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老人滿臉凝重,帶着林薰兒當即立刻隱匿,不發出半點聲響,不泄露絲毫氣機。
黑夜之中,馬蹄聲和車輪滾滾聲自大道盡頭而來。
馬車看起來並不奢華,但似潛藏着一股無形的威壓。
距離百鍊城不到數十丈距離時,城中的守衛便皆是若有所感,齊齊朝着城外的大道望去,個個皆是心神莫名爲之驚顫。
所幸,衆人認出了城外的馬車乃是來自百鍊峰,一時倒是並沒有驚慌失措。
“開門!”
馬伕駕駛着馬車來到百鍊城門不遠處,便急忙朝城頭守衛呼喊。
聞言,守城的頭領還想出聲盤問幾句,然而下一刻,整個人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瞬息炸成一團血霧。
見狀,城頭的守衛和坐鎮的武道高手頓時神色大變,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不遠處的馬車車簾無風自動。
馬車內一道被金色真氣繚繞的身影,僅僅只是一個眼神望來,剎那間,百鍊城那張緊閉的巨型城門便轟然爆開,頃刻化作一片齏粉揚塵而起。
“是……峰座!”
有人面色惶恐地驚呼出聲,緊接着,百鍊城的守衛便當即朝着馬車齊齊跪伏在地,山呼峰座的尊號。
不過,馬車顯然並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在馬伕的駕馭之下,徑直從轟開的城門向城內疾馳而去。
見狀,守城的守衛和武道高手擡起頭來,剛想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周圍的所有人便感受到一股極爲駭人的殺機從他們的身軀拂過,一閃而逝。
剎那間,百鍊城巍峨的城頭,在熊熊燃燒的火炬照耀之下,守城的數十名守衛和武道高手便是驟然齊齊身軀爆開,只餘一團團猩紅的血霧骨渣緩緩散落。
駕馭馬車的馬伕回頭望了一眼,整個人頓時臉色慘白、滿目驚恐,手握馬鞭顫抖不止。
馬車一進入百鍊城中,那股沖天的殺意便已然毫不掩飾。
凡是車輪滾過的地方青石開裂,無盡狂風驟起,道旁商鋪懸掛的燈籠以及檐角風鈴盡數炸裂,屋檐的瓦匹都被颶風捲落天際。
在這股恐怖的氣機之下,周圍的居民百姓盡皆嚇得瑟瑟發抖,只敢蜷縮地躲在房中,根本不敢出聲。
與此同時,坐在百香閣閣頂之上的李慕生,朝百鍊城距離城門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挑了挑眉:
“動靜還挺大,這次來的人,倒有點像是百鍊峰峰座的樣子。”
似乎是察覺到李慕生投來的目光,原本穿梭在黑夜長街上的馬車突然四分五裂地爆開,連帶着馬伕和馬匹也被餘波轟成了碎片。
繼而一道金色真氣環繞的身影,一步踏空拔地而起,帶着無窮的殺意驟然升至百鍊城上空。
鄭雲峰看不清真容,周身的金色真氣如同道道金色虯龍,將其整個人在黑夜中襯托得金光璀璨。
這一刻,恐怖的武道威壓自他的身軀顯露,周圍的夜色空間爲之扭曲晃盪,城中各處的武道高手皆是被壓制得難以喘息,普通百姓更不用說,全都癱軟在地,甚至大小便失禁。
“是你?”
鄭雲峰眸光透過周身的金色真氣,自百鍊城上空遙遙望向百香閣閣頂的李慕生,聲音森寒,殺機滔天!
李慕生坐在閣頂屋脊之上,卻是並沒有回話,只是朝對方招了招手。
“無知無畏!”
鄭雲峰眸中的殺機和怒意已然難以遏制。
下一刻,其整個人便從百鍊城上空不見,剎那化作一道模糊的耀眼金芒,自夜空中一掠而過。
一抹金線拖曳的虛影殘留在城中數條街道的上空,眨眼便來到百香閣之上。
真氣環繞的鄭雲峰俯視而下,眸光一瞥,便望見了下方街道溝壑中,自己的兒子夫人以及包括大長老在內的一衆百鍊峰高手屍體,零零散散地躺在一起。
“找死!”
鄭雲峰周身真氣剎那沸騰,天地真氣混亂狂暴,籠罩在百鍊城上方的雲層似乎都有坍塌壓落的跡象。
“讓你身後的人滾出來!”
