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一劍
老者看起來極爲蒼老，滿頭灰白長髮略顯凌亂，雙目無光、面容枯槁，仿若行將就木。
他身穿落神峰普通弟子老舊的衣袍，整個人平平無奇，似乎只是個宗門看守祠堂的老僕。
但是，司空玄等人卻是莫名心神預警，只是待在原地靜默無聲，不敢妄動分毫。
而這時，宇文成青則是神色一動，當即向前幾步，來到瞎眼老者面前拱手恭敬行禮，道：
“成青拜見前輩，自從上次一別，已是有年許未見。”
聞言，瞎眼老者緩緩轉頭面對宇文成青，發出一陣如同枯木裂帛般的蒼老聲音，道：
“你不該來這的，老朽只想安安靜靜在此了此殘生，並不願牽扯進這世俗江湖的紛爭。”
宇文成青神色微變，擡眼看了瞎眼老者一眼，當即卻是面露悲愴之色，忙解釋道：
“成青知曉前輩超然物外，只願醉心武道潛修，其實成青也想跟前輩一樣專心武道修行，但奈何事與願違，大黎朝廷突襲落神峰，殘殺宗門弟子。”
“如今宗門已然是即將覆滅，甚至，連掌教和四大尊者都……”
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卻被瞎眼老者伸手止住，緩緩道：
“你不必解釋，掌教等人之事老朽已然知曉，你來此意圖讓老朽出手，老朽其實也心知肚明。”
此話一出，宇文成青神色驟變，當即連忙拱手長揖一禮，聲音微顫道：
“成青知罪，但成青屬實是走投無路，纔出此下策，只願前輩看在宗門情分上，能爲落神峰保下一條退路，如此成青願受前輩任何責罰。”
聞言，瞎眼老者一時卻是沉默了下去，並沒有回話。
不遠處的司空玄面色凝重，他遠遠打量着瞎眼老者，對方體內察覺不到半點真氣，也無任何武道氣息威壓泄露。
但從剛纔對方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無聲出手，輕而易舉化解他和宇文成青的攻擊來看。
對方絕非什麼落神峰的普通老僕，必然是一位武道修爲極其深厚的高手，甚至實力還要在他和宇文成青之上。
而宇文成青對瞎眼老者畢恭畢敬的樣子，也無一不在昭示對方實力的強大。
更重要的是，司空玄在關於落神峰的所有卷宗中，卻是從未見過此人的任何信息。
他也屬實是沒想到，落神峰除了掌教和四大尊者之外，竟然還藏着一位武道實力在諸峰峰座之上的高手。
此時遇上對方，說實話，對於他來說也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司空玄眸光沉斂，已然是在考慮要不要率先動手。
他倒是不怕死，反正時日無多，但如果彼此實力相差太大，那也屬實沒什麼意思。
而與此同時，後方跟來的玉面嬌和歐陽明齊也同樣在遠遠地觀望瞎眼老者。
尤其是歐陽明齊，之前他在聽聞關於宇文成青的傳言之後，知曉無風不起浪的道理。
曾經便有在主峰上特意搜尋過那位宇文成青奇遇的高人，但可惜，最終卻是無功而返，並沒有任何收穫。
而此處祠堂，他也來過，但卻從未見過這位瞎眼老者。
現在看來，應當是對方武道修爲恐怕還在他之上，所以輕而易舉躲過了他的搜尋。
“傳言竟然是真的，我落神峰竟然還隱藏着這樣一位前輩高人。”
玉面嬌神色驚疑，她自然也能猜測到，小殿前那位瞎眼老者的武道修爲深不可測。
歐陽明齊目光微微閃爍，搖頭道：
“可惜了，縱使真有這樣一位前輩在，但估計仍是敵不過大黎的那位八皇子，落神峰的覆滅已然是註定的。”
聞言，玉面嬌輕輕頷首，卻是並未反駁。
顯然，李慕生一人鎮殺落神峰掌教和四大尊者的戰績太過駭人，他們縱使是知曉眼前瞎眼老者武道實力強大，但也不認爲對方能強過李慕生。
而就在這時，那瞎眼老者忽然緩緩轉動面容，那雙灰暗無光的眼眸雖然不能視物，但卻是在朝司空玄以及玉面嬌、歐陽明齊望來。
