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城。
顧焱坐在書房在真皮沙發裡,柳箐箐被柯羅拎進來,然後又被丟在他腳邊。
柳箐箐二十五歲,顧焱三年沒見過她了,對這個表妹他不是沒有憐惜過,她要是夠聰明,一直僞裝成那個溫柔嬌弱的柳箐箐,他也不會拆穿她,畢竟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就算顧雲惠與他水火不容,顧家都會有柳箐箐的一席之地。
三年前那些事,真相如何他並不想追究,那沒有意義,不管是沈依琳、蘿拉,或是柳箐箐,都是因爲他的默許,纔有膽那樣對梓潼。
有錯,那是他的錯,他也因此付出了代價。
送柳箐箐去法國,錦衣玉食地供着,就想她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不要走顧雲惠的老路,一輩子活在仇恨中,可她終究讓他失望了。
不是沒有警告過她,可她還是不死心,這次把她逮回來,也算救了她一命,要是落在莫晟睿手裡,剁了她都有可能。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顧焱想,救她也就這一次了,她若是再執迷不悟,這個表妹,不要也罷。
三年來柳箐箐的變化很大,她燙着捲髮,褪去以前的蒼白嬌弱,豐滿了不少,已經是個很成熟的女人。
“焱哥哥……”柳箐箐擡頭,泫然欲泣地望着他,“你終於肯接我回來了?”
顧焱面無表情地端詳了她半響,“你也真有能耐,好好的法國不呆着,非要跑回來興風作浪。”他語氣很平淡,常人完全聽不出裡頭的起伏,只當他是在好言相勸。
柳箐箐眼淚掉了下來,“焱哥哥……你不是最疼箐箐的嗎?我想你,只是想回來看看看你,媽媽做的那些事,真的跟我無關,我不知道她會對潼潼下手。焱哥哥,你不要再趕我走。”
“想留下就留下吧,但我再警告你一次,潼潼要是有什麼事,我第一個就找你。”顧焱掏出煙盒,手指劃過一排香菸,卻沒有拿出來,因爲梓潼討厭煙味,所以他極少抽菸,就算有,也會避開梓潼,久而久之,竟快要養成了這個習慣,“只要你安分,顧雲惠死,我也會養你一輩子,但若是不安分……箐箐,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自己掂量。”
看到他眼裡的冷酷,柳箐箐頹然趴在地上,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也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可心裡的不甘仍是那麼濃烈。
她20週歲之前,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像個公主一樣,要什麼有什麼。
可這幾年,不知道哪裡出了錯,她的焱哥哥居然喜歡上藍梓潼,於是她原本擁有的幸福被整個顛覆了,他將她送出國,給她優渥的生活,可她卻一點也不快樂,看不到他,不能做他的公主,她怎麼可能快樂?
爸爸因爲籃梓潼的媽媽而死,焱哥哥又因爲籃梓潼而拋棄她,她要籃梓潼死,有什麼錯?!
籃梓潼從小就是那麼討厭,仗着自己腦子好使,在學校就事事壓她一頭,長大了更討厭,就因爲焱哥哥在泳池救過她一次,就像蒼蠅一樣死纏着不放了。
每次聽到藍梓潼叫他焱哥哥,都想撕爛她的嘴!
可焱哥哥喜歡溫柔的女孩,所以她什麼都不能做,忍得好辛苦。
從樓梯上摔下去那一次,她是真的躺了半個月,付出了這麼大代價,居然也沒能弄死她。
真的是命大,一次次都死不了,結婚有了孩子,還要跟她搶焱哥哥,而且還讓他動心了,籃梓潼就真的是她的剋星嗎?
不!她不甘心,絕不認輸,這輩子還長着呢,誰輸誰贏,現在下結論還爲時過早……
臨東市。
謝茜的事梓潼知道了,莫掌櫃沒有瞞她。
這天下午,梓潼神色焦急,穿着拖鞋不住在客廳走來走去。
威爾見她心神不寧的樣子,忍不住開口道:“籃子,坐會吧,轉得我頭都暈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傳來汽車喇叭的聲音,梓潼大步走到門口。
莫掌櫃剛進屋,梓潼就迫不及待開口,“騰躍呢?”
莫掌櫃換了鞋子,梓潼又一路跟進客廳,“他一整天都沒去醫院,就打了個電話,曉曉擔心死了”
“擔心什麼?怕我帶騰躍去跟人火拼嗎?”
