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梓潼就坐上了大紅花轎，老爺子的東廂離莫掌櫃的院子有一段距離，不知是因爲懷孕，還是昨晚精神亢奮沒睡好，在轎子裡晃了十分鐘，就有些犯困。
似夢非夢間睡得正舒服，她驀然眼內一紅，耀眼的炙熱陽光撲在了臉上，不知是誰掀開了轎簾。
“那個……五弟妹，請下轎。”
梓潼揉揉惺忪睡眼，朦朧地看去，男子伸進來的大手泛着淡淡的青藍色，陽光下禮貌規正的笑靨猶如死亡的召喚，竟是那個“死人”莫老大。
“呃……新郎是你？”梓潼迷迷糊糊地傻笑，打趣道。
莫老大聞言一怔，木木然地笑道，“不，小五身子不便，我只是幫他代迎新娘。”
“哦，這樣啊，那真可惜呢。”梓潼撫正了花冠，小手遞進他的掌心裡，扶着他慢慢地下了轎。
張燈結綵的院子好不熱鬧，門前門後，熙熙攘攘的都是來道賀的莫家鎮居民，人雖多卻井然有序地排開兩邊，讓出中間的金色道路。
梓潼雙眼被地上的金光刺激得眯起來，鋪在地上的不會是金箔吧？想了想，答案是肯定的，臉盆都是純金，結婚這麼大的事，用金箔鋪條路出來算小意思。
心裡幽幽嘆了口氣，莫家人真的是窮奢極侈，希望她家掌櫃沒有遺傳到這敗家的毛病。
莫老大牽着梓潼的手，一路上低着頭，目光灼熱地望着她。
梓潼慶幸自己臉上有覆着一層珠簾，否則左邊的臉非被他那死人眼盯出幾個窟窿來不可。
就在她忍無可忍地擡頭，想問莫老大到底在看什麼的時候，他突然低低地笑道：“那個，剛纔你是在勾引我嗎？”
“……”梓潼張口結舌地瞪着他的死人臉，“請問大哥此話何解啊？我做什麼了讓你產生這麼大誤會？”
莫老大漆墨無光的雙瞳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卻執拗地緊盯着她，“就是那句‘真是可惜’，聽語氣好像你很希望新郎是我的樣子？那個，難道你很渴望我？”
“……”
渴望？梓潼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莫大少爺的措辭水平真是有待提高。
臉部肌肉抽搐地白了他一眼，“你多想了大哥，那只是我剛睡迷糊了，腦子不清醒，隨口的一個玩笑而已。”
“玩笑……”莫老大精緻如畫的荒漠容顏滲出一絲絲青黑的煙色，他擡眸直視向前方，“但是，一點也不好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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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睨着他黑煙繚繞的臉，梓潼頓覺毛骨悚然，“我剛睡醒的時候總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請大哥不要當真。”
不料，她的解釋卻是畫蛇添足，莫老大臉上的黑煙更加濃重，拿眼角俯視她的死人眼黑得能滴出墨來。
梓潼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不過幸好正堂已經到了，終於可以甩開這個神經詭怪的傢伙。
一走進明燈高挑，一室紅色的正堂，便看見一身中式喜服的莫掌櫃病懨懨地坐在輪椅上，正望着她微笑，蒼白的病容沒有削弱他的俊美，反而給他平添了幾分慵懶氣質。
莫老大把梓潼的手遞給他的時候，莫掌櫃溫柔地問道：“昨晚我讓月影送去的補湯有沒有喝？”
“喝了。”梓潼點點頭，臉微微泛紅。
莫掌櫃緊緊握着她的手，擡頭和她含情脈脈地對視，“累嗎？”
梓潼搖頭，“你呢，身體還吃得消嗎？”
莫掌櫃抿脣一笑，小聲道：“昨晚你不在，我睡得不踏實。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今晚的洞房老爺我雖然現在有心無力，不過只要再調養幾天，應該就可以了。寶寶滿三個月了，我也可以解禁了。”
男人誘惑的聲線讓人綺念叢生，梓潼頓時不爭氣地面紅耳赤，口乾舌燥起來，我說老爺，拜託你個大男人不要隨便施展這麼勾人的眼神和表情好吧，什麼是“應該就可以了”，寶寶沒出生之前想都別想。
莫老爺子喝了孫子和孫媳婦奉上的茶，什麼也沒說，便起身翩然退席。
人多，老爺子覺得難受，看着孫子把孫媳婦娶進門，他覺得已經圓滿了。
進行完繁瑣的全套禮儀，梓潼和麪帶幸福微笑卻頻頻虛弱流汗的莫掌櫃，並肩坐在上位，接受一輪又一輪的道賀。
直至夕陽西下，疲憊不堪的兩人才從熱鬧的婚宴退下，轉而送入了新房。
“小藍。”躺在牀上的莫掌櫃深情地喚了一聲，偏頭望着梓潼微笑着，拉過她的手在脣邊輕啄了一下。
他甜蜜而溫柔的目光，彷彿是飛鳥劃過藍天般的幸福，梓潼心一顫，紅着臉挨着牀沿坐下了。
