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返鄉（兩章合一）
百善孝爲先，太祖立朝後頒下的《大魏令》中明確規定，子與未嫁女，父母雙親去世，斬衰三年。爲官者，文官丁憂三年，武將喪假百日。
當然也有奪情一說，但能令皇帝下旨奪情的，也只有身居重位的肱骨之臣。
如顏昭石這種情況，當務之急，便是立刻上書，請求丁憂。
知縣又派了自己家中有經驗的管事過來，幫忙操辦喪事。
一來顏昭石在自己手下任職，二來，這位郭老太太雖然生前沒有賢名，可她卻有一位做王妃的孫女。
睿王府可以不予理會，當地父母官卻不能。
地方官員的丁憂摺子不用層層審批，只要上司批了，便可履行，之後再遞送吏部備案即可。
因此，摺子送進縣衙的當天，顏昭石便不用再去衙門了。
接二連三的事，讓顏昭石心灰意冷，總覺得周圍的人都在嘲笑他，這時豐縣，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她想起了被輕而易舉打發掉的田珍珍，腦袋嗡的一聲，田珍珍是明媒正娶在衙門立了婚書的正室，還不是說休就休了？
即使擡她做通房，難道下場還能好過正妻？
再說，她心裡早就有人了，即使樂福不回來了，她才十五，長得也不醜，她有多想不開，去給一個比自己老子都大的人當通房？
郝婆子縮着肩膀，戰戰兢兢地把那位姓楊的商戶娘子賣得乾乾淨淨，周掃塵想了想，道：“我看你的嘴巴不夠牢夠，擔心你對別人也是有問必答，所以決定了，派個人留在這裡監視你，只要你敢胡說八道，便把你家裡的人殺個精光。”
郝婆子長在市井間，多多少少也見過一些世面，這會兒心神微定，便大着膽子說道：“我一個幫傭婆子，哪敢給人家牽什麼線啊，我和吳家的婆子認識，幫她送了幾次信罷了。”
師爺還帶來了知縣大人送的五十兩程儀，並說知縣大人恐離別感傷，就不來爲他送行了。
那時她只帶了三房一家連同顏景修一起進城，顏昭山和孫氏被留在村裡種田，這夫妻倆都不是省油的燈，在村裡惹出不少事非，離開村子之前，算是把仇恨徹底拉滿了。
顏昭石嘆了口氣，對一旁的丫鬟說道：“以後你好好照顧少爺，等到孝期滿了，我擡你做通房。”
“還有呢？”周掃塵問道。
即使丁憂，顏昭石也是朝廷命官，除卻俸祿，還有一筆相對豐厚的撫卹銀子，村子的人也不會低看了他。
這幾天有衙門的人幫忙，顏昭石倒也沒有覺得不便，現在過了頭七，衙門的人要回去了，他這才發現，樂福不在身邊，他是真的不方便。
下午的時候，丫鬟向顏昭石要了銀子，說是去買路上要帶的東西，便提着籃子出門了，籃子上蓋着花布，花布下面藏着她的換洗衣裳和幾件田珍珍沒來得及帶走的首飾。
昨天顏家發生了那麼大的事，郝婆子一早出門便是要去把這個消息告訴那位商戶娘子，沒想到剛出門就被擄了。
吳員外自是心動，三人一拍即合，不久之後楊舅爺回了京城，給霍家的藥材也送去了杭城，正如楊舅爺所說，這單生意雖然沒能賺到多少錢，可卻由此搭上了霍家。
生辰八字？
此時此刻，樂福已經在三百里外了。
至於自己還有一張賣身契在顏昭石手中的事，丫鬟早就想不起來了。
“她讓你打聽，就不怕你隨便編一個來騙銀子？”周掃塵說道。
郝婆子一陣哆嗦，連忙改口：“我說了，田氏說不用上趕着討好王妃，只要有小少爺在，王妃就不敢不認她這個繼母，我擔心再勸下去田氏會起疑，便沒敢再提。”
“說一句謊話，掰一根手指，手指掰完再掰腳趾，你的掰完了，再掰你兒子你孫子的。”
女人的聲音並不嚴厲，可是聽在郝婆子耳中，卻背脊生寒。
通房是啥？主子寵你時睡你，不寵你時轉手再賣掉。