莫掌櫃捏了捏她的臉,“放心吧,我答應過你不會讓騰躍有事,怎麼可能讓他去冒險。”
梓潼鬆了一口氣,莫掌櫃又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只是把謝茜交給騰躍了,隨他處置,其他的事不會讓他插手。”
梓潼望着他,還想聽他說些什麼。
“怎麼,不滿意?”
“不是。”梓潼搖頭,有些擔憂地看着他,“曉曉失去了一條腿,騰躍可能會要謝茜一條命,如果謝茜死了,你二叔哪裡……會不會有麻煩?”
謝婉儀的面子可以不給,可要是二叔開口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莫掌櫃摟着她的腰,帶她到沙發上坐下,“不說這次的事情,就是上次在美國給我下毒,謝茜都該死。二叔是個通情理的人,不會爲謝茜出頭。”
聞言,梓潼安心了,謝茜死有餘辜,二叔不插手最好,否則,她就得傷腦筋了,因爲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放過謝茜。
潘曉白天就接到了騰躍的電話,說他處理完事情後就會去醫院,她輾轉反側,等到很晚還不見他的人影。
騰躍來到醫院已是晚上九點,他打開門進去,潘曉臉貼着枕頭已經睡着了。
騰躍來到牀前,潘曉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動她的腿,睜開眼睛,看到騰躍彎着腰竟在她傷腿處輕輕按摩,模樣認真,動作小心翼翼。
她急忙撐起身,“不要……”
受傷之後,這個傷口她自己都不敢去看,彷彿是她最難堪的一面,怎能讓它這樣暴露在騰躍眼前,她慌忙拿了被子想要遮起來。
“別動。”騰躍握住她的手,“我問過醫生,你的腿要經常按摩,這樣有利於恢復,到時候配塑也不會太痛。”
“我不想讓你看見它,就連我都覺得醜,我都不敢看。”
潘曉垂着頭,再堅強,可在愛人面前也僞裝不起來。
騰躍將潘曉的腿小心翼翼放在牀上,又用被子遮起來,撥開她的頭髮,“再醜,她也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況且,我不覺得醜,過不了多久,你還是能站起來的,就像以前一樣走路。”
潘曉望向騰躍眼中的堅毅,沉默了很久,隱忍了很久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什麼都不怕,我也沒有覺得老天爺對我有何不公平,因爲有你在,我肯定能走和以前一樣的路,我還要和你舉行婚禮。”
騰躍溫柔地撫摸着潘曉的後腦勺,“對。”
她擦拭着眼淚,“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很順利。”
潘曉識趣的沒有往下問,“我想出院了。”
“好,明天我就辦出院手續。”騰躍在潘曉前額輕吻,“我帶你回家。”
“還有,”潘曉雙手環着他的腰,“我不想婚禮拖得太久,我想早早嫁給你。”
“好。”騰躍將潘曉用力擁入懷中,“等你康復了,我們立馬結婚。”
她點着頭,臉靠向騰躍的肩膀,眼淚滾燙地落在他肩上。
潘曉出院的日子,梓潼和莫掌櫃吃過早飯就出門了,梓潼特意去花店買了一束花,來到醫院時,潘曉的病房前兩名男子守着,敲門進去,看見許諾、騰躍和騰仲亨都在。
“還浪費錢買這麼大一束花呢。”潘曉牀邊放着一架輪椅,“不過,還是我的籃子有心,知道我喜歡百合。”
梓潼聽她說得如此肉麻,不由想笑。
病房門忽然被推開,進來的人看不到臉,只能看見一束巨大的玫瑰花,不用數也能猜到,最起碼999朵。
潘曉吃了一驚,騰躍走過去,將花接在手裡,回到病牀前,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單膝下跪,“曉曉,嫁給我。”
潘曉眼眸晶亮,閃着淚花。
梓潼不由微笑,患難見真情,這該是最特殊也最感人的求婚了吧?
許諾滿臉欣慰,幫騰躍將花拿在手裡,騰躍掏出戒指,他說了什麼話,梓潼並未聽真切,她只看到潘曉不住點頭,眼淚涌了出來。
騰躍給她戴上戒指,潘曉破涕爲笑,輕拍騰躍的胳膊,“誰讓你破費買那麼多玫瑰花的?籃子不一樣,她買了不用花咱的錢。”
“好啊你,”梓潼笑道:“這會就開始算清楚了。”
“那是。”潘曉擦擦眼淚,“誰讓他是我自家老公呢!”
