閒情雅緻喝茶啊。”
我的嘴角在微微抽動,緊接着,我從口袋裡面拿出了我的警官證,用手指指了指我警官證上的照片,大聲的對着奶奶說我是警察,不是賣茶的。
那老奶奶似乎有些耳背,因爲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用了很大的聲音了,就連正站在一旁某戶人家前敲門的李炎,目光也被我這陣說話聲給吸引了過來。
可這老太太卻一個勁的跟我搖手,說她不要茶。
就在我快要放棄對於這戶人家的盤問時,一個穿着校服,揹着書包的小男孩突然從我身後跑了過來,並上前就牽着那老人家的手,一臉謹慎的對着我說道:“我奶奶不是說都不要茶了嗎?你怎麼還在這裡,快走快走,奶奶,爸爸說了,別給陌生人開門,您怎麼就不聽呢?”
我看了一眼這小孩,隨後摸着他的小腦袋,笑着說道:“叔叔不是賣茶的,叔叔是警察,有些問題,我想要請問你奶奶,所以,小傢伙,能不能讓叔叔進去說?這大庭廣衆的,就站在門口似乎影響不好,如果你不放心的話,你可以拿着叔叔的手機撥打110,在報警平臺上查詢叔叔的身份,這是叔叔的警官證。”
不得不說,現在的孩子,防範意識是真的強,不過,這大概也是這病態社會的優點和缺點了吧,防範意識都是被一樁樁活生生的例子給逼出來的。
那小孩悶哼了一聲,接過我的電話還真就給110打了過去,折騰了幾分鐘後,我的身份也終於被確認了,他這才擡頭,一臉驚喜的問我真的是警察叔叔嗎。
我笑着說我是,所以,能不能跟着他們進去呢。
他那小腦袋點的就跟撥浪鼓一樣,一手牽着自己的奶奶,一手牽着我就帶着我走進了自家的房門。
這是一間十分破舊的平房,一走進去,我就聞到了一股子發黴的味道,周圍的雜物也被堆的到處都是,還有那些破舊到缺胳膊斷腿的傢俱,看上去,應該也有些年頭了。
可能是因爲被堆積的雜物多了,這裡面的空間顯得格外狹小,乃至於我在這空間裡面走着,還要和這小孩一前一後的。
“叔叔,別介意啊,我們家沒錢,所以只能給你喝白水了,不過您放心,這些白水都是我燒的,都燒的透透的,絕對不會讓您喝自來水的。”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點兒一點都不假,這小男孩看似也就只有十歲十一歲的樣子,但做出來的事情,卻愣像是個一家之主一樣。
我搖了搖頭,一口氣就將他遞過來的水都喝完了,隨後,我將水杯放在桌上,那小男孩卻十分乖巧的又給我倒了一杯。
“家裡就只有你和你奶奶嗎?你爸媽呢?”我坐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好奇的問道。
只見那小男孩眨巴着眼睛,道:“我爸爸和媽媽都去大城市打工了,這個家裡就只有我和我奶奶,我奶奶耳朵不好,所以你要問什麼,就問我吧,奶奶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面對這個小大人,我哭笑不得,隨後摸了摸他的腦袋,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笑着說他叫周瞳,今年十一歲了,就在這附近的小學讀書。
我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左凌風家的那個方向,擡頭繼續問道:“那你認識左凌風嗎?就是住在第一排第一戶人家主人?”
周瞳想也沒想,就跟我說他認識,而且還很熟,因爲左凌風養了很多貓,而他又從小就喜歡貓,所以他經常把自己的好吃的分給那些小貓咪,這一來二去,左凌風見他家條件並不好,所以每次有了好東西,都會送一點給他們爺孫兩人。
在周瞳的眼裡,左凌風似乎是一個大好人,他甚至還給左凌風起了一個貓叔叔的稱號,有時候他還會跟着這個所謂的貓叔叔一起去喂貓,而且他家的貓,周瞳也幾乎都認識。
看他的這個樣子,他似乎並不知道,左凌風家的貓全死了,唯獨只剩下了一隻。
“那你平日裡面跟你的貓叔叔在一起玩的時候,有沒有見過誰和叔叔吵架的?”我以孩童的口氣,詢問着周瞳。
緊接着,周瞳摸了摸自己的小腦瓜,搖了搖頭,說貓叔叔這個人性格很好,也很愛笑,平日裡對他和奶奶也跟自己家人一樣,這麼好的一個人,又怎麼會有人跟他吵架呢?
我笑了笑,孩子終究還只是孩子,雖然周瞳是個小大人,但對於這個社會,還是太不瞭解。
“那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嗎?”我繼續問道。
“是啊,不過貓叔叔不是每天都會來,一個禮拜也就來一兩次吧,有一次我還看到他帶着一個漂亮姐姐回家呢,但是那姐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進貓叔叔的家門就捂着鼻子要出去,還說要叔叔把這些貓都送人或者都賣掉,叔叔不肯,那姐姐就自己開車走了。”
我眉目一皺,而後輕輕地抓着周瞳的肩膀,小聲的問道:“那你還能記得那位姐姐長得什麼樣子嗎?”