想起樂福，顏昭石便想起田珍珍光着身子被樂福抱在懷裡的情景，顏昭石瞬間便又覺得，樂福不回來也好，與主母做出這等不堪之事，即使回來也不能留了，不打死也要賣掉。
郝婆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兩年後，丫鬟嫁給了隔壁膏藥鋪東家的兒子，夫妻倆一個賣膏藥，一個賣米糕，沒有大富大貴，但卻生活安穩，他們生了幾個兒女，又給老太太侍奉終老。
吳員外家裡沒有藥材生意，他原本並不認識杜老爺，可就在他和田珍珍好上不久，杜老爺忽然讓人給他送了帖子，請客的地方就在他的酒樓裡，見是自家地方，吳員外便沒有推辭。
可是杜老爺夫妻離開時豐，卻連個招呼也沒打，聽說是趕在晚上城門關閉之前出城的，行色匆匆，像是趕着去投胎一樣。
丫鬟的賣身契在他手裡，是要跟着一起走，路上還能照顧景賢。
丫鬟一怔，通房？
“太太，不，田氏早就不給小少爺餵奶了，她急着調理身子，我問她怎麼這麼着急，她說要給王妃生個弟弟或者妹妹，興許是察覺自己說漏嘴了，便又改口說自己說笑的，懷孕的事哪是說懷就能懷上的。我還奇怪，老爺整日都在鄉下辦差，一個月也回不來幾次，田氏這般着急做什麼。”
相比樂福和丫鬟，郝婆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郝婆子嚇得大病一場，幾個月後便嚥氣了。
轉眼到了要走的日子，知縣派了師爺過來，把一份文書交給顏昭石，等他到了原籍，朝廷的撫卹銀子也該發到了，憑着這份文書，顏昭石可以到當地縣衙報備，撫卹銀以及今後三年的俸祿，也都由當地縣衙代發。
“嗯，這纔像是你會辦的事。”周掃塵嘲諷地說道。
那個女子當然就是周掃塵，她的眉頭動了動，難怪睿王妃一定要讓他們儘快過來，看看吧，如果晚些時候過來，說不定田氏就懷上了，這回懷上的，沒準兒就是吳員外的種。
郝婆子說了實話，的確是吳家的婆子讓她幫忙牽線的，可是後來有一位姓楊的商戶娘子找到了她，向她打聽顏家的事，她總共在私底下見過那位商戶女子三次，每次得五兩銀子，總計十五兩。
郝婆子搜腸刮肚，她是怕死了眼前這位，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顏雪懷的生辰八字，除了親生父母，也只有皇后娘娘和欽天監監正知曉。
吳員外聽到那對商戶夫妻竟然死了，也是吃了一驚。
田珍珍不在，又找不到合適的乳孃，這些日子，景賢只靠米湯渡日，小小嬰兒似是知道發生了什麼，很少哭鬧，即使餓了也不哭，睜着烏溜溜的眼睛，看着老父親。
時豐雖窮，但四周山裡卻產藥材，楊娘子的丈夫姓杜，杜老爺便是做藥材生意的，爲了方便，便將家也安在了時豐，楊娘子是幾年前來的，兒女留在老家讀書，時豐縣裡只有夫妻二人。
姨娘也不過是個玩意兒而已，通房連玩意兒也比不上。
這哪裡是騾子驚了，這分明是被殺人滅口了。
因此，過了頭七，顏昭石便準備扶靈返鄉，落葉歸根。
送走師爺，顏昭石看着明顯瘦了一圈的寶貝兒子，百感交集。
他準備過了頭七，便扶棺返鄉。
只是可憐了丫鬟，她的一顆芳心全都系在樂福身上，眼瞅着樂福七八天沒有回來，便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我不想聽謊話！”
但是這次的品種比較單一，數量卻又很大，霍家自己合作的藥莊裡湊不出這麼多的數量，便將這次的生意分了出去，楊舅爺託關係搭上了霍家的人，可是採購藥材便要先墊付銀子，他和杜老爺二人財力有限，便想拉吳員外入股。
顏昭石還在清水縣的時候，讓樂福去過老家。因爲離京城不太遠，在遷都的時候，軍隊沒有進村，村子卻被流匪禍害得不輕，顏家的祖屋被拆了，檁條和好一點的磚瓦全都被人偷走了，好在顏家還有親戚住在村子裡，祖墳好好的，沒有被馬蹄子踩踏。
