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和趙翼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一前一後趕到了醫院。
兩個人的臉上都印滿了擔心,可誰知下一秒,顧軒竟徑直地走向顧琛,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厲聲質問道,“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
顧軒說的是誰,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換做是以往,顧琛還會和顧軒爭辯幾句,可如今丁子晴生死未卜,別人說的話對他而言都是置若罔聞。
顧琛沒什麼反應,顧母卻像是一下子點燃了的火箭筒,上去直接對顧軒拳打腳踢,尖銳的聲音傳遍了整條走廊,“顧軒,你幹什麼呢?爲了一個女人,你要謀殺你弟弟啊?”
顧軒緊了緊拳頭,看向顧母的眼神中閃爍着一抹危險的精光,隱隱要擡起的手最終還是沒有動作。
顧母一時間定格在了那裡,有些瑟縮着不敢再看顧軒的目光。
最後還是趙翼上手分開了顧軒和顧琛,“子晴還在手術室裡面,你們就不能讓她安心一點嗎?”
提到子晴的名字,顧琛的眼中滿是痛苦,他第一次認同顧軒的說法,是他沒能夠照顧好她。
手術持續了大概四個小時,顧琛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度秒如年,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手術室的大門,甚至連眨眼都極爲小心,生怕錯過了某個重要的環節。
趙翼走到顧琛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晴一定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她。”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安慰顧琛,還是在安慰自己。
顧琛想起他們爭吵的原因,如果當時他能夠讓着她一點,是不是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可如今後悔也已經晚了。
顧軒站在背光的角落裡,窗外一片漆黑,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烏雲壓頂,快要讓他喘不過氣來。丁子晴在他心中的地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刷新,一個心裡只有其他男人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好惦記的?
顧軒很多時候都覺得老天爺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而且是實際上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本該成爲他妻子的女人變成了他的弟妹,權力、地位、金錢……也都莫名其妙地屬於了另外一個男人,他的存在似乎就是爲了襯托那個男人的幸運。
顧軒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沒關係,這筆賬,他總會慢慢地討回來。
***
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帶着口罩的醫生緩緩地打開了門。
那一刻的顧琛全然沒有了平時的冷靜,死死抓住醫生的胳膊,佈滿了血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醫生,“她怎麼樣了?”
作爲醫生,早就見慣了情緒激動的家屬,可像眼前男人反應這麼大的着實不多見。
“先生,手術很成功,裡面的那位小姐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醫生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顧琛更是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瞬間抽走了一樣,背靠着牆,冰冷的觸感卻讓他的心微微回暖。
丁子晴被送進了加護病房,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一切都要等她醒過來之後才能再做定論。
顧琛守在丁子晴的牀邊,一臉憐惜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臉色蒼白得就像是一張紙,讓人莫名地心慌。
“琛兒,既然子晴已經沒事了,我們就先回家吧?”顧母自從知道丁子晴不能生育之後,對她的態度比以前還要刻薄,心想着她可以繼續霸佔着顧家二少奶奶的位置,都算是對她的優待了。
顧母此話一出,惹來病房裡面好幾個人的瞪視。
“你就少說兩句吧,想回去你自己先回去好了。”顧父不滿地說道,她還真是年紀越大越往回活,一點眼力都沒有。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子晴這裡有我照顧就可以了。”顧琛緩緩地說道,語氣中帶着不容置否的堅決。
顧母看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因爲躺在牀上的那個女人給自己擺臉色看,一甩手冷哼了一聲,離開了醫院。
顧軒在丁子晴的病牀邊站了一會兒,看着她蒼白的面容,心像是針扎一樣地疼。
“大哥真是越來越關心子晴了,可惜醫院有規定,只能留下一個人守夜。”顧琛冷冷的聲音中滿是嘲諷,不過卻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給顧軒。
“顧琛,你看看清楚,子晴是因爲你纔會躺在這裡,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顧軒說完就轉身離開了病房,他現在沒有心情留在那裡成爲不明不白的第三者。
病房裡除了正在昏睡的丁子晴,就只剩下顧琛和趙翼兩個人。
“顧琛,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子晴到底是怎麼受傷的嗎?”趙翼的語氣既沉重又正式。
丁父丁母如今都已經離開人世,留下孤零零的子晴,他自然要擔起照顧這個表妹的責任。
顧琛苦笑了一聲,“你這是以子晴的表哥身份來質問我?”
