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廩太渴望權利了,也無比追逐富貴。
王姮的及笄禮,便是他結交貴人、彰顯地位的一次契機。
“阿玖,及笄禮,你的及笄禮,你阿母可有什麼安排?”
扶着健婦的胳膊,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回到堂屋,王廩便詢問道。
在他想來,半個月前的暖房宴,王姮的公主府請動了整個京城的權貴。
琅琊公主驚豔登場,其名號,更是響徹京城。
而作爲一個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禮,公主府的宴集,只會更爲隆重、盛大。
興許啊,就連姜貴妃都要親自前來。
王姮淺淺一笑,沒有表露絲毫的嫌棄,“阿耶,阿母已再嫁,不再是王家婦。”
父系爲尊,亦有好處。
按照時下的禮法,女子再嫁,她與前夫、以及前頭生的兒女再無瓜葛。
王廩想利用女兒裹挾姜貴妃,規矩都不允許呢。
“我的及笄禮,阿母並不好乾涉太多!”
王姮已經有了公主之尊,無需時刻把姜貴妃拉出來爲她遮風擋雨。
王廩眼底閃過不滿:“阿玖,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她是你阿母,及笄禮這般重要的事兒,她怎能不操心?”
王姮極力撇清與姜貴妃的牽扯,直接觸及了王廩的底線。
病癒在望,王廩身爲封建大家長的做派,竟也不知不覺的端了起來。
女子在家從父,王廩訓斥起王姮來,真是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王姮卻不再是王九,她現在還有一層身份——琅琊公主。
“阿父!女兒現在是公主,一應行事,自有禮部安排!”
她的及笄禮,也由禮部的官員負責。
王廩作爲生父,反倒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王廩被噎了一下,一雙眼睛直直的瞪着王姮:這不孝女是什麼意思?
拿公主的身份來壓制他這個耶耶?
“王九,你、你不孝!”
“阿父,聖人賜我公主之尊,我等臣子定要遵守禮法!”
孝,確實重要!
可,當忠與孝發生衝突時,“忠”爲尊。
皇權,是高於父權的!
王姮寸步不讓。
王廩確實是她的阿父,在重綱常倫理的大虞朝,對她有着生殺大權。
可她不再是普通的女兒,她是公主!
她,成了“君”。
身爲臣民,哪怕是她的親生父親,也不能隨意冒犯!
“……”王廩被氣得直翻白眼。
王姮略期待:被氣到了?呀!真好!
若是王廩也能像謝太夫人那般,氣性大,受不得刺激,就——
王姮註定失望了。
王廩其人,品行低劣,卻心理過硬。
雖被王姮氣的一時說不出話,卻也沒有如王姮所願的暈厥過去。
深吸一口氣,王廩竟快速的平復了心情。
他扯出一抹笑,只是身體還沒有徹底康復,他對於四肢、肌肉等的控制並不好。
這一笑,面部扭曲得厲害,看着竟有些醜陋、可怖。
“阿玖,你誤會了!阿父這般,也是想讓你的及笄禮更爲盛大、更爲體面!”
“我身體不好,恐不便主持儀式。崔氏賤婦也已下堂。及笄禮上,若是沒有長輩,豈不被人恥笑?”
女子的及笄禮,自要由父母尊親主持。
王廩雖利慾薰心,想要趁機夾帶私貨,但他的這番話也不會全然沒有道理。
王廩覺得,自己也算是掐準了王姮的脈門呢。
他篤定,王姮身爲女子,定也不想讓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禮,因爲父母的緣故而留下遺憾,甚至淪爲笑話!
王姮卻繼續淺笑着:“看來是我誤會阿父了!阿父都是爲了我考慮呢。”
“不過,阿父無需擔心,我已經請了琅琊王氏的宗婦爲主賓,爲我主持儀式!”
她確實父重病、母再嫁,沒有尊親爲她張羅。
但,父母靠不住,還有家族。
王姮已經與王衍那一支重續族譜,雖另立他堂號,卻一脈相承。
沂州王氏就是琅琊王氏的分支。
琅琊王氏的族長,亦算是王姮這個沂州王氏家主的尊親。
由琅琊王氏的宗婦(王衍的母親)爲王姮主持及笄禮,完全合乎禮法。
不提琅琊王氏還好,一提琅琊王氏,心理素質過硬的王廩,也禁不住受到了刺激——
啊!
不孝女啊!
她竟主動向琅琊王氏低頭!