“臭討厭。”這是梓潼和潘曉經常調侃對方的話。
許諾那束玫瑰花放在牀頭櫃,濃郁,且綻放的恰到好處,爲白色的病房增添了不少生氣。
潘曉的幸福,源於騰躍的不離不棄,潘曉望向窗外,陰霾天氣過去,晴天照樣會來。
半個月後,梓潼去藤家看潘曉,騰躍特意給她弄了康復用的雙槓,潘曉站立着,正慢慢在挪步。
看見潘曉吃力地擡起受傷的那條左腿,她穿着長褲,安裝假肢後,一般人看不出來。
假肢的適應期非常痛苦,比麻藥散去後那種痛還要磨人,潘曉右手握住單槓,她彎下腰,滿頭大汗,上半身的t恤溼透了貼在身上。
用手背擦了擦,她才喘出幾口氣,又挺直了脊樑,左腿堅強地邁出去。梓潼眼見她走出一步,激動得無法言喻。
潘曉鬆開手,卻整個人往下栽,急忙握住旁邊的單槓。
“曉曉!”梓潼驚叫出聲,跑上前。
沒等她地攙扶,潘曉就自己站了起來,全身都是汗,像是才從水裡爬起來的樣子,梓潼心疼得不行。
“這兒有草坪,摔着也不會痛呢。”
梓潼扶住她的手臂,“那也得小心點。”
“籃子,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要你陪我逛街了。”潘曉拉過旁邊的輪椅坐上去。
梓潼推着她往屋裡走,“婚期定下了嗎?”
潘曉搖頭,“我不想坐在輪椅上結婚,等適應期過後,我們立馬舉行婚禮。”
“那正好,到時候我打完頭銜戰,還能有時間陪你買買東西。要是這次衛冕成功,我送一份大禮給你。”
潘曉緊握梓潼的手,“好,我等着你的大禮,臭討厭,加油!”
頭銜戰開打的第一天,顧焱就去了臨東市,在觀局室看梓潼下每一局棋,直到比賽結束,梓潼再次成功衛冕,纔回到濱城。
這期間,他沒有給梓潼打過電話,也沒有去見她,來去都是悄無聲息。
回到濱城後,他將羅雪接到顧家,看到她那張和梓潼相似的臉,他會覺得日子好過一些。
這天晚上,顧焱沒回來,住在客房的羅雪有些發燒,感覺醒了,卻怎麼也睜不開眼,彷彿有種無形的桎梏困着她,她無法掙脫,不得不陷在睡眠中。
最後,她終於是睜開眼醒來,喉嚨又幹得冒火,整個人懨懨地,沒有精神,頭沉沉地發熱。
房間裡沒有開水,羅雪實在渴得厲害,她強撐着起身,去樓下找水喝。
夜裡的顧家都是燈火通明,一開門,明亮的燈光鋪天蓋地涌入,瞬間刺得她視線一片模糊。
羅雪腳下無力,歪在門邊眯了一會眼,等待那股想暈倒的勁兒緩過去,才靠着感覺往樓下走。
樓下沒人,四處靜悄悄,經客廳落地窗時,恍惚看見管家周姨在花園跟誰說着什麼。
她昏昏沉沉,難受得很,沒有旁的心思關注別人如何,現在只想找到水喝。
頭部暈熱蒸發了羅雪的思考力,房間又大,她只覺走得十分不耐煩,連杯水都找不着……
腳下發飄,她摸到餐廳冰箱前,打開裡面翻找,但是,翻不出涼水,只有一罐一罐的飲料。
聊勝於無吧,不管怎樣,能喝到水就好。
羅雪這麼想着,拉開蓋子,將罐裝飲料往嘴裡灌。
灌第一口,羅雪立刻知道錯了,是啤酒……
對於啤酒,她是很討厭的,一口啤酒下喉,“哇”地一聲,吐了一地穢物,晚上吃的飯菜吐得乾乾淨淨,一點兒渣不留。
好熱,好暈,好難受……
羅雪顧不得了,勉力走到洗手池邊,開水龍頭喝自來水,喝好多口,直喝到自己舒服爲止。
喝完水,非但沒有減輕症狀,反而更加加重了,周圍景象猶如潮霧氤氳,漸漸失真,隱約變成重影。
唉,上樓去睡一覺,可能就會好了。
羅雪揉着眼,往來時路回去,可是,當她路過客廳,不經意瞄見那架黑鋼琴,她覺得自己的腿再也邁不動了。
也許,她現在是夢中……
羅雪魔怔,一腳輕,一腳重地朝鋼琴走,直至撞到鋼琴,她也未曾停下,她順着感覺,找到琴凳,坐上去。
掀開琴蓋,雙手落下,彈奏她自己的曲子《小星星》,心裡想着,媽媽正坐在臺下聽呢,她得好好彈啊,不能讓她失望。
羅雪邊彈邊唱,“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
她彈着,唱着,渾然不覺自己彈出的是一連串無序的噪音,而她以爲的歌聲,則從未出口,只是乾澀的嘴脣在開開合合。
她唱着,彈着,沉浸在自己簡單的快樂裡,連周圍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
“喂,你這瘋子誰呀,從我的鋼琴上滾開!”柳箐箐尖利地刺穿了羅雪混沌的快樂,“周姨,你還在外面幹什麼?快進來看看!地上怎麼那麼髒,好惡心!”
