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樹林。”
王棒槌用他的大嗓門,中氣十足的喊。
屋裡急衝衝跑出來一個老實憨厚的老頭:“來了來了,誰啊?”
老頭打量屠姍兩人,態度很和善:“兩位是迷路了?快進來吧,先歇歇,喝口水。”
屠姍歪頭想,挺好相處的,還很大方,捨得隨便給水,王棒槌怎麼說他不好相與呢?
王棒槌不受糖衣炮彈腐蝕,冷聲拒絕。
“不用了,我們找你打聽點事。”
“哦,那你說,你說。”
“第三治沙小隊一個月前是不是來你這進行了補給?”
胡樹林點頭:“對對對,最近這段時間,就他們來過。”
“他們小隊隊長叫什麼?”
胡樹林想了想:“叫田根,是個高高瘦瘦的漢子,話不多。”
王棒槌:“他們隊伍有多少人?有說去什麼地方嗎?”
胡樹林又想了想:“治沙隊一般都是百八十個人一個小隊,如果中途出現意外,有人犧牲,就會把屍體送到就近的補給站,通知其他人來拉走。
三小隊來的時候沒有人犧牲,應該還是原來數量吧,好像九十六,哦,對,就是九十六,領補給都是按照人頭來的。
至於去哪,他們好像說要往北去紅樹林,具體是不是我也不太清楚。”
屠姍……這不很輕鬆問到了?
哪知道王棒槌掄起巴掌就扇了過去:“王八羔子,連你爺爺都騙,吃熊心豹子膽了?”
屠姍???
胡樹林被扇了個踉蹌,也不惱,還咧嘴露出帶血的牙笑:“你這人脾氣真大,我沒說謊啊。”
“呸,”王棒槌上去踹了一腳:“第三小隊半個月前出現在浪灣站,和揚沙灣南轅北轍,一個月時間都不一定走個單邊。
而且三小隊的隊長叫盧山,是個小矮子,田根就不是治沙隊的人。
小隊人數,固定八十,死一個補一個。
補給站這點東西,還能按人頭給?給得起嗎?
還有你他麼的紅樹林在西南方向,而且那裡是流沙羣。
你是想把老子支使到那裡送死是不是?”
屠姍大爲震驚,合着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是假的啊?
難怪王棒槌說不好相與。
不是,你是怎麼做到用這麼憨厚老實的長相和積極真誠的態度,說出的滿口謊話?
她真的信了,莫名的,屠姍感受到了背叛。
胡樹林被拆穿也不尷尬害怕,他還恭維王棒槌:“您老真有見識,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
真的,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很真誠,同樣的話從別人嘴裡出來,可能變成嘲諷,他就不會。
王棒槌冷呵,誇他他也不動容:“伍石頭在哪個治沙小隊?”
胡樹林同樣用真誠的語氣,毫不遲疑回答:“四隊。”
“他們小隊來的時候,有多少人?”
“八十,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王棒槌:“他們去哪了?”
“草潭,草潭那邊的綠洲沙化得太快,他們負責維護。”
胡樹林的每一個回答都不假思索,真誠認真,就算滿嘴的血,也不影響他的憨厚。
屠姍難得佩服一個人,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王棒槌聲音更冷了:“四小隊上個月送回去三具屍體,因爲人手緊缺,到現在都沒補上,來的當真是八十個人?”
胡樹林哈哈笑:“是嗎,那我可能記錯了,我也沒數過。”
王棒槌上去又是一腳:“四小隊五天前回了南沙鎮,正在休整。”
胡樹林懊惱的拍拍腦袋:“老了老了,總是記混,伍石頭在第一小隊,不過他們真的沒少人,還去了草潭。”
王棒槌冷哼:“馬慶峰在第幾小隊?”
“二啊。”
“他們多少人,去了哪?”
“多少人不太清楚,我沒數,反正他們也沒說少人,好像去了大灣谷。”
王棒槌看了他一眼,沒再問話,招呼屠姍離開。
屠姍一腦門問號跟在王棒槌身後。
“馬慶峰的二小隊,確實少了人,往正北方向走,去草潭。”
屠姍照做,走遠了才問王棒槌:“您老得怎麼得出的結論?”
王棒槌得意:“所以啊,沒有我,你一個字都打聽不出來,那龜孫子的話,你得一個字一個字的摳,從假話裡摳除真字,再組合。”
這要怎麼摳?
“不能用刀抵着他脖子問嗎?”
王棒槌:“龜孫子不怕死,他家裡人都死在沙漠裡了,他守在沙漠,就好像守着親人,過一天算一天。
或許親人都死了,他一個人在沙漠又待得久了,腦子就有點問題,喜歡乾點不是人乾的事。
別說我們這種跑來問他問題的人了,就是治沙隊的人,他也沒實話。
好像把人騙得團團轉很好玩,
所以治沙隊的人一般都不搭理他。”
屠姍??
“怎麼不換了他?”
王棒槌一臉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的嫌棄:“這個地方,這個工作,你看看誰願意來幹?
胡樹林除了謊話多一點,其他沒問題,你只要不跟他說話,不信他的話就得了。”
屠姍懂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也有有用之處。
只是從假話裡摳真字這事,她是真的完全做不到,領略不到其中真諦。
王棒槌也解釋不清楚,反正這就是他看了一輩子人總結出的經驗,只能意會,沒辦法言傳。
他能從胡樹林的眨眼,歪嘴,摳手,甚至呼吸輕重裡,分辨出真假。
但這種能力,無法言傳身教。
“反正你就多問,不管真假問就得了,你真真假假,他也真真假假,然後再各憑本事分析摳字眼。
從他的話裡,我得出,你家人在的小隊往北草潭去了。
北邊草潭確實是綠洲,有綠洲的地方,也有很多生物,那片尤其多狼羣出沒,很危險。”
對屠姍來說狼羣或許不可怕,但對普通人來說,絕對是大威脅。
消息稱,侄子侄女被狼叼走了,或許就是在草潭那裡。
“拉開,快把人拉開。”尖嘴猴腮的馬慶峰被屠毅掐着脖子摁進黃沙裡,脖子上的手如同鋼筋鐵骨,不管他怎麼掙扎都動不了分毫。
壓着他的屠毅,額骨高凸,臉頰凹陷,貫穿左右臉的傷疤,足足一個月了,也沒好,還泛着紅腫,流着血水。
雙眼佈滿血絲,充斥着不正常的紅。
暴怒之下,如同惡魔一樣恐怖。
馬慶峰嚇得尿意滿滿,更加激烈掙扎:“放開,放開,李一,你別找死……我死了,你們三人都活不了。”
屠毅嘶啞開口:“反正都是一個死,有你陪葬,我們也不虧。”
馬慶峰感覺到屠毅是真的想殺了他,尿意再也憋不住,一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