鄭雲峰低頭厲喝,聲若雷震。
他縱使心中悲怒無比,但也並沒有立刻對下方的李慕生出手。
雖然傳信之人言辭鑿鑿說是李慕生殺了自己的夫人和兩個兒子,但鄭雲峰依然不覺得所有的一切真是眼前的李慕生所爲。
對方太過年輕,年輕到足以讓他藐視。
而讓他壓制住親手將其抹殺的原因,則是他在對方的周圍並未有尋到其他高手的身影。
在鄭雲峰看來,那暗藏的高手,必然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這時,李慕生看向百香閣上方的鄭雲峰,卻是忽然出聲道:
“出一招,讓我看看你的水平。”
此話一出,鄭雲峰周身的金色真氣稍稍一滯,隨即,卻是傳出一陣怒極而笑的聲音。
下一瞬,鄭雲峰什麼也沒有多言,只是緩緩擡手握拳,而拳還未出,只見周圍的十丈內空間便坍縮成漩渦,裂紋狀的金色真氣在雲渦邊緣凝聚遊走。
霎時間,空中雷聲炸響,拳意勾動天地似要引動夜空倒懸,繼而朝着下方包括百香閣在內的方圓數十丈空間籠罩而下。
拳鋒掠過處,彷彿金龍降世,空間褶皺如被巨獸啃噬,方圓百丈化作暴戾旋流,拳心垂下道道琉璃色異色天光,每道天光末端都懸着模糊山影,重逾山嶽,在空氣中交織成一張巨網。
這一拳如若落下,顯然包括整座百香閣在內的周圍一切,幾乎毫無疑問都會被轟成齏粉。
然而下一刻,鄭雲峰整個人卻是忽然愣住,繼而眼中露出一抹震驚之色。
原本他拳下拳意化作的山嶽巨網,卻是驟然停滯在百香閣的屋頂上方,整個夜空之中的金色真氣漩渦,無論如何也無法下壓而去,彷彿被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阻擋。
“終於是現身了!”
鄭雲峰整個人突然再出一拳。
霎時間,一抹彷彿鎮壓天地、無堅不摧的恐怖拳意沖天而起,如同曜日一般的霸道真氣金光直接貫穿百鍊城上空的黑夜,投影下一根擎天金光巨柱。
與此同時,仿若整個百鍊城的天地真氣都在此刻驟然一空,皆是被吞納虹吸入鄭雲峰的兩拳之間。
這一刻,冠絕大黎江湖的拳道真意、浩瀚磅礴的天地真氣,全都壓在了坐在百香閣閣頂的李慕生頭頂。
如果鄭雲峰這兩拳落下,毫無疑問,百香閣所在的整片街區都得被轟成廢墟,地陷三尺!
……
百鍊城城外的山林之中,麻衣老人和林薰兒悄然躲在一方山石之後。
一老一小此刻皆是雙目睜大,目光一動不動地望着百鍊城中,那道無比耀眼、氣息無比駭人的沖天金柱。金芒光柱比之前的那抹銀色火光還要顯眼,但更重要的是其中所蘊含的武道威壓和恐怖的拳道真意。
雖然兩人與那金色光柱中心相隔甚遠,但依然能隱隱被那逸散的拳意氣息所震懾。
“天人高手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同樣是爲天人,我可從未見過爺爺你有如此厲害的時候。”
林薰兒漆黑的眸子映襯着遠處的沖天金柱,小臉驚駭,忍不住出聲感慨道。
麻衣老人餘光瞥了自己的小孫女一眼,嘆息一聲,道:
“我早就跟你說過,天人之間的一個小境界都猶如天塹,如果我有鄭雲峰那麼厲害的武道修爲,早殺上百鍊峰了,還用得在這躲躲藏藏!”
說着,他眸光忽然又微微眯起,道:
“那鄭雲峰出手顯然是半點不留餘力,面對如此恐怖的殺招,只是不知那李公子該如何應對?又是否能扛得住這雙拳?”
聞言,林薰兒纖細的眉毛皺起,思索道:
“能出手解決那百鍊峰的大長老,其武道實力縱使不是鄭雲峰的對手,但從其手下逃走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麻衣老人緩緩搖了搖頭,目光卻是死死盯着百鍊城中,道:
“不好說,不過,那李公子想必也應該顯露身形出手了!”