“表小姐,您回來了。”周姨聲音慌慌張張,“哎,羅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她就是羅雪?”
“是的,表小姐。”周姨摸了摸羅雪的額頭,“我看羅小姐是病了,您……”
“我管她是誰,你快點把她從我的琴上拖開。”
什麼?
不許她彈琴?!
憑什麼!
她的夢,爲什麼會有討厭的人存在?
羅雪不悅,反駁,“憑什麼不讓我彈琴?偏要彈!我偏彈!”
說着,手指就在琴上死命狂摁,室內掀起震動的噪音,她內心潛藏的憤怒傾瀉而出,是撓向每個人耳朵的魔爪。
“羅小姐……”周姨伸手阻止羅雪,被她甩開。
“你這瘋子,快停下!我的好琴要被你敲壞了!聽見了沒有,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柳箐箐越是叫停,羅雪的手指越是摁得起勁。
忍無可忍的最終,琴蓋被柳箐箐憤怒地闔下,琴蓋軋住黑白琴鍵上彈奏的手指。
“啊----”十指連心,慘厲的刺痛穿透了羅雪的神經。
“怎麼回事?”門口,剛回來的顧焱沉聲喝道。
被刺痛帶回現實的羅雪,面臨的是一地雞毛的混亂,遲鈍的大腦指揮她,指揮手指離開琴鍵,指揮她站起來,指揮她謝幕,指揮她鞠躬。
被軋得僵疼的手指,維持着彈奏的姿勢,明明流淚,卻依然微笑,她鞠躬致歉,“對不起了,大家,抱歉……”
話未說話,人已倒了下去,走近的顧焱手一撈,沒讓她倒在地上。
摸摸她的額頭,一片滾燙,顧焱不禁皺了皺眉頭。
“表小姐,你怎麼這樣欺負人?!”柯羅從樓上下來,臉色很不好看,剛纔那一幕他都看見了。
柯羅在顧焱身邊十幾年,對柳箐箐他是從來不會客氣的。
見羅雪的暈倒,柳箐箐嚇了一跳,但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她的鋼琴是名師設計,德國施坦威鋼琴公司製造,價格雖然是800萬,但是價值早就超過了,有價無市,是難得一見的好琴。
好琴需保養,她的琴,除了專業人士可碰,閒雜人等想都別想,平日裡精心打理呵護都是她親力親爲。
羅雪這種門外漢敲琴的行爲,不啻是煮鶴焚琴,敲得柳箐箐心滴血,她用琴蓋軋她的手已經算是便宜她了,要不是管家周姨在場,還想扇她幾個巴掌呢。
“誰欺負她了,你有眼沒眼?我的好琴都要被她敲壞了!”柳箐箐與柯羅爭鋒相對。
“敲壞就敲壞,又不是賠不起,你說多少錢,我現在就賠你!”羅雪暈倒的樣子,看得柯羅心裡陣陣難受。
“你說得輕巧!我的琴有價無市,花錢也買不到……”
無視他們的爭吵,顧焱接過周姨遞來的冰袋,敷在羅雪額頭上,他注意到羅雪被軋的十指開始充血變色,甚而腫脹,看得他眉頭緊鎖。
而旁邊還在嘰嘰喳喳,吵得個沒完沒了……
“你們兩個,閉嘴!”顧焱喝斷爭吵,冷眼看向柳箐箐,“教養到哪裡去了?!”
