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無恥!太無恥了!趙挺之簡直是太無恥了!
就因爲兒子喜歡李清照,就讓人先不要彈*劾李格非,想要等到生米煮成熟飯了,再來個過河拆橋,把李格非彈*劾下去。到時候,李格非這個可憐的親家翁還可以被“廢物利用”一下,成爲他升官發財的墊腳石。
這個羅有德想來也不是什麼“有德”的人物,既然是右補闕,趙挺之作爲中書舍人,正是他的頂頭上司,讓他幫這麼一個小忙,又怎麼會傻乎乎的去拒絕呢?
到時候不用說,他趙舍人臉一黑,一副包公模樣,痛斥作爲親家的李格非攀附“元佑黨人”,阻撓變法,大逆不道,堅決要求陛下不要因爲自己的關係,就放過這樣的奸人!
同時,也可以預見到,沒見過世面的小皇帝肯定會被他這種大義滅親的忠直之氣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嘩嘩”的,直說好同志。說不定在這種感動的催化之下,小皇帝御筆一揮,你這個人覺悟不錯,經得起考驗,能夠勝任更加有挑戰性的崗位,就當中書侍郎去吧——
反正李清照到時候也是他們趙家的兒媳婦了,作爲一個弱女子,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再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奶奶的!我一定要去阻止這對賊廝鳥的陰謀!”李唐此時對昨晚思量了半夜做出的決定真是萬分悔恨。來什麼鳥醫館啊,東水門那邊那麼好的風景,怎麼也比這地方好吧!
心下不住大罵着,李唐便“嘩啦”一聲撥開門簾,倏忽衝了出來。
外面的那羣人一陣愕然,尤其是那個本把手搭在一個頗有風韻的少婦玉手上,正在有滋有味地把脈的韓多才見了,嘴巴瞬時張得大大的,一向苦忍着沒有流出來的那一串涎沫立即便“啪嗒”一聲,落在了那少婦白皙的玉手上!
因爲大廳內人實在太多了,雖然大家認得李神醫,都不敢阻攔,想要側身相讓,但李唐一時間要想衝出去還是要花一番功夫的。而就在此時,忽聽門外一陣馬蹄聲伴隨着車軲轆轉動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待那馬蹄聲到了近前,就聽那車伕“籲!”了一聲,那馬車就停了下來。
李唐這時候堪堪從人羣中殺出一條血路,還沒有看清楚來人,就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喝道;“給我叫李唐那廝出來!”
李唐擡頭一看,這發話的不是範大小姐嗎?此時的她依舊是一身寬鬆的男裝,隨着她手上的抖動,衣袂飄飄,宛若神仙中人,真有點“羅衣從風,長袖交橫”的感覺。
只是她那臉色卻不是那麼好看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鬥雞一樣,瞪得大大的,眼珠裡紅絲條條,一張俏臉也像是上了發條一般,繃得緊緊的。
而她身邊卻是一位盛裝女子,一身青羅繡爲翟的翟衣,身材比範大小姐略微高一點,看起來略顯瘦弱。她的頭上蒙着一層霧色的紗巾,更爲她的容顏增添了不少的遐想空間。
而這時候,那位“漂亮”得有些過頭的範宏德範大官人終於下得車來。忽然,他一眼看見李唐,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有些無奈地偏過頭去。
而那範大小姐也一眼認出眼前這位剛剛從門內擠出來的人正是李唐,不由瞳孔一縮,指着他說道:“是你!我來問你,你今天爲什麼沒有去——你,你哪裡跑?”
李唐本就在爲代步的工具擔憂,此時看見正好來了來了一輛馬車,哪裡管那馬車的主人是不是熟人,撇開範大小姐,一溜煙竄到馬車面前,伸手按住馬鞍,身子向上一縱,就跳了上去。
那範大小姐正要開口繼續追罵,卻見她哥哥向她搖搖頭,又點點頭,範大小姐到底不是笨人,立即明白過來,忙把那一車子的髒話統統嚥了回去。
李唐拿起繮繩,一鞭抽在馬背之上,狂喝一聲:“駕!”正等着那馬放開四蹄,向前飛奔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子好像動也沒用動一下。
這下子,李唐才終於注意到,那馬車的前面,正有一個壯碩的男子雙手按在車上,在那人神力之下,這馬兒居然沒有辦法向前半步!
這時候,就聽那帶着面紗的女子說道:“讓他去吧!”
