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催妝（四）
“這兩位大嬸，午食是不是喝的米醋大糞湯？要不怎麼又酸又臭呢。”
話音未落，還未散去的百姓們便鬨堂大笑，朝着被罵喝了米醋大糞湯的兩位年輕女子指指點點。
那兩位女子身邊全都帶了丫鬟，衣著不俗，顯然是大戶人家的女眷，她們剛剛從旁邊的茶樓裡走出來，並非是擠在人堆裡看熱鬧的，剛好聽到百姓們稱讚國公府嫁女兒的氣派，兩人便隨口酸了幾句，並非是她們與定國公府有恩怨，而是這就是她們的習慣，但凡是見到過得比她們好的，都要說上幾句，反正這周圍都是尋常百姓，也沒有人敢反駁她們。
可她們沒有想到，今天不但有人敢接話，而且還當衆罵她們又酸又臭，對了，還叫她們大嬸。
她們還年輕着呢。
兩個人，連同她們各自的丫鬟，幾雙眼睛一起瞪着說話的人，那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姑娘，五官倒也清秀，只是一身粗布衣裳，腳上的鞋子已經磨起了毛邊，眼瞅着就要露出腳趾頭了。
“大膽，哪裡來的窮丫頭，給我掌嘴！”
一名女子尖聲叫道，她身邊的丫鬟立刻上前，揚手便朝那姑娘扇過去。
姑娘閃身躲開，那丫鬟哪肯罷休，還要再打，忽然被人推了一把，丫鬟沒有站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宮女嘴裡答應着，心裡卻在嘀咕，事關七殿下，您肯定記得清清楚楚，哪裡還用寫到小本本上？
顏雪懷正準備睡覺，見李綺娘忽然來了，問道：“娘，不是說快天亮時您纔過來嗎？”
顏雪懷不氣反笑了：“看來我還挺招人嫉妒的，挺好的，說明我比她們過得好。”
見她們走得痛快，衙役們鬆了口氣，不愧是定國公府的人，就是大氣。
唐茹和果姐兒都很高興，李綺娘聽說她們過來了，讓丫鬟去給她們安排住處，兩人忙說不用，她們去和呂英兒擠一擠就行了。
顏雪懷又問：“你們說的那個小英是誰？”
“但是”，齊慰清清嗓子，“從這一刻開始，這件事交給我，由我來處置。”
說別人都行，說自家兒子，不行！
唐茹見好就收，一隻手拉着小英，一隻手拉着果姐兒，轉頭就走，白蘭瞪了那兩名婦人一眼，也跟着走了。
可即使這樣，也不是小小的衙役能惹得起的。
原來是善堂裡的啊，顏雪懷對唐茹說道：“她若是想找事做，可以來千味居，下個月千味居開新鋪子，現在正招人呢。”
白蘭朝她啐了一口：“我呸！這麼多人都看到了，明明當街打人的是你們。”
皇后早就知道這件事，只是覺得靜安伯沒有幾天活頭了，皇后也懶得去幫他教訓晚輩。
“真的？”李綺娘沒想到還能得到齊慰的誇獎，她還擔心齊慰會嫌她太過魯莽，不應該貿然去見顏昭山。
“娘啊，您趁着月黑風高，鬼鬼祟祟溜到我這裡，就是爲了給我看小黃書的？”
小英回了善堂，白蘭要趕回家照顧女兒，唐茹和果姐兒想起那兩個女人說的話，兩人全都覺得要過來陪着少東家。
事實證明，顏雪懷猜得沒錯，今天被抓的兩個人全都招了，他們的任務就是監視顏昭山，若是顏昭山任性妄爲，不按之前的計劃行事，或者拿錢跑路，他們便立刻把顏昭山滅口。
顏雪懷很喜歡果姐兒，摸摸她的小腦袋，讓蒔蘿拿點心給她們吃。
看到盛裝打扮的顏雪懷，唐茹有些拘束，果姐兒卻啊的一聲：“少東家，你好漂亮。”
“你們敢當街打人？”先前的女子大聲叫道。
顏昭山好說，直接打死。
唐茹恨不得去捂住果姐兒的嘴，這大喜的日子，不是給少東家添堵嗎？
大街上發生的事，都能傳進皇后耳中，更別說就是發生在朝陽宮門前的事了。
事關柴姝，早就不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李綺娘心裡明白，以她的能力，她根本找不到柴姝，更不用說給柴姝治罪了。
唐茹和果姐兒又驚又喜，小英是個大姑娘，針線活做得一般，在京城很難找到工作，就連李食記裡洗碗的差事，也早就被兩位大娘全包了，溫繡也說，除非能像呂英兒這樣能在廚房裡獨當一面，否則李食記寧可招大嬸子，也不要大姑娘。