他一發火,柳箐箐害怕地縮了縮肩,低聲囁嚅,“焱哥哥……”
顧焱沉聲說道:“現在回你的房間,三天不準出門!”
柳箐箐委屈極了,又不敢頂嘴,想嚥下這口氣吧,旁邊又有幸災樂禍的柯羅和昏倒的羅雪,尤其是羅雪,那一臉柔弱的樣子暈給誰看呢,看得人心頭火大,恨不得抓爛她的臉纔好,明明是她糟踐自個的寶貝鋼琴,無辜的人還要受到懲罰,太沒有天理!
柳箐箐氣得胸悶,咬脣恨了半晌,終歸是重重地跺一腳,以示抗議,扭頭往樓上跑了。
柯羅取得階段性勝利,無聲哈哈笑,目送柳箐箐的離開。
正笑着,驀然,顧焱的冷喝,令柯羅驚醒,“愣着幹嘛?開車去醫院。”
羅雪十指幸好無礙,沒有骨折,據醫生保守估計,羅雪的膚質,散瘀消腫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她的病是普通發燒,沒什麼大礙,打打針,吃吃藥,過幾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包紮,打點滴,一直折騰到早上六點多,纔回到顧家。
顧焱用完早餐回臥室休息,周姨照看着客房的羅雪,她的燒漸漸退了,人卻還沒醒,廚房爲她熬的湯水,自然也派不上用場,只好慢慢煨着,她什麼時候醒,就什麼時候喝。
三天後,柳箐箐解禁,一大早就開車出門了。
“箐箐,今天的下午茶,你還邀請了哪些人呢?”蘿拉問這話的時候,化妝鏡正映着她的脖頸和後座如山的各色購物袋,修得漂亮的銀紅色美甲撥弄頸項上新買的碎鑽項鍊,擺正它的位置,讓那耀眼的淚珠型鑽墜落兩個鎖骨中間,襯托她的麗色。
箐箐開車,注意路況的間隙,分神瞄了瞄照鏡擺弄項鍊的蘿拉,打趣說道:“是真的想知道有多少人呢,還是想知道我焱哥哥在不在呢?”
撥弄項鍊的手驀然停了,蘿拉嬌嗔地望着箐箐,“哎呀,箐箐……”
箐箐笑了幾聲,忽而停住,似想到什麼噁心的東西,臉上出現厭惡的神情,“放心吧,他這會肯定在的。”
“箐箐,你怎麼了?”箐箐表情不對勁,蘿拉關心地問。
“沒有。”箐箐快速否認,“沒什麼!”
蘿拉不是第一天認識箐箐,她的性格,她相當瞭解,箐箐喜歡購物,高興和生氣的時候,尤其喜歡狂購,這會車後座堆滿各大百貨公司和專賣店的購物袋,就是鐵證,更何況,她是大清早怒氣衝衝拉她出門的呢。
箐箐不說原委,卻一個勁地購物,明顯是不想透露,又咽不下一口氣,能讓箐箐如此避忌的事情,除了和顧焱有關,還能有誰。
蘿拉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說:“既然這樣,真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嘎吱----”一聲,猛地剎車,蘿拉幸虧繫了安全帶,否則腦袋肯定撞擋風玻璃上起一大包。
“箐箐,怎麼了?”蘿拉捂着胸口,驚魂不定地叫道。
箐箐很想忍,可是,深呼吸數次,終究沒忍住。
她恨恨瞪着前方路面,咬牙切齒地罵一句,“賤人!”
“呃……”
“不是罵你,我是罵家裡來了個賤人。”既然罵都罵出口了,箐箐也沒什麼好顧忌,她再不說,都快被憋死了。
於是,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將羅雪在顧家住,怎麼砸她的好琴,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末了,箐箐發動車子,憤怒地說:“蘿拉,你說那個賤人是不是很可惡?仗着長得和籃梓潼有那麼一點點像,明明是她的錯,就敢亂砸我的好琴!”
蘿拉眼皮一抽,下意識問,“她長得像藍梓潼?很漂亮?”
