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孟家
黎寶淮爽朗大方，三言兩語，就讓李綺娘心生好感，顏雪懷卻問：“你託的關係，你家裡的人可能把手伸過去？”
李綺娘雖然覺得女兒問得直接，但這也是她想問的。她們與黎寶淮是利益關係，若是黎家人一直從中搗亂，無論黎寶淮能否順利取得酒牌，之後的生意也不會好做，到時她們也會受到影響。
在商言商，有的事，不是你覺得是別人的家事，就可以避諱着不去提，皇家無家事，當商家的家事關係到生意時，那也不再是家事了。
因此，李綺娘沒有制止，任由顏雪懷發問，眸光閃閃看向黎寶淮。
黎寶淮笑容淡淡，沒有被人窺破隱私的尷尬，更沒有故意做出的雲淡風清，她語聲鏗鏹：“不知李娘子和顏姑娘可知這禁酒令的由來？”
禁酒令，是因爲戰亂導致多地農民棄地而逃，十畝九荒，加之又遇天災，很多地方顆粒無收，朝廷爲了節約糧食，纔要下令禁酒。
顏雪懷心頭一動：“你們黎家有糧食？”
黎寶淮微笑：“我們清水鎮家家戶戶都會釀酒，叫的出名字的酒坊就有三十多家，更不算那些開不起酒坊，平日裡推着小車在集市上賣酒的。要釀酒，就要有糧食，清水鎮周圍方圓五百里的農戶，除了上邀的稅米和自用以外，餘下的米糧全部賣給我們清水鎮的酒坊。
種糧是靠天吃飯，難免會遇到收成不好的時候，一旦糧食減產，糧價便會水漲船高，但是酒價卻又漲不上去，爲了避免這種情況，我們清水鎮的酒坊便未雨綢繆，早在百多年之前，便建起了自己的米倉。
米倉由黎趙尤馮四家合用，米價低時大批屯糧，米價高時可出糧給米鋪，也可自用，鎮上的小酒坊收不起高價米時，只要找我們四家中的一家，便能按低於市價的米價買米。
黎寶淮點點頭，繼續說道：“這不是秘密，在黎家不是，在清水鎮上，想來也不是秘密了，你們就當戲文來聽吧。
顏雪懷猛然記起，當今皇帝的生母便是姓孟，是高宗皇帝的淑妃。
外婆去世後，家裡只有年邁的太婆和阿孃，那時阿孃也只有十幾歲，她把酒罈子搬上車，像外婆一樣出去賣酒，剛好被我的祖父看到，他讓媒人上門提親，爲我的父親迎娶了阿孃。
我三歲的時候，孟家來人了，我的外公早在離開清水鎮的第二年便死於非命，殺死他的是他在路上結識的朋友，他之所以與那人結識，就是因爲兩人長相相似，一見如故，外公把自己的身世全都告訴了那個人，卻沒想到，那人殺了他，冒用了他的身世，找到了孟家，外公的父母早已去世，家裡只有兩個在他失蹤之後出生的妹妹，加之他與去世的父親也很相像，因此孟家上下無人識破，他在孟家娶妻生子，做了整整五年的老爺。
如今朝廷收不上稅米，只能下令禁酒。因此，早在三個月前，我與另外三家達成協議，拿出清水米倉六成存米獻給朝廷。”
黎寶淮又是一笑：“正是因爲獻米重大，我們不想引起同行的注意，因此進京之後便尋了處偏僻地方住下，可是你們卻還是找來了，想來是因着孟家的關係吧。”
見顏雪懷的神情不似做假，黎寶淮笑着解釋：“當年祖父之所以選我爲傳人，不僅是因爲我比叔伯們更有天份，還是因爲我的阿孃，我阿孃姓孟，出自中原孟家，已故的孝慈太后便是孟家嫡長女。”
父親有殘疾，不良於行，阿孃把我放在揹簍裡，她揹着我，推着父親，在酒坊幹活，從小我就是被酒糟薰着長大的。
因此，一百多年來，我們清水鎮上的酒坊，從未因爲收成不好而減產或停產。
“孟家？”顏雪懷一時想不起哪個孟家，她們之所以會找到四季春，只是因爲錢王氏的指點。
黎寶淮笑了笑：“六成存米與大魏僅三張的酒牌相比，哪個重要？”
懷姐兒已經想到了？
“那三家全都答應了？爲什麼？”顏雪懷問道。
後來，他們生下了我阿孃，他被拐時已經記事，只是山高水遠回不去，知道自己姓孟，原是個少爺。
早年因爲一些原因，我的外公六歲時，便被人牙子從中原賣到江南，後來輾轉賣到清水鎮，九歲便在黎家酒坊做工，後來娶了我的外婆，外婆的孃家也是釀酒的，但是自家沒有酒窖，靠收黎家的酒尾子做酒，出的劣酒賣到邊遠的鄉下。
“你猜到朝廷會出禁酒令，你搶先一步說服另外三家，願用六成存米換一張酒牌，他們推舉你進京與朝廷談判，不僅是因爲這是你的主意，還有什麼原因？”
她道：“不瞞黎姑娘，我們確實是經過指點才找到四季春的，指點我們的人，說起來與宮裡的確有些關係。”
顏雪懷目光灼灼，直視黎寶淮的雙眸。
可是他這一走便再也沒有回來，外婆跟着太婆，像以前一樣，繼續釀酒，外婆一個女人，推着幾個酒罈子，走村串鎮，沿街叫賣，就這樣，她養大了阿孃，積勞成疾，去世時還不足三十。
李綺娘一驚，她下意識地看向女兒，卻見顏雪懷神情如常，不見異色。
他默默存錢，但是因爲家境貧寒，直到我阿孃三歲時，他才終於存夠了北上的盤纏，他讓外婆和阿孃在家裡等他，他認祖歸宗後便回來接她們。
後來他遇到過去的同鄉，擔心被同鄉捅破他的真實身份，竟然殺人滅口，好在蒼天有眼，案子告破，他的身份也被揭露出來，孟家人直到那時才知道，真正的孟家子早在五年前就被這人殺死了。
這人在獄中說出外公有妻有女，家裡是釀酒的，但是其他的，他直到砍頭也沒有說出來。
孟家人斷斷續續地找過我們，但是大魏那麼大，釀酒的不計其數，直到多年以後，他們才找到了阿孃，可惜那時太婆和外婆都已不在人世，我阿孃也嫁進了黎家。
雖然外公是因爲死於非命纔沒有回來的，可是我阿孃對外公還是抱怨的，因此，她沒有去中原認祖歸宗，這件事也沒有聲張，祖父也一直瞞着，直到去世之前，纔將此事告知家裡的親戚，讓他們知道，我是有外家的，我的阿孃也不是無根之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