“顧琛,我多少也算是子晴的孃家人,子晴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算你不願意理會我,也該給你九泉之下的岳父岳母一個交代吧?”
顧琛回想起當時丁子晴知道了他們的死訊之後的悲痛欲絕,他的心也跟着隱隱作痛,啞着聲音回答道,“我和子晴因爲越南的那樁生意起了爭吵,我一氣之下推開了她,等我回家之後,就看到她很虛弱地躺在地上。”
醫生說病人如果晚送來一點,再加上之前的傷還沒有痊癒,很有可能會徹底地變成植物人,到時候就算大羅神仙都回天乏術。
顧琛想想就覺得後怕,這樣的噩夢他已經不想再經歷了。
“這麼說就是因爲你推的那一下,子晴纔會受傷的嗎?”趙翼不明白連他都能夠感覺出來顧琛對丁子晴的在乎,可爲什麼兩個人的相處都是在把對方往死路上逼呢?
顧琛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不想要再繼續這個話題。
趙翼也看出了這一點,“過兩天就是和越南那方談判的時間了,這件事情你打算
怎麼辦?”
眼下先不說丁子晴能不能在限定的時間裡醒過來,就算她醒過來,恐怕也還是沒有辦法應對那些老奸巨猾的毒販,想必丁子晴長這麼大,連毒品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哦。
“我們出去談。”顧琛不想要丁子晴在昏迷的時候還要聽這些讓她不開心的事情,不過這些事情卻必須要儘早得到解決。
趙翼一臉凝重,“我之前曾經試圖和越南那方商量一下該怎麼處理這份毒品合約,可對方根本不買賬,以前天青門的存在還能夠給他們一點威懾力,但現如今子晴的父親去世,四個堂口的堂主也被你送進了監獄,天青門的處境實際上會越來越艱難。”
趙翼當初跟在丁父身邊做助理的時候,有機會接觸過幾次天青門的生意,不過和這一次比起來,都是些小打小鬧,根本上不了檯面。
“那羣人以爲子晴的父親死了,就可以讓他們爲所欲爲的話,未免太天真了。”顧琛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繼續道,“關於越南方的毒販頭子,你現在掌握了什麼資料?”
“不多,畢竟都是在暗地裡做違法生意的傢伙,他們的保密程度遠比我以爲的要高,所以能夠調查出來的事情其實沒有多少用處,不過我聽說對方老大是個很重視家庭的人。”
趙翼嘆了口氣,雖然說天青門如今的門主是丁子晴,但她的實權卻不多。而且因爲之前顧琛把四位堂主送進了監獄,引起了幫裡很多人的不滿,尤其是他們四人的手下。
天青門不比萬衆,短時間內絕沒有洗白的可能,而萬衆一旦開始走上洗白這條道路,就必須要和天青門劃清界限,所以說這就像是一個怪圈,在沒有得到最好的解決辦法之前,所有的嘗試都是最糟糕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挾持他的家人來逼他就範?”這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趙翼白了顧琛一眼,“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夠對他曉之以理並且動之以情的話,說不定這樁合約還能有迴旋的餘地。”
“可現在我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對反的目標明擺着就是子晴。”顧琛不願意丁子晴去以身犯險,甚至都不希望她知道這些事情,結果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她完完全全地理解成爲了圖謀不軌。
“如果子晴在這兩天能夠醒過來的話,你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好好地跟她說一遍,她不是不識大體的女人,但能夠讓着她的地方,還是多讓着她點,你是子晴的丈夫,不是嗎?”