“漂亮個鬼!我也不覺得藍梓潼漂亮……”說到這裡,箐箐忽而一頓,古怪地盯着蘿拉。
“怎麼了?”
箐箐盯着盯着便笑了,“蘿拉,你太狡猾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別亂說,我可是關心你。”蘿拉不承認。
“是----”箐箐拉長尾音,“關心我,更關心我焱哥哥。”
“箐箐……”
“你放心吧,就她樣的出身,出來賣的,焱哥哥最多玩幾天就膩了,不會把她當回事的。”
前方是綠化帶,快開進去了……
蘿拉花容失色,“哎哎哎,注意開車!”
“嘭----”
奔馳開進綠化帶,一頭撞到樹木,保險槓受損,車頭凹進去一小塊,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柳箐箐卻把出事的原由記在羅雪頭上,要不是因爲羅雪氣到她,她也不會停車,她不停車,就不會發生後面奔馳撞樹的事情。
哼,等着瞧吧,只要賤人住顧家一天,她總能找到機會給她點顏色瞧瞧。
車拖去修理了,兩人坐計程車回顧家,到門口柳箐箐注意到不對勁。
門口停着一輛小貨車,有六個搬運工,其中四個在車上,兩個在車下,貨物的包裝紙殼已經拆了大半,箐箐一眼認出是架黑鋼琴,他們正合力往下搬。
大門敞開,管家周姨站在門邊,看樣子等會她要指揮他們把鋼琴擡到裡面去。
箐箐猛地胸悶氣促,飛快地打開車門,往周姨的方向跑,蘿拉無論如何都叫不住她,只得跟在她後面。
“他們這是幹什麼?!”箐箐口氣不善地問周姨。
周姨面容依舊維持笑貌,神情卻是不卑不亢,“先生買了一架鋼琴,他們是來送貨的。”
“買給誰的?”箐箐咄咄逼人。
周姨不軟不硬地擋了回去,“這個您得問先生,我不知道呀……”她拉着箐箐避到一邊,動作相當自然,“噯,表小姐,蘿拉小姐,鋼琴過來了,你們先請讓一讓。”
眼瞅着鋼琴到門口,箐箐忽而甩開她的手,雙手大張,攔在門口,“不準搬!”
“表小姐,這……”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箐箐任性地擡起下巴頦,一副不把人放在眼裡的模樣。
雖然箐箐態度囂張,形似潑婦,但搬運工們也不是吃素的,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還能怕了她不成?只是大家看出她是這家人之一,沒必要和她硬碰硬,起衝突,大家都是文明人嘛。
領頭的搬運工招呼大家放下琴,然後,他對管家說:“周姨,這琴是顧先生指定要的,麻煩你把他請出……”
“發生什麼事情?”顧焱走了出來。
搬運工頭順聲望去,頓時眼前一亮,門口這高大冷峻的男人,氣質沉穩,特別壓得住場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種頂級成功的人士。
不需啥直覺,單看剛纔氣焰高漲的潑婦,瞬間成了霜打茄子,就知道來者是誰了。
搬運工頭自然而然揚起笑臉,“您是訂購鋼琴的顧先生嗎?”
“是,麻煩師傅們了,把琴擡進來吧。”
“可是,這位……”搬運工頭指指箐箐,笑說,“咱們的琴擡不進去。”
聞言,顧焱冰冷的視線落在柳箐箐身上。
“焱……焱哥哥……”柳箐箐話出口,竟然結巴。
這時,蘿拉微笑着,來到箐箐身後,“焱,好久不見。”
顧焱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再度落在箐箐身上,蘿拉見狀,連忙將箐箐拉到一邊,給搬運工清出一條路。
管家招呼着搬運工們,擡鋼琴往屋子裡面去了。
“焱哥哥,家裡已經有一架鋼琴了,你好好的,還買鋼琴做什麼?”
“給羅雪買的。”顧焱的簡略回答,氣得柳箐箐幾乎吐血。
柳箐箐進門,直接往二樓臥室跑,提購物袋的雙手快斷掉了。
蘿拉則跟隨顧焱去大客廳。
新買的鋼琴已經放好,與柳箐箐的琴,一東一西擺放,進水不犯河水。
通常家裡擺一架鋼琴就足夠了,擺兩架,看上去不倫不類,柳箐箐和羅雪的樑子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