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易跟着店小二大步踏上二樓廂房,輕輕將肖寒女放在牀上掩好被子,打發小二出門後,轉回身坐在肖寒女身旁。
坐了一會兒,江南易聽她睡的正熟,便站起身,準備離開。卻給被子裡伸出的一雙小手拉住了。身形一滯,脖子上又被這雙柔夷環住。耳邊傳來肖寒女低低的哭泣聲。
“江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南易轉過身,拉着肖寒女的手,一時間無法接受她的突然轉變,又怕是自己聽錯了,遲疑着竟然說不出話來。
只聽見肖寒女繼續低低哭道。
“江大哥,你臉上還疼嗎?我不是有心要打你,我忍不住要生氣。”
說着,還將小手伸過來摸着江南易的右臉頰,小手輕輕柔柔的摸着,好像怕碰碎了一樣。
江南易立刻拉下她的手,緊握在自己手心裡,對她道。
“寒兒,你儘管生氣,我不怪你,只要你肯原諒我,隨便你怎樣,我都願意。”
說完,就聽肖寒女哭的更大聲。
“我不是生你的氣,我只是忍不住。師父死了,師叔死了,爹孃也死了,全都死了,可是我們都沒有死,我爲什麼沒有死,爲什麼師父他們在十五年前不也把我一併給殺了,爲什麼還要叫我遇見江大哥。”
說話時幾乎是聲嘶力竭,但又漸漸低沉,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竟然昏昏沉沉起來。
這時候,江南易才發覺,原來肖寒女說的都是些醉話,恐怕意識也不甚清醒。
江南易聽肖寒女沒再說話,於是輕輕扶她躺好,還沒粘到枕頭,肖寒女又跳了起來,拉着江南易哭道。
“江大哥,你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師父沒有殺我爹孃,師叔也沒有,你也不是我師兄,你是我江大哥對不對?”
說完,歪歪斜斜靠在江南易肩膀上,繼續說道。
“寒兒本就無父無母,寒兒只當師父是爹爹,可怎麼會不是呢?寒兒想不通啊。師父,你從前那麼愛護寒兒,教寒兒武功,還傳授寒兒醫術,難道真要叫寒兒去九泉尋您老人家報仇嗎?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肖寒女的語調高高低低,思緒也十分紊亂。江南易抱她在懷,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知道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希望能給她一絲安慰。
肖寒女卻好像突然想到些什麼,推開江南易的手,又大聲哭了起來。
“江大哥,你以後別再理我了。我那麼爲難你,你怎麼都不怪我?怎麼還跟着我?我心裡想着你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你跟着我,我……我又放不下。……你的臉還疼嗎?手上的傷可好些了?這幾日趕路,有沒有摔破哪裡?江大哥,寒兒心裡很難過,看你受傷,寒兒覺得比自己傷了還難受,你……你別再和寒兒在一起了,寒兒害苦了你。江大哥,寒兒好怕啊……”
說着,肖寒女禁不住趴在江南易肩頭失聲痛哭。
江南易心中不忍,默默抱着她,心中暗歎,輕拍她的腰背,好像是在哄一隻迷途的小鹿。
不多久,抽泣聲越來越低,肖寒女終於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江南易深深吸了一口氣,復又輕手輕腳扶肖寒女躺進被子裡,爲她擦淨淚水,坐了一會兒,站起身,掩上房門。
江南易推門而出,並沒有走遠,只是靜靜的守在門外,不時的輕嘆幾聲。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沒有了客棧里人來人往的熙熙攘攘,自覺應該已是午夜。
而此時,江南易突然表情一冷。
從走廊的盡頭走過來一雙灰色的靴子來。
次日,肖寒女醒來,頭痛欲裂,一睜眼看見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裡,立刻跳下牀,推門而出。
只見,房門外,江南易坐的歪歪斜斜,顯然已經沉沉睡去。想他連日來一路跟着她,怕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給跟丟了,幾乎是未曾閤眼,現下應該是疲累至極點,沉沉睡去了。
肖寒女微微探下身子,眼見江南易眼窩深陷,憔悴不堪,心裡幾乎碎成一片。擡起手,幾乎就要觸到江南易的臉頰,但卻停住了。
原來,她只是輕輕摸了摸他的影子,也只有影子不會感覺到她的心碎,只有影子不會讓她再次戀戀不捨,只有影子的嘆息沒有人聽的到。
片刻後,肖寒女收拾心情,起身擡步走下樓去。
卻未發覺,就在她踏下樓梯的當下,江南易緩緩睜開雙眼。
肖寒女這一走出去,腳下一刻也沒有停留。提着氣跑了半日,纔敢停下腳步,回頭張望,果然沒了江南易的蹤影。
肖寒女慢慢踱步到路邊溪水旁蹲下。探頭一看,溪水照映下,肖寒女自己也是嚇了一跳。只見,溪水中的她也幾乎是形消骨立,臉色慘白猶如白紙,頹敗的樣貌不差於江南易分毫。
她嘆了口氣,仰着頭,瞪着眼睛,嚥下又欲奪眶而出的淚花,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其實,也不知坐了多久,肖寒女始終沒有想出下一步該往何處。她這兩日一直盲目的往北走,那是她前些日子去往藥王谷的原路。如今細想一下,無名山原是師父隱居之所,現在她已經得知,師父與自己有殺父之仇,是不應該再回去了。
轉而又想,那日在崖頂她打算去煉獄宮找哥哥肖寒銘。但是天下這麼大,煉獄宮又神出鬼沒,到底該去哪裡找哥哥呢?
肖寒女遲疑了。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迅速從遠處飄來。肖寒女定睛一看,那人身形中等,皮膚黝黑,相貌憨厚,正是青松城少城主謝青雲。
只見,謝青雲快步走向肖寒女,到了跟前才收了輕功。一臉關切的問道。
“肖姑娘,你沒事吧?”
肖寒女一聽,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心想,自己與謝少俠也有幾日不見,他衝上來不招呼一聲,反而問她沒事吧。難不成,自己的相貌真的猶如鬼魅,嚇到了人家。心裡想着,嘴裡倒也沒忘記客套一番,扯出一記勉強的微笑,招呼道。
“謝少俠可好?”又朝謝青雲身後張望了一下,奇怪道。
“柔兒妹妹呢?”
謝青雲一聽大叫不好。
“剛纔從遠處看見肖姑娘坐在這裡,一時情急,撇下舍妹就趕了過來。只怕那野丫頭會逃跑。肖姑娘,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說完,大腳一邁又跑了回去。
肖寒女心裡暗笑,沒想到這謝青雲看似少年俠客,其實也是愣頭愣腦,想必那謝青柔的個性,一半也是來自她兄長。
不多時,肖寒女就看到遠處一前一後跌跌沖沖走來兩個人,正是謝氏兄妹。謝青柔此時,又是給謝青雲抓着膀子,小嘴緊撅,一副愈要掙脫的架勢。
只聽她不停的叫道。
“哥哥,你真討厭。柔兒還不想回去。柔兒還沒看好病。柔兒還要和暗雨哥哥玩呢。”
“藥王谷已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速速隨我回去。”
肖寒女見兩人走近,微微一笑,行了個禮,向謝青柔說道。
“柔兒妹妹,別來無恙。”
只見,謝青柔小臉揉成一團,用濃重的鼻音回道。
“寒兒姐姐,人家還不想離開藥王谷,哥哥他壞死了。”說着,大眼又轉了下,問道。
“咦?怎麼沒見江大哥?他沒有和寒兒姐姐在一起嗎?”
肖寒女聽後,牙關緊要,粉拳緊握,幾乎要把衣裙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