兩百多年的正統之中,全都被王九這小畜生毀於一旦。
王廩從小接受的教育,其核心就只有兩點:攀登權力巔峰,奪回王氏正統!
他們纔是真正的琅琊王氏,而不是什麼旁支,更不是刁奴。
王九這死丫頭倒好,趁着他昏迷,竟、竟——
祖地的塢堡讓給了王衍,祭田、宗祠等,也都送了出去。
雖然換回了族譜,可、可,琅琊王氏的正統之名也沒了啊。
沂州王氏?
啊呸!
他們本就是沂州王氏,根本就不用爭搶。
數代人啊,二百多年的籌謀啊,全都化作烏有。
全、全都是……不孝女!不孝女啊!
王廩終於受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阿耶!耶耶!女兒早就勸過您,您的身體纔剛剛轉好,萬不可過於操勞。”
王姮驚呼出聲,略帶哭腔的呼喊中,帶着明顯的擔心與急切。
她可是皇后都認定的“孝女”,父親犯病,她自是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被請來的太醫,看到憂心忡忡的琅琊公主,禁不住暗自感嘆:果然是個孝順女兒,難怪能夠奇蹟般的喚醒長期昏迷的重患者。
王廩又倒下了。
估計是無法參加王姮的及笄禮。
沒有讓任何人幫忙,王姮就輕鬆擺平了王廩這個麻煩。
住在另一邊的樓彧,半個時辰後,就收到了消息。
“這王廩,還真是不消停!”
樓彧摩挲着象骨摧決。
簡直就像王棉所說的“打不死的小強”。
上一次的設計,樓彧如願的讓王廩昏迷。
但,樓彧都沒有想到,這人居然還能醒過來,繼續活蹦亂跳的給阿姮添堵。
“既是如此,那就再來一遭!”
“只可惜崔氏已經再嫁,王家上下也都被阿姮收拾得服服帖帖。”
沒人作妖,樓彧就少了一把刀啊。
樓彧倒是可以親自動手,可……再等等,等阿姮過完及笄禮,順利出嫁,就直接弄死他,徹底爲阿姮掃除麻煩。
樓彧暗自有了計劃,暫時將王廩放到一邊。
當下最重要的事兒,還是阿姮的及笄禮。
王姮請了琅琊王氏的宗婦作爲家中長輩,爲她主持儀式。
但,及笄禮上還需要有身份貴重、德高望重的婦人做正賓。
樓彧早就爲王姮選中了正賓的人選——晉城長公主。
這位貴主,是聖人的同胞妹妹,更是新朝建立的赫赫功勳。
她不但身份貴重,還戰功彪炳。
不只是在楊氏皇族地位顯赫,在京城、在軍中,亦十分有威望。
樓彧與晉城長公主頗有些淵源,他若相求,晉城長公主定會允諾。
事實上,早在剛剛抵達京城後,樓彧就親自拜訪了晉城長公主,提前邀請長公主爲王姮的及笄禮擔任主賓。
晉城長公主也欣然答應。
主賓有了,及笄禮所需要的贊者,則由或身份貴重、或關係極好的手帕交擔任。
兩個贊者的名額,王棉自是當仁不讓的佔據一個。
另一個,樓彧亦幫王姮挑選:
“太子妃的親妹,趙國公嫡幼女清水縣君盧幼安。”
樓彧選定後,就親自說與王姮知道。
太子妃出身范陽盧氏,亦是北境一等一的世家。
太子妃的家族,更是聖人鐵桿追隨者。
否則,聖人當初也不會選定盧氏女作爲他最倚重、最疼愛的嫡長子的新婦。
聖人登基後,大賞功臣,太子妃的父親,便被封爲開國郡公。
趙國公盧家,是僅次於奉恩公李家的第二外戚。
盧家的嫡幼女,太子妃一母同胞的幼妹,其尊貴,絲毫不亞於公主。
甚至比一些不受寵的皇家貴女,都要有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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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姮初到京城,與京城原有的名媛圈兒並不熟悉。
但,樓彧關係硬啊。
他是太子心腹,盧家本能的要拉攏、交好。
王姮作爲樓彧的心尖尖兒,盧家自然也要給足面子。
暖房宴的時候,趙國公夫人便帶着兒媳婦、女兒等女眷前來赴宴。
東西二市的玻璃作坊,趙國公府亦是VVIP。
他們做足了“結交”的姿態。
樓彧全都看在眼裡。
確定盧家靠譜,樓彧便主動幫王姮擴展社交圈子,替她邀請盧幼安爲贊者。
王姮:……雖然還是霸道,自作主張的爲她做決定。
但,王姮又不得不摸着良心的承認,樓彧的安排極好。
王姮這個琅琊公主,太過虛無。
想要儘快的融入京城,就要與新貴打好關係。
盧家,第二外戚,確實個需要結交的家族。
王姮不是真的白眼狼,她知道樓彧的良苦用心。
也罷,贊者就邀請王棉和盧幼安吧。
……
“可惜了!我還想給琅琊公主做贊者呢!”
