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滿眼都是蘇明遠,他深深的閃着水光的眸子,挺拔的鼻樑,俊美的眉峰,欲言又止的薄脣……耳邊全是他碎碎唸的呢喃……這就是酒精帶來的美好,像極了蘇明遠帶來的美好,讓人迷戀,給人歡愉,過後便全是痛苦。
早上去上課的時候,整張臉都是腫的,陸文方把筆記本遞給我卻並沒鬆手,“昨晚沒睡好嗎?”,我能看出他的關切,但這於我或許毫無意義。
校園廣播響起,“昨夜,敵軍247團出動步兵1個連,佔據羅坪家大山,在山上修築明碉暗堡,並向我軍開炮,有小範圍交火,暫時並無傷亡……”。
顧不上再去拿筆記本了,不好的念頭洪水一樣涌上來,我瘋了似的跑回宿舍,從宿管辦公室撥了電話給黎少軍。電話通了的一刻,我纔想到這個時間大哥一定在上班,怎麼可能在家。
我一直在抽泣,忍不住。電話那頭的軍彩紅一定很擔心,可我怎麼也說不清,我想我可能是瘋了,我真怕自己瘋了。
回到宿舍,我傻子一樣坐到了天黑,直到廣播響起,“209,徐清清,接電話”。跑下樓,電話裡黎少軍淡淡的說了一句“別擔心,他暫時沒事,但他很英勇”。
努力整理紛亂的思維,讓自己儘量正常的思考。英勇?他剛剛說到了“英勇”!而且加了“但”!難道他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在執行任務嗎?他說的不敢想失去我,所以失去我,他也像我失去他一樣的痛苦嗎?他真的從一開始愛的就是我徐清清嗎?太多的話想問,可嘴裡卻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黎少軍的聲音滿是關心,“你說話呀清清,你怎麼了?”
我抽泣着,說不出話來,黎少軍等着一會兒纔開口,“我儘量安排你們通一次電話,只能是軍線,時長我不能保證,你等我消息”,之後是長久的忙音……
我終究還是病了,最開始是不能去上課,不能去吃飯,宿管辦公室的電話鈴一直在我腦子裡響,時時刻刻都在擔心會錯過那通電話,後來不敢睡覺,連宿舍都不敢回,白天晚上的坐在宿管辦公室窗戶下面。
宿管老師心疼我,讓我去辦公室裡等,可她說話的聲音好遙遠,好複雜,我要很努力的聽,才能聽得懂。記得電話無數次的響起,都不是找我的,記得鄭子豪哭着抱着我,讓我不要這樣,記得她想拉我走,要帶我去醫院,記得有人按着我給我打針……
記不清細節,所有的記憶都毫無邏輯,都是細碎的片段,怎麼連都連不起來。
我現在應該是在醫院的病房,不斷地有人進進出出,反反覆覆的給我吃藥,打針,手被綁在圍欄上,手腕很疼,眼睛也很疼,我努力的睜大眼睛,努力的看。
爸爸站在門口,揚手指着病房,“我是她的父親,我有權利帶她回去,大北市有更好的醫療條件,之前我沒有照顧好她,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允許她再受到哪怕一點點傷害”。
陸文方很激動的比劃着,“徐伯父,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您認爲就這麼幫她決定放棄她的理想,對她公平嗎?醫生也說了,她現在沒有生理上的問題,完全是心理,讓她放鬆心情,多接觸她感興趣的事,很有可能就會好的。您給我點時間,也給徐清清一個機會……”,努力的分析他們的話,我好像都能聽懂,卻又不明白他們想表達什麼。
手似乎被鬆開了,被人帶到一個類似醫生辦公室的地方,之後是急促的電話鈴,有人接起來把聽筒貼近我的耳朵,熟悉的聲音傳來,“清清,是你嗎?”是蘇明遠的聲音,疲憊而嘶啞。
“我……我們……你……我……”,心裡塞的滿滿的,可嘴裡卻一句都說不出,不是不想說,是腦子完全組織不出哪怕一個像樣的詞語。我努力的控制情緒,只說出一個字,“是”。
蘇明遠的聲音很抖,像在壓抑着什麼,“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總是覺得你想要的都應該是你的,卻總是做錯,越錯越離譜……”
我努力的聽,我聽不懂,爲什麼要說的這麼複雜。我使勁的想,想得頭很疼,我想告訴他注意安全,想告訴他我病了,想問問他到底在不在乎我,可爲什麼只有嘴巴在動,卻沒有聲音出來,很急,很氣,滿臉都是淚。
終於有兩個字從喉嚨深處滑出來,“英雄……”還有很多話想說,電話裡卻已經傳來忙音。我甚至不能確定,我那麼努力說出來的兩個字,他有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