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棉捧着食盒,食盒裡放着兩塊她好不容易復刻出來的舒芙蕾。
天知道,爲了做出來,她費了多大的勁?
首先第一步,熬糖!
一罐柘漿,經過幾天的折騰,也才熬製出一小撮糖。
接着就是弄出精細的麪粉。
王家送來的麥粉已經是非常好的細糧了,卻還是達不到後世的標準。
王棉只得磨了又磨,篩了又篩,這才勉強能用。
第三步就是打發蛋白,沒有打蛋器,只能用筷子拼命的攪動。
王棉這具身體嚴重的營養不良,細胳膊細腿兒的,根本就沒有力氣。
還是家裡的阿翁、阿耶等一衆男人,輪番的上陣。
家裡人會這麼支持,一是看到王棉拿回了一串的銅錢,二是看到了跟着王棉回家的王家貴僕。
他們這才知道,王棉這幾個月來,不是瞎折騰,而是真的在忙正事。
當初她所說的夢到神仙,也不是糊弄家裡人,而是真的有奇遇!
既是如此,那就全家齊上陣,竭盡所能的幫王棉做成這件事——不做也不成啊,已經招惹了貴人,若是做不到,全家都要遭殃!
王棉動用了全家的力量,忙了好幾天,最終也只做出兩塊掌心大小的舒芙蕾。
味道,其實還是差一些。
但,已經是王棉所能做出來的最好的成品。
在這個架空的封建王朝,亦是從未有過的新鮮糕點。
王棉不看別的,只看王家打發來的那丫鬟眼底的震驚與歡喜,就知道:成了!貴人一定滿意!
剛出鍋,王棉就急不可耐的捧着東西送到了莊子上。
只是——
這個跟在小女郎身後的熊孩子是誰?
居然這麼熊?
知道小丫頭喜歡吃,便故意拿着美食做誘惑,哄騙人家叫他爸爸?!
王家小女郎才五六歲啊,正是介於懂事與不懂事之間。
這麼大的小孩子,極有可能爲了一口十分難得的美食而、而——
就在王棉擔心,王姮會不會被傻傻的哄騙,做出一件成爲她人生黑歷史的蠢事兒時,就見王姮眨了眨大眼睛,糯糯的說了句:“阿兄,還是先吃舒芙蕾吧!”
王棉暗暗吐出一口氣:還好!還好!小丫頭只是年紀小,並不是真的蠢!
樓大郎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王姮那天真的、燦爛的笑臉。
忽的,他抿起嘴脣:“胖丫頭,你是不是覺得,我弄不來牛肉?”
他早就知道,這胖丫頭看着嬌憨,實則聰明着呢。
只憑一兩句話,卻沒有把東西拿來,根本就騙不到她!
“……阿兄,這舒芙蕾聞着就很是香甜,一定很好吃!”
王姮就是不肯接“牛肉”的話茬,彷彿剛纔那個說着“想吃”的人,並不是她。
樓大郎:……
用力咬了一下腮幫子,樓大郎猛地大喊一聲:“來人!”
幾乎是瞬息間,就有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閃了出來。
王棉被嚇了一跳,但緊接着,眼底就寫滿了激動與興奮:我的老天奶,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暗衛?
王姮則還是一副乖巧的模樣,這忽然冒出來的侍衛,對於她而言,遠遠不如王棉手裡的舒芙蕾更值得關注。
“我要吃牛肉!”樓大郎非常熟稔、非常驕縱的發佈命令。
“是!”侍衛片刻都沒有猶豫,更沒有勸說什麼“耕牛不能宰殺,即便要吃牛肉,也只能等牛生病或是意外”之類的話。
“把牛肉弄好後,直接送到這裡!”樓大郎還想着聽胖丫頭叫他耶耶呢。
“是!”侍衛再次恭敬的應聲,見樓大郎沒有其他的吩咐,又是一個閃身,消失在衆人面前。
王棉:……酷!
她再一次體會到了古代王朝權貴的隨心所欲、尊貴恣意!
……
招呼樓大郎、王棉坐到後院的石桌旁,又讓丫鬟端來水洗手。
準備妥當,王姮纔開始享受美食。
“阿兄,你先吃!”
王姮忍着嘴裡瘋狂分泌的口水,軟糯的招呼樓大郎。
“哼!還算你懂規矩!”