顧琛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他和子晴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想要從第三個人的口中說出來。
趙翼不知道怎麼突然之間周圍的溫度就降了下來,醫院果然是個很詭異的地方。
“說完了的話,你就可以走了。”顧琛冷着臉,毫不客氣地轉身回到病房,留下趙翼一個人在幽長的走廊裡,昏暗的燈光陪伴着他。
病房裡面充斥着消毒水和藥水的味道,顧琛看着丁子晴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竟有些不敢走過去。
丁子晴緊皺着眉頭,陷在自己的夢魘裡。
所有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地從腦海深處提取出來,開心也好,難過也罷,都一一呈現在自己的眼前,似乎是在提醒她自己曾經過得有多麼糟糕,然後畫面突然定格在她和顧琛結婚的那一天。
顧琛的臉色臭臭的,想來也很正常,換做是誰被迫和喜歡的女人分開而娶了自己不愛甚至討厭的女人,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所以她記得面紗後的自己既開心又擔心,生怕顧琛會不顧一切地離開,可慶幸的是,父親的威脅起到了作用,他並沒有走,但留下的他甚至連一個吻都吝嗇得很。
他們的婚後生活很平淡且不幸福,摻雜在他們之前的因素太多太多,久而久之,她感覺自己變成了怨婦,彼此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甚至都不如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丁子晴看着這些像是蓄意被放慢了的鏡頭,心裡的酸楚就像是撲面而來的海浪,把她捲入了漫無邊際的大海,起起伏伏,不知道哪裡纔是她的歸宿。
丁子晴有些自暴自棄地想着,突然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從掌心傳來的溫度熨帖了她的心,這種令人眷戀的溫暖,有種莫名的熟悉。
顧琛站在丁子晴的病牀前,癡癡地看着她,結果卻發現她在哭,眼角流下的淚水微微浸溼了枕頭,是什麼事情讓她睡夢中都這樣難過?
顧琛握住丁子晴的手,另一隻手輕撫她的面頰,喃喃自語道,“子晴,快點醒過來,醒過來看看我,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天色漸亮,偶爾還能夠聽到幾聲鳥鳴。
顧琛一宿沒睡,握着丁子晴的手,說了一夜的話。
可丁子晴卻沒有一點轉醒的跡象,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乖巧得讓人心疼。
顧琛嘆了口氣,心臟的位置像是被人活生生挖了個洞,在滴血卻又沒辦法致命。
“子晴,快點醒過來吧,我不能失去你,求你快點醒過來吧……”
顧琛在心裡不停地祈禱,專注得連病房裡面進了第二個人都不知道。
“你就這麼喜歡她嗎?”沈佳的聲音突然從顧琛的背後響起,帶着一絲輕蔑和妒忌。
顧琛冷眼看着沈佳,曾經的迷惘早就煙消雲散,不帶一絲情感地說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我和丁子晴也算是相識一場,聽說她又住院了,就來看看她。”沈佳說得理所當然。
“既然已經看完了,你可以走了。”顧琛擔心如果子晴醒過來看到沈佳在這裡的話會不舒服,可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又怎麼會不舒服呢?
顧琛自嘲地笑了一聲,可在沈佳看來,全然變成了對她的嘲諷。
“顧琛!你怎麼能夠對我這麼狠心?”沈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喜歡顧琛,可現在卻連單獨見顧琛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夠來這裡以探望情敵的名義才能夠看到他,爲
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顧琛皺着眉頭,“醫院裡禁止大喊大叫,如果你喜歡這個音量的話,還請出門左轉下樓梯。”
顧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丁子晴的身上,半分都沒有分給沈佳,所以她站在這裡除了礙事沒有其他的作用。
沈佳瞪大着眼睛,可眼眶還是避免不了地紅了起來,“顧琛,爲了這個不省人事的女人,你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她在你的心裡就這麼重要嗎?”
顧琛的心裡早就已經有了答案,“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和我沒有關係?”沈佳冷笑了一聲,“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就被你一句沒有關係給打發掉了?”沈佳不甘心,爲什麼丁子晴那個女人什麼都可以得到最好的,連愛情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手?!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顧琛很冷靜,除了面對丁子晴的時候。
“我不想要怎麼樣,我想要你!你本來就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不是丁子晴的父親逼着你娶了她的話,我們現在說不定都已經有孩子了。”
提起孩子,顧琛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丁子晴已經沒有了生育能力,你覺得顧家需要這樣一個兒媳婦嗎?”沈佳前一段時間一直都有到顧家做客,儘管她不喜歡顧母那個人,但如果那裡能成爲她進入顧家的突破口的話,她會不惜一切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有沒有孩子我根本就不在意。”他愛的一直都是她這個人而已。
“不在意?”沈佳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她輸得太徹底了,是嗎?
