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羞愧無地,站起身來用手指指着李唐,有些語不成聲地說道:“你——你——”
李唐毫不客氣地打斷道:“閉嘴,你這個蠢女人,你莫不是以爲自己是普渡衆生的菩薩吧?還想救苦救難!那我就很不客氣但也很客觀地告訴你:你自己也不過是那些狡猾的獵手箭下的獵物而已,他們隨時都可以把你射殺在當地,你有什麼資格與虎謀皮?”
說着,他一邊從懷中掏出剛纔那中年男子交給他的信箋,一邊抓起李清照的玉手,塞在她的手腕上,嘴裡毫不客氣地說道:“你自己看看吧!”
趙明誠見李唐一再在衆目睽睽之下“猥褻”自己的女人——他覺得就是這樣——不由大怒,狂怒地指着李唐道:“你,你快滾,這裡不歡迎你!”
李唐冷笑着走到他面前,揚起手來,就是一個巴掌扇過去。只聽清脆響亮的“啪”的一聲,趙明誠那張俊臉上就多了一個紅色的手印。
“你——”趙明誠腦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聽見了旁人的驚呼,纔回過神來,指着又驚又怒地指着李唐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
“我知道,不就是中書舍人家的衙內嗎?那又怎麼樣?人做錯事都要受懲罰,不管你是王公大臣還是平民百姓。你又如何能例外?”
趙明誠見李唐雖然一拐一瘸的,卻仍在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心下慌亂不已,一邊緩緩向後退着,一邊色厲內荏地問道:“我做錯了什麼?”
李唐冷哼一聲,說道:“你做錯了什麼,我也不想管,我和你的人渣老爹不一樣,沒有興趣多管閒事。我打你,沒有其他理由,純粹就是因爲你長得太欠扁了,想要幫你修葺一下而已,這個理由夠充足了嗎?”
趙明誠雖然不明白什麼“人渣”,“欠扁”之類的詞彙的意思,但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好話。但此刻他在李唐的壓力之下,呼吸都感覺困難,又哪裡敢反擊,嘴裡只能囁嚅地說道:“你——你——”卻始終“你”不出什麼東西來。
李唐見他這般膿包,再也沒有興趣去理會,回過頭去,卻見李清照此時已經看完了那張信箋,便說道:“這位小娘子,早春之日出來郊遊累不累啊?在下從朋友那裡借得馬車一輛,要不要載你一程?”
李清照站起身來。雖然白紗蒙面,看不清她的樣子,但很明顯的,她胸口正在急劇起伏,顯是在平抑心中的激動,而她的嬌軀也在略略顫抖着。
“等一下!”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但大家都很明顯聽出這是從她牙縫裡擠出來的,鼻音異常明顯。
說着,她緩緩地向趙明誠走了過去。
她本就是一雙小弓足,行步很不方便,此時心情激盪之下,身軀更是有些搖晃,像是隨時要跌倒一般,令場中諸人都爲她捏了一把汗。
趙明誠被李唐毫不講理地扇了一巴掌,本來心情極爲沮喪,這時候見李清照不理會李唐的招呼,反向自己走過來,不由精神一振。一時間,那原本火辣辣的臉上既沒有那麼熱,也沒有那麼疼了。
李清照來到趙明誠的面前,忽然幽幽地問道:“你沒有事吧?”
趙明誠但覺全身的骨頭頓時輕了好幾斤,他挑釁地向李唐望了一眼,忽見李唐那兇巴巴的目光也正向這邊望來,頓時嚇了一跳,忙把目光轉回到眼前這位溫婉可人的少女身上。
“沒有什麼事!”趙明誠儘量裝出一副豁達大度的樣子,淡淡地說道。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眼前的玉人:我並不是怕了他,只是不屑和他這種蠻子計較而已。
“哦——”李清照的語調忽然變得很奇怪。忽然,她迅速揚起了玉手,斜掄着狠狠地砸在趙明誠的另外一邊臉上,“那我就讓你出點事!”
這一下變出突然,不要說趙明誠本人,就是那些旁觀者也絲毫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而我們可憐的趙三衙內,身心的雙重打擊還沒有癒合,就遭受到又一次更狠的雙重打擊。要知道,李清照雖然是個弱女子,但這一巴掌她是含忿出手,已經蓄勢良久,而趙明誠卻是毫無防備,加上他本就是個文弱書生,哪裡受得了這雷霆萬鈞的一下!
只聽“啊!”的一聲驚呼,趙明誠身子一個踉蹌,往後跌了出去,身子還沒有站穩,正好又碰在旁邊的一處桌子上頓時便仰天摔倒。
衆人無不震驚不已,他們都還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也不好貿然出手去把趙明誠扶起來,便都裝作沒有看見,任趙明誠這麼躺在那裡。
李清照再也不看趙明誠一眼,徑直回過頭來,向李唐道:“慕武先生是吧?現在好了,請問你的車子還方便載人嗎?”