有了好東西,明明自己非常想吃,卻還是知道謙讓“老大”。
這讓剛剛把王姮收做小跟班的樓大郎十分滿意。
他沒有客氣,伸手就抓起了一塊舒芙蕾。
嗯?
樓大郎眼睛一亮,這糕點,很是鬆軟啊,捏上去,就像是一團絲綿一般。
吃到嘴裡,也如同這手感一般,細膩、柔軟。
不幹不噎,雖然還不至於入口即化,但真的很潤、很綿軟。
“……這就是吃雲朵的感覺?”
就在樓大郎暗自想着這糕點到底像什麼的時候,耳邊就響起了王姮的歡呼聲。
樓大郎轉過頭,看到王姮也抱着一塊糕點在啃。
她就像一隻胖胖的松鼠,兩隻小肉手捧着東西,殷紅的小嘴小口小口的吃着,兩邊的腮幫子鼓得圓圓的,一雙大眼睛裡,滿都是吃到好東西的歡快與滿足。
“胖丫頭!一塊點心而已!這就滿足了?”
樓大郎故作不屑的撇了撇嘴,心裡卻已經認可了王姮的比喻:不錯,這糕點,確實像雲朵一般。
心裡想着,嘴裡吐槽着,樓大郎也沒有閒着,掌心大小的舒芙蕾,幾口就吃完了。
“……還不錯!”
樓大郎勉強的誇了一句。
王棉:……呵,嘴裡說着還不錯,卻兩三口就吃完了?
口嫌體直的熊孩子!
樓大郎其實還想問一句:還有嗎?
這麼小一塊,只夠塞牙縫。
不過,他雖然霸道,卻聰明,他知道不能輕易讓人知道他的弱點。
若是自己的喜好被人知道了,就很容易被人拿捏。
樓大郎經常利用別人的“脈門”去做惡作劇,自是不想自己成爲被捉弄、被威脅的那一個!
還是王姮,沒有那麼多的想法。
再者,她並不介意讓自己吃貨的名聲傳揚出去。
她嚥下最後一口,細細的回味着,好一會兒,才意猶未盡的看向王棉:“還有嗎?”
“回稟女郎君,民女及全家人忙碌了這幾日,也只得了這兩塊!”
“除了工藝複雜外,關鍵是材料難得!”
王棉垂手站着,恭敬中略帶一絲爲難。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這資源匱乏的古代,真的要啥啥沒有。
王棉看着家人們費力打發蛋白的時候,都忍不住去想:同樣都是穿越女,怎麼人家前輩就能在古代輕鬆復刻生日蛋糕,而她只是想做個最基礎版的“蛋糕坯”都這麼難?
“……材料難得?”
王姮抿着小嘴兒,努力的思考着。
“柘漿?你是不是需要柘漿?”
王姮還記得,那日在官道,王棉聽聞有柘漿的時候,眼睛都亮了呢。
由此,王姮就能猜測出,在王棉需要的所有食材中,柘漿應該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小女郎聰慧,確實需要柘漿!呃,甘蔗也行!”
王棉趕忙回答,並表示:“只是,甘蔗是南方的特產,咱們沂州並沒有!”
雖然沂州有河運,連接好幾個州郡,能夠運來一些南方的東西。
但,現在天下動亂,河道也不暢通,運輸起來,十分困難。
糧食等戰略物資也就罷了,耗費人力財力,也值得。
可……爲了甘蔗,就、就——
王棉小心翼翼的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以及現實中的種種困難。
“哦!”
王姮呆呆的應了一聲。
原來這麼麻煩啊,難怪一罐柘漿都被人當做好東西。
“這有什麼!”
樓大郎耐着性子聽完了王棉的話,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不就是甘蔗嘛,我讓我阿耶跟人打個招呼,就有商隊會想方設法的運來!”
說到這裡,樓大郎又湊到王姮近前,再次引誘:“胖丫頭,想要甘蔗嗎?叫我一聲耶耶,我便幫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王棉:……這是什麼型號的熊孩子?爲什麼這麼執着於哄人喊他爸爸?
王姮圓圓的大眼睛眨呀眨,她問了句:“阿兄,你要找你家大人幫忙?”
這個年代的大人,是“父親”的尊稱。
“……這不重要!”
不知爲何,聽到王姮用天真的話語,點出“樓大郎是要靠親爹才能如何如何”的事實,樓大郎莫名有些羞憤。
他確實是小霸王,人人懼怕、人人巴結,但,不是因爲他自己有多厲害,而是因爲他有個厲害的阿父!