消息傳出來,衡陽郡主聽聞後,便有些扼腕。
晉城長公主公務繁忙,好不容易抽空與女兒閒話,便聽到了她的咕噥。
晉城長公主禁不住笑了:“樓含章已經邀請我爲琅琊做主賓,就不好再邀請你做贊者了!”
及笄禮,既是女子該有的儀式,亦是各家族之間的互動。
從主賓到贊者,每個人的挑選,都是有規則,有需求的。
不能全都出自一家,沒得浪費了“名額”。
衡陽郡主便是晉城長公主二嫁後,與駙馬韋世廉所生的女兒。
今年十三歲,聰慧伶俐,妥妥的小大人。
她作爲陸珏同母異父的親妹妹,雖不同姓,卻感情極好。
陸珏遠在沂州,卻從未間斷過與衡陽郡主的通信。
逢年過節,或是重大日子,亦或是每隔一段時間,陸珏都會蒐羅許多小禮物,不遠千里的送回京城。
兄妹感情好,信件來往頻繁,哪怕只是無意間的透露,衡陽郡主也察覺到了阿兄的某個心思:
“阿兄有了心儀的小娘子!”
“……居然是王家九娘,那位傳說中的琅琊公主!”
“啊!琅琊公主果然極美,難怪阿兄傾慕。”
“阿兄既喜歡,那我就要幫阿兄撮合!”
小小少女,聰慧早熟。
又因着兄妹感情好,便想極力幫助阿兄。
阿兄不在京城,與愛慕之人相隔千里,那她就積極的牽線搭橋。
嘿,她與琅琊公主成了手帕交,時不時在琅琊公主耳邊提及阿兄、讚美阿兄,或許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上次的暖房宴,衡陽郡主就親自前往,還充分的向王姮釋放了善意。
暖房宴結束後,衡陽郡主也找了不少理由,或是去公主府拜訪,或是邀請王姮去遊玩。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兩人互動了好幾次,王姮對衡陽郡主這般活潑、善良的小妹妹,也有了好感。
兩人儼然成了手帕交,好閨蜜。
閨蜜及笄,衡陽郡主就是最佳的贊者人選呢。
偏偏——
不過,聽了晉城長公主的話,衡陽郡主理解的點點頭:
“也是,琅琊阿姊邀請阿母您做正賓,就不好再邀請我了!”
唉,可惜了一次極好的機會啊。
她爲了阿兄,真是殫心竭慮。
衡陽郡主想到遠在沂州的阿兄,就忍不住的又是皺眉,又是默默嘆氣。
與王姮接觸了幾次,衡陽郡主是真的覺得她極好極好。
人美心善,性子和順,高貴卻不驕縱,才華橫溢卻並不張揚……她與阿兄,真是太相配了呢。
衡陽郡主的小腦袋裡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
她的小表情,也就格外的靈動、鮮活。
晉城長公主見了,禁不住失笑:這孩子,果然還是個孩子,一點兒都藏不住心事。
不只是她,還有陸珏,也在給晉城長公主的信中,數次提到了王姮。
最近的一封來信裡,陸珏還鄭重的請託母親,是否能夠爲王姮主持及笄禮!
一個女子,卻有兩個位高權重、年少俊美的貴公子爲她籌謀……晉城長公主一個並不關心京城八卦、閨中小女郎的鐵娘子,都禁不住生出好奇:
這王九,到底是何等美人兒,竟能有如此魅力?!
晉城長公主禁不住對四月廿一的及笄禮,生出了興趣!
……
公主府大張旗鼓的張羅及笄宴,樓彧也在忙碌公務之餘,爲王姮各種安排。
繁忙中,正日子即將到來。
就在前一天,有一隊騎兵,卻日夜兼程的抵達了京城。
某件事,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