“對,我根本不在意她的孩子,有沒有都無所謂。”顧琛甚至覺得一直都是二人世界沒有什麼不好,可他沒有注意到丁子晴在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皮微微顫了一下。
“那你也應該知道她心裡愛着的人不是你,這種沒有愛情的婚姻又能夠維持多久?”顧琛沒有看到,不代表沈佳也沒有發現。
“她嫁給了我,就是我的女人。”顧琛不會放開她的手,也不會任由她從自己的身邊離開。
“好,很好,不過等到丁子晴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之後,我倒要看看你們兩個還能不能在一起!”沈佳留下最後一句話便轉身走人,背對着顧琛,嘴角帶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眼中閃爍着怨毒。
“嗡嗡……”
惱人的震動從顧琛的手機裡發出,上面閃爍着的名字也一併變得討人厭起來。
“什麼事?”顧琛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好,一股不太濃烈的火藥味透過電話讓趙翼倍感無奈。
“越南那邊提前了見面的時間,子晴醒了嗎?”趙翼今早接到了對方的通知,這明擺着就是沒有誠意的表現,可偏偏這是洗白萬衆很重要的一步。
“她還沒有醒,這件事情不需要她,我會親自出面的。”顧琛不能容忍丁子晴再出任何事情,那就要把所有的危險都扼殺在搖籃裡。
趙翼一陣無語,“既然你決定了,還是儘量來一趟公司吧。”看來很快就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顧琛不想要離開丁子晴的身邊,可有些棘手的問題必須要快點解決。
丁子晴在顧琛離開了很久之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白色天花板,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她以爲在夢裡握住她的手的人會是顧琛,滿滿的期待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徹底化作了泡影,他不在乎她,不在意她的孩子,唯一在乎的不過是自己手上不多的權利,如果自己不是萬衆的總裁,不是天青門的門主,是不是早就應該被一腳踢開了?
護士來查房的時候,看到丁子晴睜着眼睛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試探性地叫了一聲,“丁小姐?”
丁子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給護士一點回應,結果沒過幾秒就見丁子晴的主治醫生走了進來。
“秦醫生,這位小姐……”好像撞傻了,護士後半句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
秦思翰做醫生這麼多年,包括當年還是學生時候的實習,幾乎很少碰到求生意識特別弱的人,碰巧眼前的這位丁子晴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病房裡一下子進來三四個人,打斷了丁子晴的發呆,她微微轉頭,一張很溫柔的臉映入眼簾。
丁子晴一時間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來描述眼前男人給她的感覺,溫柔應該是最恰當的。一身白色的工作服,襯托出頎長的身形,不算特別突出的五官卻讓人覺得很舒服,眉眼間帶着點點笑意,看着他的時候就像一縷和煦的春風吹進了心裡。
“丁小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身體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聲音也如同清冽的泉水,澄澈透明。
丁子晴想要搖搖頭,結果後腦不給力地傳來微微的不適感,她只好誠實說道,“我的後腦感覺很漲,有些疼。”
秦思翰讓兩個護士把丁子晴扶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丁子晴頭上的紗布,後腦的傷口縫了八針,淡青色的頭皮上,五釐米的傷口略顯猙獰。
“除了這點,有沒有想要嘔吐或是耳鳴之類的不適感?”秦思翰仔細看了看丁子晴的傷口,漲疼屬於正常反應的範圍。
“沒有。”
“我看過你之前的病歷,流產之後你的身體就變得不是很少,還出現了刺激性失憶,這一次又撞到頭,你有想起來什麼嗎?”秦思翰見丁子晴的年紀並不大,沒想到病歷那麼‘豐富’,豐富得讓人有些心疼。
“沒有完全想起來,都是斷斷續續的片段。”丁子晴撒了謊,她的記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清晰,就連許多早就遺忘到腦後的事情,都被逼迫着不得不想起來。
“丁小姐,鑑於你的狀況沒有那麼穩定,我我希望你可以留院觀察一段時間。”秦思翰提議道,他看到丁子晴的眼神有些閃爍,再加上手術時的表現,恐怕丁子晴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不穩定。
(本章完)