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莫晟決大步走了進來，看到梓潼在老爺子的書房，眼裡閃過一絲意外。
“二哥。”梓潼和他打了聲招呼，算不上熱情，也不是太生疏，比起其他三個大伯，她與莫晟決的相處勉強算愉快的。
莫晟決向她點了點頭，便直接走到書桌前，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西裝，與這古色古香的書房格格不入，顯得有些突兀。
“爺爺，是您讓莫唯在任務中撤走的？”
老爺子放下毛筆，接過蘇蘇遞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頭也沒擡地回了一個字，“嗯。”
莫晟決直直地站在老爺子面前，臉色不太好看，聲音很低，像是在隱忍着什麼，“莫唯生爲莫家的子孫，您爲什麼要把他排除在外？這次的工作很簡單，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您在擔心什麼，爲什麼把他撤走？”
老爺子坐下，淡淡地看他一眼，“莫唯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希望你再自作主張把他派出去。”
“爺爺！”莫晟決聲音一下子飆高，“您居然認同他的選擇？他姓莫，怎麼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六妹和七妹，當年就是因爲您的放縱才丟掉性命，您還要莫唯重蹈覆轍嗎？”
老爺子眉頭微微皺起，“什麼叫重蹈覆轍？難道你也想學你父母一樣殺了莫唯？我一早就說過，莫唯和莫喬交給小五，我的話你聽不進去？”
莫晟決怔了一下，“讓他們跟着小五做什麼？下棋？做明星？這是莫家人該做的事嗎？”
梓潼愣愣地站在老爺子身邊，見這爺孫倆爭鋒相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莫家的事她並不想知道太多，莫掌櫃也不希望她接觸到這個家族的陰暗面，所以很多事她從來不問。
莫家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是另一個世界，莫家有莫家的生存法則，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可以理解這些法則，但要接受，她還沒有那樣強悍的心理素質，既然如此，不知道更好。
“晟決，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老爺子聲音一冷，莫晟決心裡就有些發憷，但還是硬撐着說道：“爺爺，小五的任性是您放縱的，我沒權利干涉。但莫唯是我的兒子，我絕不允許他變成廢物！”
沒聽到這話之前，梓潼儘量當自己隱形，但莫晟決此話一出，她這個職業九段的女棋聖心裡就不舒服了，於是小小聲地插了一句，“那個……二哥，莫唯在圍棋上很有天分，他也很喜歡，你就不能支持支持一下嗎？”
莫晟決冷冷瞥她一眼，“莫家的人不需要這種天分，什麼都由着他喜歡，莫家數千年傳承的家規何在？”
梓潼撓了撓頭，看了一眼滿臉寒霜的老爺子，壯着膽子猶豫着說，“家規也是人訂的……爺爺是族長，改一改也沒關係吧。”
莫晟決一個白眼向她砸過去，“你當族裡的長老是擺設？家規是說改就改的嗎？要是真那麼容易，當年小五就不用費那麼大勁殺出去了。”
“你先回去。”老爺子看向梓潼，這孫媳婦生活的世界太簡單，有些事她是無法理解的，而他，也不想讓她知道太多，那沒有好處。
“好。”梓潼點頭應了，經過莫晟決身邊時，還是不甘心地小聲申明道：“莫唯不是廢物，我也不是。圍棋都不懂，你纔是廢物，哼！”
她孩子氣的話，讓老爺子眼裡有了一絲笑意，而莫晟決卻是臉黑黑，死丫頭真是被小五寵壞了，竟然敢這麼跟他說話！
回到莫掌櫃的院子，梓潼情緒明顯低落了，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發呆。
“籃子，你怎麼了？”月影觀察了她好一會兒，有些擔心地問道：“誰又欺負你了，傻了一樣。”
“沒誰欺負我。”梓潼撩了下眼皮，“晟睿呢？”
“掌櫃的跟三少爺出去辦點事，晚上回來。”
梓潼的眼皮又耷拉了下來，“什麼事？不會是去殺人吧？”
影月上前摸摸她的額頭，“你沒發燒啊，怎麼開始說胡話了？”
梓潼揮開他的手，“怎麼就胡話了？莫家做的不就是人命買賣，除了殺人還能有什麼事。”
月影在她對面坐下，與她臉對臉，端詳了她一會兒，“怎麼突然說這個？誰刺激你了？”