繼而，瞎眼老者無光的雙眼面對司空玄，忽然出聲道：
“老朽並不願意動手，此處乃是落神峰弟子的祠堂，也是老朽清修的地方，並不歡迎外人到來，你此刻立即退去。”
聞言，一直低首保持行禮姿勢的宇文成青頓時神色一動，瞎眼老者既然說出此話，那麼對方顯然是已經有保下他的意思。
而這時，司空玄卻是目光眯起，他能感覺到瞎眼老者似乎並不將自己放在眼中，但他並沒有立刻退走，而是沉聲開口道：
“如果你能接老夫一掌不退，那老夫倒是可以考慮離去。”
司空玄自然沒有僅被對方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嚇退，相反，他已存了心思想要估量瞎眼老者的武道實力。
如果彼此確實實力懸殊，那麼他自然會退走，但如果有得打，那他肯定是不會退步分毫。
瞎眼老者聽聞司空玄的話，面色毫無波瀾，只是緩緩搖頭道：
“你武道氣息衰敗，血氣虧虛、命脈微弱，已是將死之相，根本擋不住老朽一劍。”
說着，瞎眼老者微微轉動面容，似是越過司空玄望向其身後的玉面嬌和歐陽明齊兩人，道：
“老朽能聽出你們二人的身份，之前作爲宗門峰座，如今既已投效於大黎朝廷，那便一起出手吧。”
“如此一來，或許你們三人擋下老朽一劍尚有一絲可能。”
聞言，玉面嬌和歐陽明齊頓時皆是神色一變。
他們此行跟隨司空玄而來，乃是抱着或許能在對方危難之際救助一手，撈個順水人情功勞的想法。
可從未想過真的涉險出手，尤其是眼前瞎眼老者的實力明顯深不可測，他們自是不想真個與瞎眼老者對上。
隨即，歐陽明齊便是立刻朝司空玄出聲道：
“司空大人，如今我們三人深入主峰，並無後援，屬實應當謹慎行事，不如暫時退去，等指揮使大人和各路天錦衛到來再說。”
這時，玉面嬌也是一臉凝重地開口道：
“司空大人，我之前便早有聽過宇文師兄和這位前輩的傳聞，這位前輩曾指點過宇文師兄的修行，武道修爲更是深不可測。”
“並非我妄自菲薄，恐怕我們三人聯手，也難是這位前輩的對手。”
接着，玉面嬌轉而又朝瞎眼老者遠遠行禮，鄭重道：
“希望前輩能夠諒解，掌教和四大尊者身死，落神峰的覆滅已是無法阻擋，我等也是身不由己，只得投效於朝廷，才能勉強保住一條性命。”
聞言，瞎眼老者蒼老的面容卻是古井無波，似乎對於玉面嬌的解釋置若罔聞。
而對玉面嬌和歐陽明齊叛宗投降朝廷之事，也絲毫看不出他的真實態度。 瞎眼老者那雙目無光的眼眸只是面向司空玄，似是在等待對方的抉擇。
而司空玄此刻注視着瞎眼老者，明顯有些躊躇不定。
對方能瞧出他如今的狀態，已是令他心中一沉，但他並不確認，對方“大言不慚”所說自己擋不住對方一劍，究竟是不是言過其實？
而且，瞎眼老者這話屬實有些刺激到他。
司空玄畢竟曾經也是大黎天錦衛的堂堂指揮使，當年武道修爲並不弱於如今的伏啓文，只是因爲年歲衰老，所以才武道修爲倒退，大不如從前。
但他心中的傲氣卻是仍存，另外，如果他還有的活的話，自是會審時度勢就此退去。
可如今，他心中卻只想在死之前痛快一戰，已是拋卻大多數顧忌。
最終，司空玄還是並未選擇退去，而是神色一肅，望着瞎眼老者開口道：
“那就讓老夫試一試你的手段，哪怕真死於你一劍之下，老夫也認了！”
說罷，司空玄便是不再猶豫，當即全力出手。
一時之間，他雙手擡起，掌紋深嵌青芒，袍袖鼓盪、罡風裂空，方圓數十丈內的空間驟然凝固。
而下一刻，司空玄便是雙掌交迭，猛然朝瞎眼老者推出。
肉眼可見，其體內磅礴的武道真氣凝成九道碧蟒，所過之處散發出摧城撼嶽的威勢，周圍整個天地的空氣也隨之起伏如浪。
司空玄此掌剛猛無匹，九道碧蟒瞬息便擊破數丈空間，繼而向瞎眼老者籠罩而下。
在其恐怖的掌力威壓下，瞎眼老者周圍的空氣都在剎那凝滯，如灌鉛汞。
不過，瞎眼老者卻只是靜靜站在原地，而宇文成青似是知曉對方的實力，面無表情地候立一旁，自始至終也並未有任何出手的打算。