這……樓大郎年紀小,卻還是有着極強的自尊與驕傲。
以前,不是沒人這般罵過他,說他能如此恣意妄爲,不過是因爲有個好阿父。
那時的樓大郎,聽到這樣的話,只會昂起頭,更加囂張的表示:“那又如何!我就是有個好阿父!而你們,沒有!所以,你們只能任由耶耶我欺負!”
但,類似的話,從胖丫頭的嘴裡說出來,樓大郎卻、卻——
“我知道了!”
王姮不知道,自己一句隨意的問話,已經讓樓大郎誤會了。
她忽然開口,眼底帶着興奮:“阿兄,我也有阿父!我可以找他幫忙!”
所以,就不用勞煩樓大郎這個總想着騙她喊耶耶的小霸王了!
樓大郎:……該死!怎麼忘了,胖丫頭確實有自己的耶耶!
所以,她不會叫他耶耶了?
樓大郎坐在石凳上,兀自生氣。
估計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在氣什麼,又在執着什麼。
更讓樓大郎生氣的是,自己已經生氣了,胖丫頭卻根本沒發現,居然還在跟那個又瘦又矮又黑的賤民說話——
“……你沒說錯,舒芙蕾確實好吃!還有紅燒肉呢?”
“回稟女郎君,紅燒肉也缺少食材!”
“缺什麼?還是柘漿?”
“對!另外,肉、肉也缺!那個,紅燒肉需要的是豬肉,沒有經過處理的豬肉,有些騷臭,不能給貴人吃!”
王棉提到這一節,也是無奈。
原本,她還想着試一試,王家提供的滷料還算齊全,或許能夠掩蓋住那股子臭味兒。
但,試過之後,王棉就是絕望。
沒有閹割的豬肉,就連萬能的滷料包都拯救不了啊。
“……啊?很臭?不能吃?”王姮失望的小臉兒都垮了。
王棉見狀,都有些不忍心,趕忙補救:“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需要一些時間。”
“多久啊?幾天?”
“……幾個月,甚至是一年!”
王姮再度垮下小臉,嗚嗚,舒芙蕾這麼好吃,製作更爲困難的紅燒肉,將會更加好吃。
而這麼好吃的東西,居然要等這麼久?
王姮的饞蟲已經被王棉勾了出來,現在全都在她肚子裡瘋狂的叫囂:想吃!想吃!想吃!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忽然閃現。
他單膝跪地,拱手對樓大郎回稟道:“大郎,莊子上意外摔死了一頭牛,庖丁已經處理完畢,牛肉就在院外!”
樓大郎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他轉過頭,看向王姮:“胖丫頭,豬肉臭,有什麼好吃的?還是吃牛肉吧!喏,你也聽到了,牛肉就在你家莊子外面——”
他死死盯着王姮,目光裡充滿了勢在必得:“叫一聲耶耶,我就命人牛肉送進來。還讓擅長烹製牛肉的庖廚,專門給你做一桌的牛肉宴!”
王棉:……真是沒眼看!
不過,熊孩子雖然熊,確實有資本。
在殺耕牛犯法的古代,居然想吃牛肉就能弄到!
這、就是權貴,根本不受法律的制約。
王姮也看向樓大郎。
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在考慮事情。
片刻後,王姮站起身,湊到了樓大郎的身邊。
她趴到樓大郎的耳邊,輕輕低語:“耶耶!你能幫我一個忙嘛?”
“我不要吃牛肉!我、我想讓你幫我送一封信!”
王姮來到近前的時候,樓大郎就聞到了一股好聞的味道。
像是花香,又像是奶香。
樓大郎不確定到底是什麼味道,但就是覺得香香的、甜甜的。
還有王姮那句甜糯入骨的“耶耶”,更是讓樓大郎渾身舒爽。
不是第一次有人被他逼着叫耶耶,可胖丫頭這一聲,就是軟到了樓大郎的心坎上。
“……不要牛肉?只要我送信?”
“對!把信送去沂州的軍營,交給我的阿母姜氏!”
樓大郎聽到沂州、姜氏等字眼,瞬間從那股甜膩的氛圍中驚醒過來。
他定定地看着王姮,“胖丫頭,你應該不是隻準備了一封信吧?”
他似乎猜到王姮的心思了,這胖丫頭,果然是個聰明人!
“嗯!我準備要寫兩封信!”
王姮舉起兩根手指,聲音稚嫩,眼底卻閃過一抹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