李唐伸出手來,道聲:“請!”便回頭衝着衆人微微一笑,和李清照並排而去。
二人剛剛走出幾步就聽一個歇斯底里的聲音喝道:“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給我站住!”
李唐回過頭來,眯起雙眼,道:“你剛纔說什麼?可以再重複一次嗎?”
剛剛爬起身來的趙明誠此時正跌跌撞撞地站在那裡,那張原本頗爲俊俏的臉,兩邊都高高隆起,看起來頗爲滑稽。他的腳底下像是踩着雪地一般,身子一晃一晃的,活像是個不倒翁。
狠話放出去容易,再收回來可就難了。但是,他今天已經連續遭受兩次打擊,該丟的人都已經丟盡了,反而放開了一些。他雖然不敢重複剛纔那句話,但質問一下的膽量卻回來了:“李清照,你敢親口告訴我,告訴大家,你沒有毀約嗎?你不是說,這‘楚雲之會’就是你的招親之會嗎?現在我奪得了第一,而這廝卻一道題目也沒用答,你憑什麼跟他走?”
李清照回過頭來,淡淡地說道:“首先,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次是招親之會。即使有這樣的謠言,也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散佈的。關於這一點,你趙三衙內應該是很清楚的!還有,你爲什麼會獲得第一,憑的是什麼,還要我說出來嗎?如果你覺得自己行,不妨我再出一道題,你和這位李先生比試一番,若是你贏了,我就承認你是第一如何?”
趙明誠把心一橫,道:“好,那你說比試什麼?”
李清照淡淡地說道:“比試拳腳!”
“嗡”那羣早被三位主角無視的觀衆一聽這話,立時便活躍了起來,有幾個在那裡低聲議論,有幾個乾脆便捂嘴偷笑起來。比試拳腳?還不如干脆就說讓趙明誠再挨一頓揍呢!
趙明誠早已見識過李唐的厲害,如今最怕的就是李唐的拳腳,哪裡敢和他比試。聞言只好冷笑一聲:“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我趙明誠一個讀書人,自幼受的是聖人之訓,纔不會做那種粗俗無禮之事!既然你這麼希望你的李先生贏,那便算他贏好了。只是我要提醒你,按照我大宋律,同姓之間不得通婚,即使是勉強苟合了,一旦被查出,也要‘各徒三年,杖十八,離異’。所以,我就祝你們好運了!”
李唐對李清照純粹只是仰慕而已,和愛情還離得很遠。當初受了範宏德的蠱惑,想要來參加這“楚雲之會”,也只是想要見一下心中的偶像,並沒有其他的想法。此時聽趙明誠這麼說,他淡淡一笑,道:“你放心便是,我不會讓你抓住這樣的把柄的。休要以爲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做什麼事情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今天到這裡,只是不希望某些小人奸計得逞而已。至於其他,還沒有考慮過呢!”
說着,再也不發一言,回頭便爬上了那輛馬車。
而李清照聽得趙明誠的話,心下卻是一震。她雖然是一個才氣縱橫的女子,但一向養在深閨之中,對於自己的命運根本無法掌控。這一次,她之所以會受趙明誠的脅迫做下這麼多事情,一則是爲了自己的父親,二則未嘗不是因爲趙明誠本身條件也不差,相貌學識都算出衆。婚姻對她來說,就像賭博一樣,能博到趙明誠這樣條件的男子,也算是她的幸運了。
但恰恰在此時,她從範宏德的口中知道了李唐這麼個人,又在無意之間,買到了他的扇子。除了身世,李唐在各方面條件都比趙明誠出衆不少。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文采風流,和自己若能結合,可算是珠聯璧合了。不過,此時因爲有趙明誠之事,她的這點心事只能是在內心深處偶爾想想而已。
但是,就是這個人,卻在這危機時刻衝出來,以近乎粗暴的方式把自己從一場陰謀之中深深地拽了出來,如何能讓她的芳心不悸*動不已。
尤其是,他剛纔明明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用自己的杯子喝酒!這讓她如何能不生出異樣的心思?
她也跟着李唐轉過身去,卻尷尬地發現,因爲纏足的關心,自己根本無法爬上車。
李唐伸出手來,想要把她拉上去,但李清照猶豫了一下,卻並沒有伸出手來。李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快點!你這女人怎麼這般墨跡?”
李清照臉上一紅,便伸出手去,任由李唐抓住,一提,便把她提了上去。
李唐放下李清照,雖然還隔着面紗,卻也終於發現了她的忸怩,他心下不由打了個突,暗道:“今天的表演,似乎確實有些過頭了,剛纔真不應該單單爲了氣一下趙三那小子,便搶了她的酒樽喝酒的!這玩笑,似乎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