“莫晟決唄。他不待見下棋的，還說莫唯跟着晟睿會變成廢物。”
梓潼很是憤然，難怪掌櫃的說莫家的人腦結構跟普通人不一樣，職業棋士這麼光輝的職業，莫晟決居然那麼不屑，腦子果然有問題。
月影自小在莫家長大，他覺得二少爺說這種話一點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跟掌櫃的在外面這麼多年，他也會覺得莫唯沒出息。
“你別跟他計較，二少爺只是嘴上說說，他也是看好莫唯，望子成龍，希望莫唯能出息。而在莫家，一個好的暗殺者纔算是出息。莫家鎮的人都是做這一行的，做父母的對孩子的期望都和二少爺差不多。這裡的孩子從小接受特訓，每年一次考覈，就跟外面上學要考試一樣，考得好，父母就覺得有面子，考不好，那就慘了，加大訓練量不說，還得受罰。”
月影說的這些，讓梓潼沉默了半響，良久她才幽幽地說道：“昨天我跟蘇蘇出去買菜，看外面的人都很正常啊。除了穿着，其他的跟外面的人沒什麼兩樣，還有那些小孩子，也沒什麼特別……”
月影沉吟片刻，嘆道：“那只是表象。”籃子都嫁進來了，什麼都瞞着她真的好嗎？看今天這反應，如果有一天受了更大的刺激，她能撐得住？
月影想了想，突然站起來，走到一副山水畫前，將畫揭開，不知按了什麼機括，牆壁上便彈出一個方方正正的鐵匣子，“既然你已經是莫家的媳婦了，還是把這個家族看清楚些好。跟我來，我帶你去看看真正的莫家。”
他在那個鐵匣子裡按來按去，好像在輸入密碼，梓潼小心肝狂跳，本能的排斥真相，可看到右邊牆壁徐徐打開，一條幽暗的通道出現在眼前時，她的腳卻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
“莫家鎮每間屋子裡都有這樣的通道。”月影走進通道，回頭見她站着不動，心下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籃子，你已經嫁進來了，這些你是不能逃避的。你心裡可以不接受，但你必須知道，因爲這是掌櫃的自小生活的世界，不管他以後繼不繼承族長之位，他都是莫家人，你是莫家的媳婦，是掌櫃的妻子，你真的想自欺自人的就這麼過一輩子嗎？老爺子是寵着掌櫃的沒錯，可族裡還有長老，要是讓他們知道你這麼排斥莫家，你會很危險，掌故的也會有很多麻煩。如果你沒有進莫家鎮還好，但你已經進來了，你的排斥會讓他們覺得你是一顆定時炸彈。他們都是頂尖的暗殺者，要滅口很容易。”
這些道理她懂，可是……梓潼緊張地抿着嘴，天人交戰一番，終是跟着走了進去。
月影打開通道兩邊的壁燈，昏黃的光線下，梓潼跟在他身後小聲問道：“那些長老怕我泄密？”
月影點點頭，“族裡出過叛徒，就是十幾年前，那時候我還小，莫家鎮潛入了兩個貪狼島的殺手，雖然沒出什麼大事，但老爺子中毒了，解毒之後身體一直也不太好，所以長老們都很謹慎。”
梓潼想到老爺子前幾天那消瘦蒼白的樣子，心裡就有些難過，老爺子樣子雖然很年輕，但眼裡的滄桑卻是掩不住的，每次看到他，總有種他很寂寞的感覺。
通道很長，一眼看不到盡頭，梓潼走快兩步緊跟着月影，“貪狼島也是一個殺手家族嗎？”
月影道：“不是家族，只是一個殺手組織，雖然同樣是做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人命買賣，但與莫家還是有很大的不同。貪狼島的殺手承接暗殺、爆破、保鏢等任務，首領是一個非常陰毒的人，他手下的殺手，很多都是他從世界各地騙來、買來、搶來的，本質上和莫家就有很大的區別。”
梓潼靜靜地聽着，不知道該如何置評。
通道里有很多岔路，跟着月影七拐八拐，半個小時後才走到盡頭。
走出通道口，刺眼的陽光迎面而來，她眯着眼用手擋了一下。
“這裡是莫家鎮的訓練基地。”月影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和掌櫃的都是從這出去的。”
這是一個山谷，出現在梓潼眼前的是一處開闊的平地，基地入口處有人把守，一名二十來歲的男子看到月影，立即走上來，熱情地攬着他的肩膀笑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也捨得來這兒？”
月影笑着捶了他一拳，“我帶五少奶奶來看看，你給我規矩點。籃子，這是我表兄穆拓。”
穆拓看看梓潼，愣了一下，趕緊站好，恭敬地行了禮，“五少奶奶好。”
梓潼微笑着點了點，然後向最近的射擊場看去，指了指正在射擊的一個小男孩，“那是莫軒吧，莫唯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