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實始終都是現實。
當夜璃歌走下山坡時,她忽然聽到一四尖銳的哭叫聲。
她當即一怔,擡眸望去,卻見一名男子挾持着阿諾兒,騎在齧齒獸背上,匆匆往樹林裡奔去。
只略一猶豫,夜璃歌便衝了過去,揚聲喊道:“放了她!”
男子一怔,停止前進,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裡閃過絲魅光:“放了她?”
“是,”夜璃歌定定地看着他,“我要你放了她!”
男子轉頭,朝四周看了看,揪揪脣邊的小鬍子:“這倒是件奇事——從來沒有聽說過,女人也會來搶女人。”
“那我,就來開這個頭吧。”夜璃歌說着,拔出驚虹劍,毫不遲疑地指向男子的胸膛。
“你確定,能對付得了我?”
“試試看,就知道。”劍光一閃,夜璃歌身形已然躍起。
她武功原本不弱,之前一直受困,也是被形勢所迫,此刻劍招綿綿不絕地施展開來,男子頓時覺得難以招架。
可是,這島的風俗,一場“決鬥”如果開始,就必須分出勝負。
數十招過後,夜璃歌用劍尖,指住了男子的喉嚨。
默然看了她良久,男子終於放下阿諾兒,騎着齧齒獸離開了。
“你還好吧?”夜璃歌近前,握住阿諾兒的手。
“謝謝,謝謝你。”阿諾兒用生澀的中土話道,“這兒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你說你爹爹常年在海上漂泊,難道,你失蹤了,他就沒有派人來找嗎?”
“我不知道。”阿諾兒搖頭,臉上淚痕未乾,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憐。
夜璃歌不由蹙緊了眉頭——她們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最好的辦法就是先離開。
一手觸及腰間的藥囊,她的雙眸忽地一亮——如果喬裝一下……
“阿諾兒,你聽我說,”把她拉到大樹後,夜璃歌壓低聲音道,“你介不介意,我把你變醜?”
“醜?什麼是醜?”阿諾兒眨着眼,臉上浮起困惑。
“呃?”沒想到她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夜璃歌不由一怔,“總之,就是先給你變個模樣,讓那些男人認不出你來,好嗎?”
“嗯,你變吧,我聽你的。”阿諾兒眼裡閃動着純粹的依賴和信任。
夜璃歌再沒有多言,從錦囊裡掏出藥瓶,擰開蓋子,倒出些褐色的液體,往阿諾兒臉上塗去。
片刻之後,兩名蓬頭散發,但是身材嬌小的“男子”從樹蔭裡走出,慢慢朝島岸的方向而去,途中,她們遇到很多男人,可他們只是略帶奇怪地掃了她們一眼,便紛紛轉開頭去,尋找自己的目標。
終於,她們安全到達岸邊。
“看,那兒有船。”拉着阿諾兒,夜璃歌登上帆船,長長吁出一口氣——只要有船,她就能回到來時的岸邊。
“快看,快看!他們在那兒!”後方,忽然傳來一陣喧譁之聲,爲首者,正是那個抓自己來仙島的王子,真不知他是怎麼認出自己來的。
扔了一支船漿給阿諾兒,夜璃歌沉聲喝道:“快劃!”
“是是。”兩把拭去腮上的淚水,阿諾兒拿起木漿探進水裡,迅速划動起來,帆船離岸,朝大海中央駛去,卻聽那王子高聲喊道:“停下!快停下!有危險!”
“他,他說有危險……”
“我聽到了。”夜璃歌眸光沉靜——她確定他沒有騙他,可是,仙島絕對不能再回去。
“我們去那兒。”擡起手,她指向不遠處一座無人的荒島。
阿諾兒立即調轉航向,就在這時,船身忽然一陣劇烈地顛簸,接着“嘩嘩”一陣水響,一條巨大的尾巴猛然揚起,灑落無數的水花。
“是虎鯊!”阿諾兒美麗的面容瞬間蒼白。
“我看見了。”
緩緩地,夜璃歌站起身來,面色一片毅然:“朝着荒島,繼續劃,只要登上島,我們就安全了。”
“嗯。”阿諾兒咬牙,繼續划動帆船,幾隻大虎鯊游過來,撞得船身劇烈搖晃。
夜璃歌手執利劍,立於船頭,目光一瞬不瞬地注意着虎鯊們的動靜,渾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出擊——因爲她明白,只要殺死一頭虎鯊,其他虎鯊就會兇殘地撲上去,噬食其皮肉,當然,結果也有可能是另一種——她自己被虎鯊拖下水,屍骨無存。
阿諾兒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險境,嚇得渾身抖擻,面色發白。
終於,一頭虎鯊首先發動攻擊,撲將上來,夜璃歌手腕一抖,驚虹劍精確命中虎鯊的喉嚨,然後迅疾抽出,虎鯊龐大的身體筆直向水中落去,水面上立即漾開一團團暗紅,海浪劇烈地起伏着,其餘的虎鯊羣擁而上,開始分食虎鯊的屍體。
船,緩緩地靠岸,夜璃歌伸手拖起已經渾身脫力的阿諾兒,帶着她登上海島。
撲在一塊大卵石上,阿諾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收劍回鞘,夜璃歌舉目四望,但見這是一座數丈見方的孤島,遍佈的卵石間,長着叢叢苔蘚。
“他們應該不會追來了。”
“……可是,我們要在這兒呆多久呢?”