……
從落神峰主峰前往百鍊峰的一行車馬,快速行駛在山道之上。
馬車中坐着的便是落神峰掌教大弟子,欽點的落神峰宗主之位繼任者,與其同行的還有三位峰中長老級別的武道高手。
當百鍊城中那道沖天金柱自天際亮起時,山道上所有的馬匹和馬車皆是在瞬息被一股無形的真氣阻停。
繼而,三位落神峰的長老齊齊朝天際望去,而那馬車之中的簾子也被捲起,顯露出一位身着月白長衫的年輕人。
年輕人相貌並不驚人,但是卻極爲年輕,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手中握着一柄黑木銀邊摺扇,同樣朝衆長老視線的方向望去。
“啓稟少宗主,看來是鄭峰座出手了。”
一名身形稍胖的長老回身拱手道,年輕人的神色顯得極爲平靜,輕聲道:
“能讓他全力出手,對方的武道實力也是不容小覷。”
“不過,這樣的高手會出現在百鍊城,這裡面估計有問題,對方多半是大黎朝廷的人。”
聞言,周圍的三位長老皆是面色一沉,以他們所知的消息,那指揮使伏啓文明明計劃從四路進攻落神峰。
卻沒想到竟然暗中還派高手對百鍊峰出手,這些朝廷鷹犬着實是心思陰險叵測。
“無妨,鄭峰座必然能拿下此人,不過是白白送掉一位朝廷頂尖高手的性命而已。”
一名落神峰長老眸光閃爍着冷意,望向天際的金柱開口道。
落神峰掌教大弟子沉吟不語,只是靜靜注視着黑夜中的天邊,似是在觀察接下來的情況。
……
與此同時,百鍊城中沖天而起的金柱,自然也被落神峰地域附近的各方望見。
正在暗中朝着御星峰潛行的天錦衛,皆是在黑暗中清晰看到這一幕,一個個全都驚疑地停下腳步擡頭眺望。
雖然距離太遠,衆人感受不到鄭元峰的拳道真意,但那由恐怖天地真氣凝聚的耀眼金芒,能造成如此震撼的景象,已是讓他們心中驚駭不已。
“不要停,繼續前行!”
後方傳來命令,衆天錦衛不敢多停留,只是一邊望着天際,一邊緊接着趕路。
“鄭雲峰出手了。”
天錦衛一行人中,坐在馬匹上的伏啓文面色凝重,如果胡瑞安所言無誤,那麼此時那位八殿下大概是已然跟對方對上。
旁邊的胡瑞安自然也見到這一幕,連忙出聲道:
“大人,你接下來可以瞧瞧,我覺得殿下的拳道造詣,大概是不輸於那鄭雲峰的。”
聞言,伏啓文朝對方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繼而,目光便緊緊注視着天際的方向。
他倒要親眼看看,那位八殿下到底有多厲害?
與此同時,原本帶着林棠四人快快趕路的大黑貓,卻是在見到百鍊城方向升起的金柱之後,忽然停了下來。
見狀,原本只是矇頭趕路的林棠四人同樣也是急忙停步。
接着,衆人齊齊循着大黑貓的視線望去,然而下一刻,卻全都是神色一變。
“如此恐怖的天地真氣,難道是落神峰的峰座出手?”
老者吳永眉頭皺起,目光一時變幻不定,而這時,前方的大黑貓喵叫幾聲,卻是乾脆蹲在原地不走了。
見狀,書生隋真面露驚疑之色,轉而看向林棠和林月如,問道:
“它這是怎麼回事?”
聞言,林棠眸光閃爍,看了黑貓一眼,搖頭道:
“小妹說,已經來不及,好戲看不上了!”
……
百香閣。
李慕生坐在屋脊之上,望着如同天河決堤般朝着自己傾瀉而下的拳意和天地真氣。
卻只是緩緩搖了搖頭,道:
“不行,太弱了。”
而話音一落,整個百香閣周圍的天地皆是驟然一靜。
沖天而起的金光真氣凝固,不斷凝聚的浩瀚磅礴天地真氣剎那變成一潭死水。
鄭雲峰的雙拳停在半空,恐怖的拳意猶如高山巨嶽般沉重。
然而,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凝聚自身拳道真意的雙拳,朝着下方的百香閣壓落半分。
鄭雲峰的瞳孔緩緩睜大,目光之中,原本那坐在屋脊之上的年輕人,此刻正輕輕擡起手指朝他的額頭指來。
霎時間,他的腦海中浮現自己夫人和兩個兒子腦袋上被洞穿的血洞。
他極力想要張嘴,但嘴脣還未開合,自身的生機卻是剎那散去。
漫天的拳意真氣轟然潰散,那沖天而起的金色光柱頃刻坍塌,散作一片金色的風氣自百鍊城上空向四面吹蕩而去。
霎時間,整個百鍊城上空驟然一亮,繼而又歸於黑暗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