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夜會
京城的定國公府裡有一片湖泊，老國公夫人在世時，喜歡打理花木，無論春夏秋冬，湖邊都有應季的花木爭奇鬥豔。尤其是冬日，湖水寒涼，結了薄冰，岸上的紅梅白梅卻競香開放，那時的齊慰最喜在湖邊玩耍，母親給他穿上厚厚的棉衣，又在湖邊的涼亭裡焐上熱茶和熱點心，寒冷的季節，他凍得小臉通紅，回到涼亭裡，用熱茶暖着手，一擡頭，便看到母親慈祥的笑容。
後來母親去世了，雖然國公府裡有花匠有傭人，可是那片湖卻還是一年比一年荒蕪，到了後來，齊慰也離開了國公府，國公府變成了偶爾回來一住的客棧，他不曾去過後園，也不曾想過，湖裡的水是否已經乾涸。
可這一刻，齊慰卻想起了那片湖，兒時的湖，開滿鮮花的湖。
他想帶上李綺娘，一起去遊湖，如果湖上太冷，那就在湖邊看花看樹，湖邊的紅梅白梅不知可還安在，如果沒有了，那他明天就去買來栽上。
“阿綺，謝謝你。”
齊慰的聲音很輕，如同飄在風中的羽毛，李綺娘伸出手掌，羽毛便落在她的掌心。
冬夜寒冷，羽毛已經在風中飄了很久，滿是風霜和灰塵。
李綺娘合上手掌，揚起脣角，星冷月寒，她卻感受到了來自掌心的溫暖。
齊慰不是青澀的毛頭小子，他是武將，更是政客。
第一次，他問過李綺娘，李綺娘既然拒絕了，那他決不會猴急的繼續問第二次第三次。
“好啊，就是小孩子玩的，你別笑話就好。”
聞言，齊慰來了興趣：“懷姐兒打皮鞠子？這倒是新鮮，改天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嗯，你去叫門，我把騾車趕進去。”
李綺娘自己沒有留意，但是細心的齊慰卻聽出來了。
國公夫人這個位子，對於別人是富貴榮華，是孃家的榮耀，可是齊慰知道，這個位子對於李綺娘而言，可能是枷鎖。
齊慰心中大喜，只覺四周也暖和起來，不似是冬夜，倒是如陽春三月，倘佯在春風之中。
李綺娘只要說起自己那一雙寶貝兒女，便是打心眼裡的歡喜，此時她只是一個平凡而幸福的母親，不是日間那位長袖擅舞爽利精明的老闆娘，更不再是破廟裡揮舞菜刀的落難婦人。
“不用，讓大壯把車趕到後門，前門進不去。”
“謝謝。”李綺孃的臉上一陣發熱，活到三十歲，女兒都已經及笄了，除了小時候以外，她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攙扶。
他在等，他知道李綺娘也在等。
“您不是沒回來嗎，小滿不放心，要出來迎迎您，我們剛出來，您就回來了，呵呵，真巧。”
既然他已經讓李綺娘明白了他的心意，那麼接下來的，就是如何讓這道枷鎖不再是枷鎖。
她萬萬沒想到，兩個孩子竟然都在外面，他們是出去接她的吧，可是卻看到她和國公爺在外面說話。
齊慰下車，放下腳凳，掀開車簾，李綺娘踩上腳凳時，第一腳有些不穩，她立刻便踩實了，可是齊慰還是伸出手來，扶着她走下腳凳。
態度是刻在骨子裡的，是發自內心的，更是穩定持久的。
很快，大壯出來，接過繮繩，趕了騾車繞去後門，李綺娘進門時，還回頭看了一眼，齊慰站在黑暗中，已經看不清楚。
那兩道身影，一個高挑纖細，另一個分明是個孩子，這是顏雪懷和小滿？
這對姐弟剛剛一直在外面，他和李綺娘說話，他們兩個莫非全都聽到了？
這些交給他來做，他一定能做好。
所以，他有什麼資格把這道枷鎖強硬地套在她身上？他沒有。
李綺娘讓他有回家的衝動，他想回到家裡，守護着那一室的溫暖，家裡有飯香，有菜香，有花香，也有他珍惜的人。
他記憶裡的家，就是這般的溫暖。
周圍忽然變得安靜起來，李綺娘也打住了話頭，兩人便就這樣站着，靜悄悄的，如同兩株已經相對而立千年的樹。
顏雪懷想把這句話送還給她，不過，她還是忍了。
態度不是說出來的，更不是如那些貴婦們，施一次粥捐一次款，從此便是善人了。
兩人小聲說着，便一個去叫門，一個把車停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
李綺娘笑着答應：“懷姐兒那也不是練武，她呀，就是喜歡踢腿，還在房樑上掛個皮鞠子，每天打來打去的，就是小孩子的玩藝。小滿倒是真愛讀書，那孩子是真乖。”
齊慰看着她，心中的溫暖越聚越多，是的，李綺娘帶給他的，便是這種溫暖的感覺。
良久，李綺娘才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小滿也在旁邊附和：“是啊，真巧。”
他在等李綺孃的態度，他知道李綺娘也在等他的態度。
國公爺說要邀請兩個孩子到國公府坐客，然後她便滔滔不絕說起自己的兩個寶貝。
騾車終於停下，前面便是青萍巷了。
“大冷的天，你們兩個怎麼在外面？”她問。
這一次，李綺娘說的是“你”，而不是“您”。
“不用謝，你代我和懷姐兒小滿說一聲，等我把府裡收拾妥當，邀請他們過府去玩，我聽說懷姐兒喜歡練武，小滿愛讀書，我那府裡收藏了很多兵器，也有很多藏書，或許他們會喜歡。”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很多事情早已看得透徹。
比齊慰更覺尷尬的是李綺娘。
齊慰想起高手們常說的聽風辨器，他是武將，練的是馬上功夫，是不是也應該找個師傅惡補一番，否則旁邊有兩個鬼靈精偷聽，他都不知道。
齊慰其實是焦急的，但是他不想讓自己的焦急影響到李綺娘。
黑暗中的齊慰怔怔一刻，啞然失笑。
李綺娘仔細回憶剛纔在門口，她和國公爺說過的每一句話，終於鬆了口氣。
忽然，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衝了出來，搶在大門關上之前跑了進去。
李綺娘看看他們，伸手摸摸顏雪懷的臉，又摸摸小滿的，吼道：“臉蛋凍得冰涼，還不快進屋去！”
然後，她就看到一大一小，嗖嗖兩聲便竄得沒影了。
顏雪懷沒回自己屋，董大傻子在她屋裡呢，她和小滿躲進了書房。
“姐，國公爺說要邀請咱們去他府裡玩，咱們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