“我不知道,”夜璃歌十分誠懇地道,“總會有辦法的。”
“我信你。”阿諾兒擡頭,看着她眸光朗朗地笑。
夜璃歌再沒有言語,擡頭朝天空看了一眼——很清澈,很乾淨,一輪淡然無光的太陽沒精打采地懸着,暫時看起來,不會下雨,也不會起風暴。
她雖然沒有海上求生的知識,但多年應付危機的經歷,讓她比一般的女人堅強得多,果決得多,她知道,現在必須要解決的,一個是食物,一個,是水。
幸好,她隨身攜帶的百寶囊,足以讓她應付這一切。
阿諾兒驚奇地看着她,看着她利用乾薹蘚升起堆篝火,看着她拋出銀鉤“釣魚”,看着她用一個奇怪的罐子,濾出乾淨的海水,再看着她熟練地剖魚烤魚,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幕精彩絕倫的雜耍。
直到夜璃歌將一條烤好的魚送到她脣邊,她方纔回過神來,接過烤魚,展顏一笑:“謝謝。”
這個在大海孤島中的夜晚,兩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彼此靠着彼此,依偎在一起,聆聽着陣陣海濤聲,沉入夢鄉……
……
“璃歌,璃歌。”
熟悉的嗓音,將夜璃歌從睡夢中喚醒。
雙眼睜開的剎那,夜璃歌整個兒都驚呆了:“滄泓……”
“是我。”背對淡淡的晨曦,男子暖暖地笑,“你不是在做夢。”
“滄泓……”夜璃歌猛地撲入他懷中,“你來了……”
“是,我來了。”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傅滄泓柔聲安慰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這一次,不是你的錯。”夜璃歌擡起頭來,“不管怎麼樣,能在這兒見到你,我很開心。”
“走,我們現在就走,回圖河城。”
“等一等。”夜璃歌叫住他。
“嗯?”
夜璃歌轉頭,卻見阿諾兒已經醒來,正瞪着兩隻水汪汪的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們。
“阿諾兒,不要怕,他叫傅滄泓,是……呃,我的男人,他是來救我們的,你願意跟我們走嗎?”
“跟你們走?”阿諾兒站起來,顯然還不是很明白眼前的情形。
“對,跟我們走,先到中土去,他是那兒的王,會有辦法聯繫到你阿爸的。”
“那好吧。”阿諾兒臉上再次漾起純真的笑,握住夜璃歌的手,“我跟你們走。”
三個人登上木船,傅滄泓升起風帆,夜璃歌和阿諾兒劃漿,木船緩緩向圖海城的方向駛去。
“船,大船……他們又追來了……”阿諾兒忽然喊了一聲,夜璃歌轉頭往後看去,果見十艘帆船正急速駛來,呈扇形向他們包抄。
“別慌——”
如果說昨日,她心中還有一點點驚惶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卻堅定得不能再堅定,因爲,他們在一起,想想從前,千軍萬馬,生死劫難,都熬過來了,眼前的這點險風惡浪,又算得了什麼。
“璃歌。”
“嗯?”
“呆會兒,你想辦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挾持他們的頭領。”
“你要小心,那個仙島王子,似乎會武功。”
“我知道。”傅滄泓桀驁雙眸中閃動着銳光,“就算他有三頭六臂,我也會,保你平安。”
說話間,帆船已經駛近,將他們的船隻牢牢地包圍起來,夜璃歌站起身,走向船頭,擡眸看向仙島王子:“依照仙島的規矩,哪個男人搶到我,我就屬於哪個男人,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仙島王子寬大的氅袍被海風吹起,“所以,我來了。”
“好像,搶女人,都是兩個男人單對單地決鬥吧?王子怎麼卻帶了這麼一大羣人?”
“我就是來和他,”王子擡手一指傅滄泓,“單打獨鬥的。”
“行啊,”傅滄泓下巴微微一揚,“那你就上來!”
空中人影晃過,王子已經穩穩落在木船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傅滄泓:“說好了,就咱們兩個人。”
“就咱們兩個人。”傅滄泓臉上,沒有一絲懼色。
各自拔出自己的武器,兩個男人鬥成一團,一時間只聽得風聲唳鳴,吟嘯不止。
夜璃歌的雙眸,緊緊注視着他們的一招一式,呼吸愈發滯重——仙島王子的武功路數甚是奇異,縱然博聞廣見如她,一時也尋不出其破綻。
再這樣下去,傅滄泓必敗無疑,自己卻只能呆呆地看着,不能上前援手,該怎麼辦呢?應該怎麼辦呢?
右手習慣性地探向百寶囊,觸到其中的火熠子,夜璃歌雙眼猛然一亮,頓時有了主意。
掏出火熠子點燃,夜璃歌運氣將火焰裹成一個小小的亮點,趁傅滄泓和仙島王子錯身的剎那,指尖微微一彈,亮點掠出,精準地落在仙島王子那一頭亂篷篷的發上,立即畢畢剝剝地燃燒起來。
這突發的狀況,讓仙島王子猛然一怔,而傅滄泓,抓住這個機會,劍尖挺進,直抵在他的胸膛上。
仙島王子身形一滯,先褪下外袍,飛快地撲滅火焰,再凝眸看着傅滄泓:“你,贏了。”
傅滄泓臉上並無得色,只是撤劍回鞘,嗓音淡冽地道:“那,我可以帶她走了麼?”
“可以,”仙島王子也不見惱色,擡手指向阿諾兒,“但是,她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