“祝五少爺、五少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僕人和侍女們嘻嘻笑着行了禮，貼心地魚貫離開。
五分鐘之後，眯眼瞧着還賴房裡的四個大燈泡，梓潼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有誰可以好心告訴她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這幾個傢伙還不走，究竟想幹嘛？鬧新房嗎？
“弟妹，你還好吧？”莫老四見她面色不善，不禁關心道。
“不用管這個醜八怪，被父親抓去都毫髮無損，她能有什麼事？”莫三爺依舊毒舌。
梓潼磨着牙，“請稱呼我藍梓潼，或是籃子，莫三少爺！”
“哼。”莫三少不置可否地撓撓頭，轉身脫下鞋子走上東側那個離地約一尺高三十尺見方的木炕，在擺滿菜餚的矮桌旁盤膝坐下，自斟自飲了起來。
“會猜拳嗎？”莫晟決一臉笑意地搭上梓潼的肩膀問道。
梓潼一愣，避開他的手，含糊地點點頭，“簡單的會一點，怎麼？”出夜攤買了兩年燒烤，耳濡目染，猜拳這種小遊戲多少學了一些。
“那就一起來吧，和美女猜拳喝酒才最有味道。”莫晟決毫無顧忌地攬過她的肩，強制地將她推上了木炕。
梓潼拼不過他的力氣，只好嘴角抽搐地請出莫掌櫃來搪塞，“還是不要了，晟睿那邊好像需要人幫忙。”
“他已經昏過去了，不用理他，老大一個人搞得定。來來來，我們喝酒。哦，對了，你不能喝酒，喝湯吧，這湯是老太爺那邊送來的，安胎的。”
莫晟決動作爽利地踢掉梓潼的鞋子，夾着她便在矮桌旁的軟蒲團上坐下了。
梓潼暈頭轉向地還沒坐穩，莫晟決已強拉着她的手“五六八”的亂喊起來。
她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梓潼默默流淚地跟着他瞎吆喝，新婚之夜，新娘子拋開新郎一人不說，還和幾個大伯們喝酒猜拳，這算怎麼回事啊？
就在她暗自悲嘆自己的新婚之夜，不但塌糊塗不知所云，而且還多了三隻黑心黑腸的奸詐狐狸看熱鬧時，忽然一陣陰風緊貼着後背滲透入肌膚。
“你們在做什麼？像傻瓜一樣。”
高高在上的莫老大不悅地皺起眉頭，擡起一腳就把莫晟決踢到了一邊。
神啊，總算還有一個比較正常的，不愧是做大哥的，好有魄力！
梓潼感激地朝坐在身邊的莫老大笑了笑，“大哥，晟睿他還好嗎？”
“嗯，吃藥睡着了。”莫老大自斟了杯酒，垂眸認真品嚐。
“哦。”
她環視一圈，對面的莫老三誰也不理，悶頭喝酒，莫晟決還維持着被踹的姿勢橫躺在木炕的那頭，身邊這個大少爺除了釋放陰霾的死亡氣息也默不作聲，和他一起彷彿頭頂時刻罩着一片烏雲似的。
梓潼如坐鍼氈地喝了幾口湯，最終鼓足勇氣地站起身來，“夜深了，今晚就麻煩各位照看晟睿，我去別的房間睡覺。”
說罷，梓潼便要開溜，誰知莫老大頭也不擡一把抓住她的手，略一使力又把她拉坐了下來。
“不要出去，我剛纔在房子周圍放了螢蠱。沒有我的解藥，只要你走出房門一步，遇風便死。”
遇風便死……大哥你放的是瘟疫吧？！
梓潼慌忙查看窗子有沒有關緊，生怕不小心就被風吹死了。
“大哥，請先給我解藥。”緊張兮兮地祈求，預防一下總是安全些。
莫老大慢慢地轉過頭來，黑洞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然後視線緩緩下移，在她鬆散的領口處逡巡了幾圈，驀地靠了過來，微微笑道：“那個，我記得上次有放一隻蠱在你身體裡，這幾天你有沒有認真養它呢？”
梓潼頓感不妙，“我最近吃得好，睡得香，它應該也活得還不錯。”
“嗯，的確還活着。”莫老大貼近她的胸口閉目仔細傾聽了下，笑道：“這乖孩子好像有什麼話要和我說，直嚷着要見我呢。”
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梓潼撲過來。
梓潼往旁邊一滾，躲開他，“再撲試試，我踢死你！”
一臉篤定地說什麼肚子裡的蟲子要見他，見你的鬼，長得人模狗樣一表人才的，卻滿肚子的黑水。
莫老大看向梓潼，一臉的無辜費解，“那個，你小聲些，否則我會緊張。”
我比你更緊張，混蛋！
已經無法用言語來描述梓潼的憤怒，惡狠狠地一腳踢向他的命根子。
“啊----”的一聲慘叫，木偶般無感的莫老大，彷彿頓時散成一堆破爛木偶，臉朝下的倒地不起。
梓潼正想躲到看似安全些的莫老四身旁，隱約就見一團鬼煙從那堆破爛上嫋嫋蔓延，伴着咕咕咕的怪笑，蜷成一團的莫老大悶悶地陰笑不止，“愚昧的容器，好浪費，我的精血……很貴的。”
梓潼咬牙道：“我的貞潔也很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