樂福不敢回去，他跟了顏昭石這麼久，樂福知道顏二老爺是什麼人，顏二老爺不會放過他。
那日酒席之上，除了杜老爺，還有杜老爺的內弟，從京城來的楊舅爺。
周掃塵目光下移，落到郝婆子的手上。
當年顏昭山和孫氏離開村子時，把家裡的田地全都賣了，顏家在村裡雖然不是大姓，可也有幾家親戚，只是郭老太太爲人潑辣，把親戚們全都得罪光了，後來一家人搬去縣城時，郭老太太又在村裡狠狠顯擺了一番，拉了不少仇恨。
終於，她想起一件事來：“對了，楊娘子讓我想辦法打聽睿王妃的生辰八字，還說若是能把這事打聽出來，一次給我五十兩。”
可是沒有樂福，這一路上他連個能使喚的人也沒有了。
女人三十上下，個子高挑，長得不錯，但是眉宇間透着狠意，似是隨時都會撲上來揍人一樣。
那日她離開了顏家，第二天早上從家裡出來，可是沒走多遠，後頸處便捱了一記，等她醒來時，面前站着一個女人。
“說吧，誰讓你幫吳員外和田氏牽線的？”女人冷冷地問道。
女人點點頭，似是相信了，郝婆子鬆了口氣，可是下一刻，女人便抓住她的一根手根，咔嚓一聲，劇痛傳來，手指被硬生生掰斷了！
“你都和她說過什麼？”女人沉聲問道。
顏昭石做出決定，便準備動身，可是樂福卻仍然不見蹤影。
雖說這次的藥材是給邊關的，利潤很薄，但是卻能借着這個機會搭上霍家。
丫鬟出去便再也沒有回來，一個月後，丫鬟來到距離時豐縣四十多裡的鎮子裡，給一位賣米糕米粉的老太太當幫工，她幹活勤快，人也機靈，老太太很喜歡她，收她做了幹孫女，並且託人以流民投親的名義給她上了戶籍，而此時顏昭石早已離開了時豐縣，這輩子也不可能回來抓逃奴了。
郝婆子搖頭：“楊娘子自是不會隨便相信，她要的是顏大人親筆所寫的生辰八字，她讓我教給田氏，去廟裡給王妃求個平安符，再託人把平安符帶去京城送給王妃，那種平安符需要用到生辰八字，就趁着這個機會，讓顏大人親筆將王妃的生辰八字寫下來。
“你知道事關重大，所以沒說，是真的嗎？”
我膽子小，沒敢把這事說給田氏，上次顏大人從鄉下回來時，楊娘子還曾催過我，讓我趁着這個時候催田氏去問，我，我，我知道事關重大，便沒敢去說。”
原來，這兩位是要拉他一起做生意，邊關需要一批藥材，這批藥材由杭城霍家承辦，霍家是皇商，一直做着藥材生意。
一個過路的商隊正缺搬搬擡擡的力夫，見他身強體壯，看着也本分老實，就讓他簽了賣身契。
直到幾天之後，郝婆子才被放回去，一到家便聽說，楊娘子的親孃病了，楊娘子和丈夫急急忙忙動身出城，半路上騾子驚了，連人帶車掉下懸崖，有路過的人報了官，縣衙派人去找到了兩人的屍身。
從那以後，吳員外和杜老爺便時有接觸，雖然不是至交，可也時常小聚。
周掃塵一怔，生辰八字可不是能隨便告訴別人的，大戶人家講究，孩子出生以後也會晚上幾個時辰纔打發人出門報喜，就是防止有人推算出孩子的生辰八字。
郝婆子哪敢瞞着，便把田珍珍與吳員外相識的前前後後，以及月子裡商戶娘子來家裡說了王妃和國公夫人的事，連同後來田珍珍得知消息後的反應，郝婆子全都說了。
其實不用顏昭石操心，一向對他忠心耿耿的樂福，這會兒已經改了名字，謊稱前幾年因爲戰亂家園被毀，現在南下投親，卻沒有找到親戚，盤纏沒有了，想要自賣自身。
果然就是去投胎的，不知道能不能投個好胎。
吳員外深吸了一口氣，他剛剛出事，杜老爺就帶着老婆跑了，而且還死在半路上。
若說這件事和他一點關係沒有，吳員外是不相信的。
“去打聽，杜老爺和他太太，與顏家有沒有來往，快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