相反，他望向司空玄的目光，彷彿已然是在看待一個死人。
而就在下一瞬，整個天地彷彿都安靜了下來。
不知何時，一道若虛若實的劍影，卻是驟然浮現在瞎眼老者的頭頂。
也就在同一刻，小殿之前一時氣機如獄，殺伐之意縱貫天地。
繼而，懸浮於瞎眼老者頭頂的劍影輕動，而在其劍尖所指之處，卻是仿若化作一方森羅劍獄。
與此同時，玉面嬌以及歐陽明齊頓時皆是神色大變，驚駭無比！
因爲兩人此刻發現，瞎眼老者劍指之處，卻竟是已將兩人籠罩在內。
只不過須臾之間，兩人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便已是身處恐怖劍獄之中。
霎時間，玉面嬌和歐陽明齊渾身泛寒、毛骨悚然，各自被一股難以抵擋的無形劍意淹沒，卻是隻來得及極力運轉武道功法守護自身。
而此時，兩人算是終於知曉瞎眼老者對自己的態度。
對方雖然嘴上什麼也沒說，但顯然是見他們投效於大黎朝廷，欲藉此出手之機，順手除掉他們兩人。
與此同時，司空玄也是臉色極爲難看，自己之前打出的九道碧蟒，幾乎是剎那間便在那劍指之下轟然潰散。
此刻他頭頂之上劍氣縱橫如萬蝗食月，彷彿身處無間劍域，瞎眼老者恐怖的劍意鋪展，殺伐意象爲鋒，已然是落至他頭頂，下一瞬便要將其斬成兩半。
而無論司空玄如何運轉武道神功和驅動真氣抵擋，對此也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望着那一劍緩緩落下。
“看來是老夫猜錯了，他殺老夫竟然真的只用一劍。”
此時司空玄的眼中浮現一抹恐懼之色。
縱使他深知這一天早晚會到來，但當真正面臨死亡之時，他卻是依然無法做到坦然面對。
而與此同時，玉面嬌和歐陽明齊也皆是面臨和司空玄一樣的處境。
只是此時兩人除了對於那一劍的恐懼之外，更多的則是無窮的懊悔，不該跟隨司空玄來此，惹上了他們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不過，就在司空玄三人，眼見要被瞎眼老者一劍斬殺之際。
這時，一隻馱着一塊青黑玉碑的大貓，卻是忽然不知從哪竄了出來。
它一雙綠油油的眼睛驟然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猛地被嚇住，頓時一下子愣在原地。
顯然，大黑貓它只是前來探路，乍一見到瞎眼老者斬出如此強大恐怖的一劍，一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過，也就在大黑貓出現的剎那，場中無論是玉面嬌、歐陽明齊還是司空玄，亦或是宇文成青和瞎眼老者。
皆是同時齊齊轉頭，朝着大黑貓望來。
宇文成青眼中明顯露出一抹震驚之色，司空玄三人則皆是一臉難以置信。
瞎眼老者原本古井無波的蒼老臉上，更是罕見地出現一絲波瀾，露出驚疑的神色。
此時，衆人皆是能望見。
在大黑貓忽然闖入之後，原本瞎眼老者劍下的森羅劍獄，彷彿是被一隻手給緊緊攥住。
整個天地之間都在瞬間靜止不動。
而那原本斬向司空玄三人的一劍，也是距離三人頭頂半寸的位置驟然停住，卻是再也沒有斬下去分毫。
這一刻，頭懸利劍、仍然處於生死之間的司空玄三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他們卻是能隱隱猜測到，這一切或許跟這隻突然出現的奇怪大黑貓有關。
“前輩……”
宇文成青皺眉看向一旁的瞎眼老者，不過卻被對方伸手止住。
瞎眼老者此時似乎是在極力感知大黑貓的情況。
但也就是在這時，大黑貓終於是稍微反應過來，隨即急忙回頭朝身後的黑夜中輕輕喵叫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