書？
顏雪懷接過那本連封皮都用紅紙貼住的書，打開翻了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當年那個顏昭山曾在詔獄裡將所有罪責全都推到妻子孫氏身上，這是一個十足的小人，不用想也知道，顏昭山見到李綺娘，肯定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李綺娘又一次，被顏家的那羣畜牲傷害到了。
剛剛就是白蘭朝那丫鬟推了一把，沒想到那丫鬟不禁推，只一下就坐到地上。
姑娘們早早地都去睡了，她們要養足精神，明天美美地去看王妃出嫁。
看到她們兩人，先前的姑娘又驚又喜，下意識地就想把果姐兒護到身後，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原來是唐茹。
李綺娘想回去，可又一想，還是不要說了，免得影響懷姐兒的心情，等到三朝回門時，再說也不遲。
她是聽唐茹和果姐兒親口說的。
顏雪懷沒有害羞，李綺娘反而臉紅了，見閨女把那本書拿在手裡，李綺娘如釋重負，快步走出了海棠院。
這個姑娘正是小英，今天她也上街看熱鬧了，沒想到卻遇到這事，她沒忍住，罵了兩句，自己是解氣了，可卻差點被人打了。
自從福生和周萬千幫忙解決了萬二孃的事，萬婆子恨不能把他們兩個供到佛龕裡，每天三炷香。
李綺娘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丫鬟們全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千味居有表姑娘看着，小英不會被人欺負。
於是，她們託白蘭給青萍巷帶個信，然後兩人便來了國公府，原本還擔心見不到顏雪懷，可顏雪懷聽說她們來了，便讓人把她們叫過來。
柴姝雖然早就和離了，可她和離後便長住在封地，並沒有大歸回家，因此，她反倒成了福王府最幸運的人，她是出嫁女的身份，頂多奪去郡主封號，貶爲庶人。
一邊是靜安伯府，一邊是定國公府，而且又都是女眷，衙役們只能好聲好氣，把兩方人勸開。
“靜安伯府的太太們，冬至在宮裡時，便嚼過定國公夫人的舌根。”身邊的大宮女提醒。
反觀靜安伯府的兩位少奶奶，就沒有這麼省心了，不依不饒，還嫌棄衙役們沒把那幾個人給抓起來。
柴姝乾的。
李綺娘皺眉：“有什麼好笑的？”
“是善堂裡的，和茹姐姐要好，小英姐是個頂好的人。”果姐兒說道。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一定要告訴我”，齊慰拍拍李綺孃的手，柔聲說道，“不過，阿綺處理得很好，當機立斷，沒有拖泥帶水。”
就連皇帝用白鹿山換給福王的鐘靈山，現在也被收回去了，如果莊王不提修寺院的事，皇帝龍顏大悅時，很可能會把鍾靈山賜給莊王。
“什麼小黃書，這是讓你學的，行了，這本書你收好，趁着七殿下還沒回京城，你好好看一看。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快天亮時還要過來給你梳頭。”
不是奴僕，而是投靠，這就不一樣了。
顏雪懷看看李綺娘手裡的小布包，一頭霧水：“娘，您該不會又要給我銀票了吧，不用給了，您給小滿留着吧。”
他們只知道那人姓餘，那人讓他們稱呼他爲餘管事，至於這位餘管事的東家是誰，這兄弟二人皆不知曉。
幾個月前，有人出錢替他們買了“白鴨“，又用“白鴨”將他們從死牢裡換了出來。
皇后對大宮女說道：“先去寫下來，免得本宮給忘了，等到過了這幾天大喜的日子再說。”
只是現在，誰也不知道柴姝人在何處，就是想抓也找不到人。
這位梳頭婆子是從宮裡出來的，在京城裡很有名氣，很多大戶人家嫁女兒時，都會請她。