那人這才放開了馬車,一閃身,消失在人羣中。李唐立即意識到這女子身份不一般。他腦海裡忽然靈光一閃,想起那日在相國寺外看見的那輛馬車,可不真是今天這一輛嗎?那天,車內的女子有數人隨扈,今天雖然沒有看見隨扈,但現在看起來也只是隱在暗處而已。
當下,李唐抱了抱拳,向那女子道聲:“多謝了!”也不待那女子迴應,再次把繮繩抽在馬屁股上。不一時,那馬兒立即飛奔起來。
範大小姐望着那向前飛馳的馬車,愣了一會神,忽然回頭向那蒙面女子道:“你覺得這人怎麼樣?”
那蒙面女子轉過頭來,幽幽地說道:“文采能被清照姐姐推崇,那錯不了;做了錯事能懸崖勒馬,浪子回頭,可見人品也不錯;醫術這樣厲害,連名醫都請他鎮館,也過得去;長相嘛,也——”
忽然,她一眼看見範曉璐一臉奇怪的笑意,望着自己的身後,終於明白過來,這小娘皮根本就是誘使自己誇讚李唐的,因爲範宏德就在她身後聽着呢!她反應倒也不慢,立即改口說道:“還算過得去,不過,比起我們大郎來,就差遠了!”
範宏德在後面微微一笑,道:“妹妹,你不要再逗婧兒了。”他也也目光投向遠處那輛正在眼簾中慢慢消失的馬車,道:“其實,李慕武這個人確實是很優秀,幾乎所有方面都比我強。而我,只要有一個方面比他強就好了,那就是運氣。”
說着,她又把目光收了回來,滿懷深情地望着眼前這個婧兒。
婧兒緩緩把頭低了下去,雖然隔着面紗沒法窺見內中情形,但可以想見她此時必定已是滿面紅霞了。
東水門外楚雲亭。
望着四下裡的風光,趙明誠得意洋洋。他年少成名,一向是很順利的——不論是學業還是家庭。
當然,由於運氣的關係,他曾經錯過兩次科考和兩次上舍試。這雖然是很恥辱的事情,但對他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影響。他還很年輕,機會還多的是。只要自己在半個月以後的再一次殿試中金榜題名,那所有的恥辱都將得到洗刷。到時候,人們見到他,只會恭維他的成就,至於那些堵心的事,誰還會記得?
即使有個別人提起,那也不過是當作憶苦思甜的笑談而已,非但不會成爲笑柄,反而會被當作自強不息的佳話來流傳。
如今看起來,少年得志的他,唯一的缺憾就是沒有一個賢良淑德的內人輔佐了。
不過,很快這個缺憾就不會再有了。李家老頭子脾氣很犟,爲人可惡,但你不能不承認,他生了一個很了不起的女兒。不管從任何方面講,你都無法從他的這個女兒身上找出一絲毛病來。
而就是這麼一個將近完美的女子,很快就要成爲他趙家的媳婦了。如今,趙明誠終於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正在走向完美了。
他笑了笑,端起酒樽來,爽朗地笑道:“諸位,明誠今日能奪得這‘楚雲之會’的第一名,實在是運氣使然,各位都是才俊之士,能這麼讓着我趙三,我心下感激不盡。爲此,我提議大家滿飲此杯,拋卻勝負的關係,爲盛筵而賀!”
衆人聽他說得漂亮,便都拋下了失敗的失落,轟然應諾。要知道,他們今天都是親眼目睹趙明誠的神勇表現的。儘管內中有很多人一直以來都對趙明誠不甚服氣,但不得不說的是,今天他的發揮接近完美,你無法找出他的一絲瑕疵。既然是被光明正大地擊敗的,大家也就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趙明誠志得意滿地放下酒樽,立即便有侍者過來,把所有人的酒樽都添滿。
趙明誠再次端起了酒樽,這次卻望向了坐在他正對面的李清照。
李清照還是往常那副模樣,頭上戴着面紗。令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唯一的不同是,她今天的面紗確實粉紅色的。每個人見了這面紗,都會想,難道這是她的暗示嗎?唯有趙明誠知道答案,因爲這面紗本就是昨天晚上他送過去,要求她戴上的。
看着心目中的玉人戴着自己送過去的面紗出現在衆人面前,趙明誠心下的那種成就感真是無法言喻。
不過,李清照今天似乎有些神思不屬,除了一些必要的話以外,並沒有多說一個字,這和周圍熱烈的氣氛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對於這一點,趙明誠雖然不大滿意,但還是沒有深究。他也知道,作爲一個女孩子,面臨終身抉擇的時候,難免會有些躊躇的。於是,他端起酒杯,來到李清照的面前,笑眯眯地說道:“李小姐,小生知道你素來出現在人多的場合,都是頭戴面紗的。因此上,誰也沒用見到過你的廬山真面目。今日大家如此盡興,請恕小生斗膽冒昧,請問可不可以把面紗摘去,讓大家得以一窺仙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