後者點了點頭,說那個女人當時穿着一身紅色的連衣裙,還穿着一雙高跟鞋,整張臉都很好看,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就跟會說話一樣,不過她似乎不太喜歡自己,因爲在左凌風介紹周瞳的時候,那個女人就只是一臉嫌棄的看了一眼周瞳,然後捂着鼻子,就拉着左凌風到了一旁說話。
人的自尊心是很強的,有時候哪怕一個眼神,都有可能傷害到一個人幼小的心靈,周瞳雖然看上去什麼都無所謂,甚至敢於承認自己家裡沒有錢,但也是因爲這個,才更有自尊。
當他說起那個女人很嫌棄的看了他一眼的時候,那一雙小目光中倒影出來的,是滿滿的失望。
我伸出雙手,輕輕地抓着周瞳的雙臂,隨後面露微笑的看着周瞳,說道:“周瞳,你記住了,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叔叔,叔叔不會騙你,在某一個層面上,你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富有的多,所以,周瞳,聽叔叔的話,好好讀書,考上大學,生活,不會一直停滯不前的,知道嗎?”
周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擡頭看着我,道:“叔叔,你是個好人,所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我疑惑的看着周瞳,問道:“什麼忙啊?”
緊接着,周瞳拉着我的手,用着一雙渴望的眼神對我說道:“明天我們又要開家長會了,叔叔,您能不能假裝我爸爸,然後告訴老師您是警察,這樣,那些欺負我的同學,就不會再罵我是野孩子了。”
聽到這句話後,我緩緩地蹲下了身子,摸着他的小腦袋,緩緩地說道:“周瞳,騙人是不對的,而且老師也不傻啊,叔叔這個年紀,又怎麼能做你爸爸呢?如果以後有誰欺負你了,你可以告訴老師,讓老師處理,知道嗎?”
周瞳那一雙失落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但,我卻不能答應他的這個要求,因爲謊言,遲早有一天會被拆穿。
但即使這樣,周瞳還肯跟我回隊裡做人形畫像,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也因爲如此,我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一個……或許能夠改變周瞳一生的決定。
我在周瞳家裡呆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李炎敲響了周瞳家的大門,我才告別了周瞳的奶奶,帶着周瞳回到了局裡。
回來的時候,我拉着周瞳的手,後者蹦蹦跳跳的,像是很開心,而在穿過刑偵大廳的時候,那一雙雙熱滾滾的目光也一致朝我和周瞳看來。
李炎在我耳邊悄悄地和我說,剛剛他無意間聽到了兩名女警的談話,說可惜了我們的方警官,人才二十三歲,孩子都有十幾歲了。
我無奈的看了那兩女警一眼,這些女警……都這麼沒有腦子麼?難道老子十三歲就發育了?
側寫室在刑偵大隊的六樓,我趕到的那個點正巧是他們下班的那個點,這不湊巧,我和周瞳上去的時候,林妄正巧拿着揹包從側寫室出來,在見到我後的那一瞬間,這小子竟然拔腿就朝另外一邊樓梯跑去。
我輕蔑的笑了笑,放下週瞳的小手就追了上去。
林妄是這個警隊裡面除我以外,唯一一個東市人,而他,也畢業於國家美術學院,畢業之後就一直從事於側寫方面的工作,而這一份工作,也是我介紹給他的。
不過在進入刑偵大隊之後,我和這小子的交集,也僅限於上班下班時問個好而已,雖然……我們是從小一起到大的發小,但……誰讓這小子還欠了我兩萬塊錢呢?
就在林妄快要跑到樓梯間的時候,我一把將起肩胛骨鎖住,而後往後一拔,他整個人就躺在了我的懷裡,我笑了笑,從腰間直接拿出了一把手銬,直將其銬在了一旁的欄杆之上。
“我說,你要不要緊,兩萬塊錢,我保證還給你,這不是纔剛剛上班,我也沒錢嗎?”林妄有點兒無可奈何的站在我面前,哭喪着一副嘴臉,憋屈的說道。
我呼了一口冷氣,隨後雙手插腰,指着林妄,緩緩地說道:“誰特麼要你還我錢了,要你還錢我還需要在這個點來問你要?老子要一張側寫,一個小時趕出來,行不行吧你就說。”
說實話,我一直不明白林妄爲什麼不去做少爺,畢竟臉在這裡,再過幾年,可能他連少爺都做不成了。
別覺得我是在開玩笑,一塊錢都能把人逼死,更何況這小子欠了我兩萬,當時我在最沒錢的時候,我真的想要拿着欠條,去警察局告他欠錢不還,或者是把他丟到那些KTV去當少爺。
林妄一聽我是來要側寫的,當即鬆了一口氣,指了指手上的手銬,我見罷,白了他一眼,隨後就將其手銬給解開了。
或許他知道在我面前,他永遠跑不了吧,所以之後也沒有打算再跑,只是聳了聳肩,說他下班了,請我明天趕早。
我抿着嘴,看着他的背影,開口輕聲說道:“你覺得,如果我拿着這張欠條給我那便宜表妹陳倩倩,告訴她能收回來都是她的,她會用什麼方法來問你要?”
這話還沒說完,林妄轉身就低着頭,朝我快速走來,在他擦過我肩的那一瞬間,我似乎還聽到他說了一句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