現在少東家開口了，小英去千味居的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李綺娘沒有想到，顏雪懷其實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再問下去，人羣里居然有認識那兩名女眷的，她們是靜安伯府的三奶奶和四奶奶。
事關柴姝，李綺娘沒敢瞞着，晚上便告訴了齊慰。
今天街上的衙役很多，也有五城司的人，聽說有人打架，便有兩名衙役跑了過來，說來也巧，這兩名衙役正是那日掃街奴案子裡，找果姐兒問過口供的，他們自是也知道果姐兒是投靠在定國公夫人名下的。
齊慰想到白天的時候，李綺娘獨自一人面對顏昭山，便是一陣心疼。
“嗯，我不管了，全都交給你。”李綺娘笑着說道。
可是柴姝卻不好辦，她已經不是郡主，皇帝把封地收回了，平城的福王府也抄沒了，福王和懷安郡王都在押解回京的路上，福王府的其他人，如今還在詔獄裡等候發落。
“不是銀票，是.”明明屋裡只有母女二人，可是李綺娘還是壓低了聲音，她把小布包打開，露出裡面的一本書，“這個給你看看。”
果姐兒也擠過來：“你們穿得人模狗樣，卻不做人事，居然還敢當街毆打平民，真不要臉。”
以她的精明，那兩個被抓住的人，絕不會知道她的去處，甚至很有可能，連她的身份也不知道。
快天亮時，顏雪懷便被蒔蘿叫醒，睡眼惺鬆地坐起來，由着丫鬟們給她洗漱，她剛剛醒過盹來，李綺娘和周大當家，連同鍾氏和韓氏，便帶着梳頭婆子過來了。
靜安伯府的爵位只有三代，現在就是第三代，靜安伯癱在牀上好幾年，只要他一死，這爵位也就沒有了。
兩人交換了眼神，先向旁邊的人詢問，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那兩名顯然是大戶人家女眷的女子，說了幾句睿王妃的閒話，那個姑娘便說這兩位又酸又臭，於是這兩位便指使下人要打這姑娘，另外三位是打抱不平的。
蒔蘿說了一遍，珍珠遞紙條又說了一遍，顏雪懷把兩個人傳遞來的信息綜合一下，便知道全部事實了。
鄔九姑娘和陸四姑娘都回府了，明天早上再過來，現在屋裡只有周萬千和呂英兒，果姐兒見沒有外人，便把在街上和人吵架的事說了出來。
這兩人是親兄弟，姓苟，是鄉間一霸，前幾年遷都，他們趁機斂財，殺人越貨，搶奪富戶，天下大定之後，有苦主把他們告到衙門，一查之下，他們手裡竟有不下二十條人命，兩人入獄後，便被判了斬刑，秋後問斬。
這本是一件小事，可是這件小事當天晚上就傳進朝陽宮，皇后一聽就沉下臉來，柴晏大婚趕不回來，這本就是皇后心裡的一根刺，這些日子，她聽到的都是吉利話，卻沒想到，剛剛好起來的心情，卻被靜安伯府給影響到了。
“小英。”
唐茹鬆了口氣，果姐兒衝她嘻嘻一笑，我就說嘛，少東家一定不會生氣。
到了外面，涼風一吹，李綺娘好笑地摸摸自己的臉，她已經是做岳母的人了，很快還會做外祖母，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剛剛只覺尷尬，倒是忘了把顏昭山的事告訴懷姐兒了。
周萬千也點頭：“她若想來，就去找萬婆子，我把招女工的差使交給萬婆子了。”
定國公府裡，顏雪懷也聽說了這件事。
最重要的，這次與上一次不一樣，上次被非議的是李綺娘，而這一次，雖然看似是在說顏雪懷，可是細品之下，分明是在嘲笑柴晏！
得知姑娘們都去睡覺了，李綺娘深吸一口氣，拿上她早就準備好的小布包，連丫鬟也沒帶，自己一個人去了海棠院。
婆子打開梳妝匣子，顏雪懷看到她拿出來的絲線，便打個哆嗦，這是要給她開臉啊。
開臉，以前想想就疼，現在終於要輪到她了。
好在開臉並不如顏雪懷想像中的那麼疼，還是可以忍受的。婆子很仔細地給她開了臉，嘖嘖出聲：“王妃真是好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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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